第 419 章

  連綿蒼翠的大鄣山前,小村莊宛如淡墨山水畫卷一般,徽式房屋黛瓦飛簷,修竹與古木點綴於房前屋後,溪流奔瀉吐玉,古埠村姑浣紗搗衣,靜謐而恬適。

  一團藍色的旋霧自林間衝出,「噗通」一聲墜落在了溪水之中,隨波逐流的飄向了下游……

  小村莊口的石階上,一個渾身水淋淋的白髮怪人,哆哆嗦嗦的爬上岸來。

  一群蹲在溪邊搗衣的女人們驚恐的尖叫了起來……

  此人臉孔面皮滿是褶皺,層層疊疊,雙目瞳孔灰朦朦的,彷彿蒙上了一層薄紗,脖子一週長了十個虯結凸起的淡藍色肉疙瘩,雙手枯槁如雞爪,張開了嘴巴接連嘔水,黃褐色的牙齒參差不齊。

  「你是人是鬼?」一個年齡稍大點的村婦站起身來,壯著膽子問道。

  此人正是黃建國。

  密宗大寶法王的「退魔咒」在他的體內與中原吸屍大法相互較力,密宗謂對應於人腦部三魂有三脈,左脈為天魂天脈,中脈為人魂人脈,右脈為地魂地脈,從頭頂百會至胯下的會陰穴,共形成七個脈輪七朵蓮花,此七朵蓮花的能量差異形成人的七魄。十粒佛珠化為十團虯結的肉球「頸鎖」牢牢的鎖住了黃建國脖子三脈,切斷了其腦部與丹田氣海的聯繫,並著力驅除魔念。

  而郭璞的「中陰吸屍大法」則是以中陰身狀態,游離於人鬼之間,以此邪功吸人之七魄和鬼之殘魂,目視意念皆發自大腦,貯存彼氣則藏於氣海。如今通道被截斷,黃建國大腦中的「退魔咒」神通磁場便與郭璞的中陰功生物磁場相互排斥、影響,最後膠著成一團漿糊了。

  若是黃建國在古墓之中反哺足四十九天,得到了郭璞的全部磁場,則未必會輸於密宗「退魔咒」,但只有七八成功力,便不足以對抗了。僵持的結果是,黃建國的頭發黑色素悉數褪去,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頭模樣,面部皮肉內的膠原蛋白氧化變異,形成了層疊的老褶子,視神經也受到了損害,晶體渾濁,視力半盲,牙齒鬆動脫落,參差不齊,更重要的是,連大腦思維也糊塗不清了。

  黃建國沒有回答村婦,兩隻鼻孔不住的翕動著,一對灰色的瞳仁直勾勾的盯著村婦的腹部,但又似乎看不清楚,眼瞼不停地眨動著,嘴巴噝噝的朝內吸著氣……須臾,開口說道:「你是女人?」聲音蒼老嘶啞,並帶有「噝噝」的吸氣聲,像一條響尾蛇。

  村婦一愣,手中握緊了搗衣的木棒槌,其他的村姑們也都拎著棒槌圍了上來。

  「京城在哪兒?」那怪人繼續「噝噝」的說道。

  「什麼京城?趕緊走開!」村姑們舉起了棒槌呵斥道。

  「是誰在問京城啊?」河岸石徑上走來一個白鬚老頭,肩頭挑著擔子,裡面都是一些中草藥和自制的狗皮膏藥。

  「白大叔,就是這個怪老頭。」女人們七嘴八舌的說道。

  村裡賣狗皮膏藥的白一膏見多識廣,打量著這個渾身濕淋淋,相貌異常醜陋的老頭,開口問道:「你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我?」黃建國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我從京城來,到京城去……」

  白一膏是個熱心的老頭子,他歪著腦袋仔細琢磨著黃建國脖子上的肉瘤,關心的說道:「我這裡有專拔毒瘡的『紅膏藥』,古方配製,頗有靈驗呢,不然,你這脖子很快就會爛掉的。」說罷,也不管對方是否願意,即刻取出了十張小紅膏藥。

  黃建國捻起一張紅膏藥,湊到眼睛前,他朦朦朧朧的看見方形的白棉紙中央有一個圓圓的紅太陽,他驀地記起了曾經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這種東西,「日の丸……」他口中嘟囔出了個日語詞彙,那是日本太陽旗。

  「你說什麼?」白一膏沒有聽清,不解的問道。

  黃建國沒有回答,緊皺眉頭在苦苦思索著。

  「唉,我老白好事做到底,費點事給你貼上吧。」白一膏取出火柴,將紅膏藥烤化,逐一貼在了黃建國脖子的那些肉瘤之上,如此一來,他頸部便出現了一圈紅彤彤的日本小膏藥旗。

  紅膏藥乃是《濟生》古方,以松香、紅礬、乳香、沒藥和血竭等中草藥配製而成,呼膿拔毒,專治諸腫毒癤瘡,舊時集市地攤上多有出售。

  「好了,我老白正好要去縣城趕集,就把你帶到縣城,那裡離京城近點。」白一膏嘿嘿一笑,對著村婦們擠了擠眼睛,帶著黃建國揚長而去。

  「你有名字麼?」路上,白一膏問道。

  黃建國聞言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白一膏嘆了口氣,心想,原來是個瘋子,於是閉嘴不再說話了,他根本想不到,此人就是去年帶領著民兵,根據自己匯報的線索,在大鄣山下仙人洞中找到縣醫院荊院長屍體的那個年輕的政府幹部。

  集市上,縣城關人山人海,提藍攜幼,熱鬧非凡。途人見到黃建國的怪異面容,無不駐足觀看,指手畫腳的議論不已。

  「他是日本鬼子麼?」一個小男孩指著黃建國脖子上的紅膏藥問娘親。

  「不是。」母親告訴他。

  「那為啥貼這麼多的膏藥旗呢?」男孩困惑不解的嘀咕道。

  白一膏拉著黃建國來到了長途汽車站,手一指說道:「那裡的汽車就是去京城的,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罷跳著擔子兀自奔集市上而去。

  黃建國懵懵懂懂的走進了汽車站的停車場,隨即便被值班工作人員哄了出來,孤零零的站在了馬路上。

  一陣餛飩的香氣飄了過來,黃建國本能的回過身去,路邊上有一賣麵食的攤子,熱氣騰騰,有趕集的鄉民在呼嚕嚕的喝著餛飩湯。

  黃建國下意識的嚥了口吐沫,徑直朝攤子走去,從攤子上端起一碗便喝了起來。

  「臭要飯的!竟敢來搶老子的餛飩!」一青壯漢子勃然大怒,一巴掌摑在了黃建國的臉上。

  不料黃建國卻絲毫不在意,硬是呼嚕嚕的喝乾了那一碗餛飩。

  那漢子更加惱怒,一腳踹了他一個趔趄,黃建國扭頭就跑,那人仍在後面叫罵不已。

  前面是一輛剛剛啟動的貨運卡車,黃建國伸手抓住後車廂板爬上去,一頭拱進了車廂裡,那車轟隆隆的絕塵而去。

  次日清晨,南山村茅草屋內,馮生終於醒過來了。

  「寒生,你終於回來啦……」他虛弱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馮生,多虧你保護了蘭兒,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你的體質很健壯,放心吧,很快會痊癒的。」

  蘭兒在灶間裡忙活著做早飯,沈才華磨磨蹭蹭的從床上爬下來,光著腚蹣跚著走到了蘭兒的身後,虛弱的說道:「蘭兒媽媽,我餓了。」

  蘭兒一下子愣住了,吃驚的說道:「你說想吃飯?」

  鬼嬰點點頭。

  蘭兒掀開籠屜,拿出一個饅頭來遞給沈才華,道:「你真的想吃?」

  小才華接過饅頭在手,二話不說「吭哧」就是一口,未及咀嚼,徑直就嚥了下去,噎的小臉都漲紅了。

  「才華,才華,吃東西要細嚼慢嚥,你懂不懂?」嘟嘟站在水缸上叫喊了起來。

  寒生聞言從東屋裡出來,驚喜的看見鬼嬰在啃饅頭……

  「才華,你能吃糧食啦。」他的眼眶悄然的濕潤了。

  沈才華是個嬰兒,丹田氣海容量有限,被黃建國的「中陰吸屍大法」強力的一抽,祝由神功以及蔭屍沈菜花的怨鬼之氣竟然所剩無幾,惟有在他的腦顱內,已經生長出了一顆如蠶豆般小小的祝由舍利。

  接下來的數月裡,鬼嬰戾氣沒有再出現過,也願意穿上衣褲了,除了性格上越來越內向,喜歡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冥想外,其餘的與正常嬰兒相差無幾。

  寒生專程去了一趟沈天虎的家裡,他的婆娘已經懷孕即將臨盆,一聽到沈才華的名字臉色都嚇得慘白了,那個蔭屍過胎的吸血鬼嬰,他們是堅決的不要了,萬般的懇請寒生自行處理。

  寒生一聽正中下懷,忙樂顛顛的跑回來告訴了蘭兒,說心裡話,誰也割捨不下小才華。

  馮生和耶老的身體也都已經完全康復了,終於有一天,他們要離開了。

  寒生取出十萬元錢送給了馮生,耶老則謝絕了寒生的好意,自己不吃也不喝,要錢何用?

  「寒生,你生有4弓2反4正箕,是47條染色體綜合症,注定無後代,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啊。」馮生臨行前悄悄對寒生嘀咕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若是天命如此,也就罷了,反正有小才華,我和蘭兒今生足矣。」

  他們走了,離開了南山村,馮生去唐山,耶老和老翠花則返回關東黃龍府老家去了。

  寒生每隔數日,便會到縣城郵電局,掛一個國際長途電話到香港,向盧太官詢問墨墨的情況。

  「寒生,請你放心,我會委託美國平克頓私人偵探事務所一直追查下去,直到找回孩子為止。」盧太官保證道。

  晚上,寒生對吳楚山人說道:「山人叔叔,我可以和蘭兒結婚了麼?」

  「當然。」吳楚山人眼角緩緩滴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