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開是個怕麻煩的人,一點也不想答話。可看著她的炯炯雙目,他覺得自己要是不答,她肯定會成為更大的麻煩。這事說了也無妨,她聽過之後就如願以償離開,也是好事。想罷,這才解釋道:「他並不是個膽大的人,被衙役抓走時,他甚至害怕得腳不能立,要人拖走。」
明月眼笑如彎月:「可是很多人都會衝動殺人呀,腦子一糊塗,膽子也跟著肥了,事後害怕成老鼠,也不奇怪。」
蘇雲開微微搖頭,繼續說道:「男掌櫃年紀尚輕,樣貌頗佳,能被稱為秀才的,想必腦子也不錯,可他卻早早娶了個大他許多被夫家休了有錢婦人,可見比起名聲來,他更在意錢財。所以哪怕知道妻子和別的男子有曖昧,他也是忍氣吞聲沒有出面。」
「等等,你怎麼知道他忍氣吞聲了?」
「旁人都說女掌櫃在鋪子裡拋頭露面做生意和男子調情,如果秀才不是忍氣吞聲,那管鋪子的就是他,而不是讓妻子來做打交道的事。」
「唔,但就算他膽小如鼠,想過安逸日子,也不能證明他沒有殺人。如果女掌櫃死了,鋪子裡的東西可都是他的了,一樣可以過好日子。」
蘇雲開問道:「你剛才看見鋪子裡的情況沒有?」
明月仔細想了想:「看見了,一片凌亂,聽說還少了好多寶貝。」
「好多是多少?」
「十之八亅九都沒了。」她突然明白過來,「你是說,秀才就算是想讓這件事變成劫殺案,也沒必要拿走那麼多東西?所以根本不是秀才做的,而是真的有人殺了女掌櫃,把東西劫走了?」
蘇雲開點頭:「對,如果是秀才做的,他就算要造成劫殺的假象,拿走一些貴重的東西就好,拿那麼多,還要考慮怎麼藏。再者,再怎麼藏,也比不上就放在鋪子裡好,畢竟女掌櫃一死,東西就都是他的了。」
明月仔細想了想,又道:「可萬一秀才的確是個糊塗人呢?」
蘇雲開問道:「剛才店舖地板上是不是有很多黃泥腳印?」
「對呀。」
「但秀才和女掌櫃就住在一個地方,從後堂走到鋪子鞋底不該這麼髒。如果是他殺的,地上就該很乾淨。但從那些髒亂的腳印來看,凶手明顯是從外面進來的。如果覺得還有疑點,對比一下腳印大小,或許就一目瞭然了。」
明月疑惑頓解,不吝誇讚道:「你真聰明。」
見她沒疑問了,蘇雲開也欣慰極了,片刻她又捉了自己的衣袖晃了晃:「那你知道凶手是誰嗎?」
「不知道。」蘇雲開看看天色,烏雲滿佈,好似又要下雨。沒有帶蓑衣雨傘的他準備回客棧。
剛從巷子出來,後頭又傳來「嗒嗒」的腳步聲,他禁不住回頭看她一眼,看模樣竟還是想跟著他。他開口要問,就見有兩三人疾步往前走過,碎語聲傳入耳中。
「快走快走,縣太爺破案了。」
「什麼案?」
「廢話,當然就是那百寶珍女掌櫃被人害死的案子啊。」
「這麼快?凶手是誰啊?」
「還能是誰,就是她丈夫唄,那個小白臉窮秀才!」
蘇雲開猛地收住步子,明月沒瞧見,一腦袋撞在他寬實的後背上,不由嘟囔一聲,揉著腦袋要質問,卻見他也如行人那樣疾步如風,她忙問道:「你去哪?」
回答的聲音頗沉:「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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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沒蘇雲開跑得快,但知道他要去哪,就直奔衙門去了。本來想喊他一起往小路走,可眨眼就不見了人。等她抄小路到了衙門,蘇雲開也才剛到。
此時衙門門口已經圍滿了人,擠得水洩不通吵鬧聲連大堂裡頭的人都驚擾了。
蘇雲開個頭高,明月一眼就看見了他,過五關斬六將擠到他身邊。衙門裡面剛好出來個捕頭裝束的人,喝聲:「大人正在裡面斷案,不許喧嘩!」
那捕頭生得紅潤白淨,年紀看著也不大,站在台階上氣勢洶洶,一時鎮住場面。來圍看的人安靜下來,前頭有人悄聲問道:「白捕頭,那秀才真是凶手?」
白水瞥他一眼,右手放在腰間刀柄上,冷聲:「大人還在斷案,是不是凶手,等會就知道了。」
明月見蘇雲開皺眉往裡看,扯扯他袖子:「喂,你是不是想進去聽秦大人審案子?」
蘇雲開聽出話裡的意思:「你有辦法?」
「能呀。你等等。」
說完,她又奮力往裡擠。蘇雲開想了想,跟了上去。
明月走到那白淨秀氣的捕快跟前,仰頭衝他「噓噓」了兩聲。
白水動了動耳尖,低眉看去,就見一個好看的腦袋正往他這瞧,擠眉弄眼的朝他噓噓噓。他本想當做沒看見,可她噓得越來越大聲,連她週遭的人都往她瞧,終於是又將視線落在她臉上,瞪了一眼:「休得喧嘩。」
明月笑盈盈道:「白哥哥,我想進去聽案子。」
白水不理會她:「小姑娘家的聽殺人案做什麼,快回家去。」
「白哥哥你就讓我進去吧,二門那不是挺多人在聽的,多我一個不多嘛。」
白水還是不理會她,倒是旁邊的衙役聽見往這看,一見她就笑開了:「喲,原來是阿月啊,怎麼,又心癢癢了?」
明月朝白水做了個鬼臉,道了句「不要你了」,就跑到那衙役面前。那衙役二話不說就給她開了道,明月立刻拉了蘇雲開進去。
大門離大堂還有十餘步距離,蘇雲開見裡頭的人也不攔她還跟她打招呼,分明是熟人:「你是什麼人?」
明月答道:「我爺爺是南樂縣最有名的仵作,衙門上下的人都認識他,我成天跟在爺爺身邊,他們當然也認得我,不過我爺爺前兩年離開衙門了。」
原來是仵作之後,難怪跟衙門的人這麼熟。蘇雲開趁著這餘暇努力細想,總覺得她不單單是因為自己說秀才不是凶手而產生了好奇之心。
走過一片衙署,過了二門,才看見大堂。
此時堂上兩邊衙役手持殺威棒,神色肅穆,滿堂唯有秀才吳籌的痛吟聲。
他薄衫染血,面有紅痕,臉都紅腫了大半,咿咿呀呀地痛叫,一看就是剛才受了刑。蘇雲開擰眉,抬眼看堂上知縣,微微屏氣。
大堂上只允許一些百姓旁聽,二門離大門頗遠,因此這裡的氛圍比起外面來要安靜得多,吳籌痛叫的聲音聽來就更加清晰可辨了。
一會白水也進來了,打量了兩眼剛才和明月一起進來的男子,目光淡淡。蘇雲開察覺到他的視線,也往他看去,兩人目光一對,就各自收了視線。
「啪。」一聲驚堂木敲響,桌子上的筆墨也跟著震動。秦大人年過半百,但中氣十足,聲音很是響亮,「堂下犯人吳籌,你殺害柳氏,證據確鑿,是認罪還是不認罪?」
吳籌平日好吃懶做,也不怎麼強健體魄,現在受了刑罰,又驚又怕又痛,伏在地上起不來。但他深知要是認罪就死罪難逃了,柳家人定會將他往死裡整,吳家也沒人能幫得了他,因此咬緊了牙不鬆口:「草民沒有殺害自己的妻子。」
「胡說!」秦大人大聲道,「仵作,你再將方才的話說一遍。」
仵作上前兩步,說道:「方才小的檢驗柳氏傷口,發現死者頭部有傷痕,是遭鈍器重擊所致。而傷口呈紫黑色,證明非舊傷,傷勢足以當場斃命。死者身旁有沾血的硯台,可做凶器,除此之外死者身上沒有其他致命的傷口。從案發時間來看,吳籌應是凶手。」
吳籌急聲:「那也不能證明是草民所為,也有可能是賊人進屋盜竊,劫財奪命!」
秦大人冷笑一聲:「吳籌,虧你還唸過幾天書,竟然說出這樣不合理的話來。我剛才問你,昨晚申時,也就是你妻子死去的那個時辰,你在哪裡,你說你在房裡睡覺。」
「對。」
「房間離店舖才多遠的距離?如果是有賊人進店,還和你的妻子發生爭執,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你卻不知道?休要矇騙本官。」
吳籌一時氣急,欲言又止,秦大人頓時得意:「果然如我所料。」
「不!草民沒有!草民沒有殺人!」吳籌憋得滿臉通紅,卻仍是欲言又止。他這一遲疑舉動,更是落入秦大人眼裡,頓生得意,看得吳籌差點嘔血,可卻死活不願再辯解。
「奇怪。」
蘇雲開突然聽見明月唸了一聲奇怪,問道:「怎麼奇怪了?」
明月抬頭看他:「女掌櫃的死因至少有二,不單單是鈍器重擊,可仵作卻只說了一個。」
「仵作沒看出來?」
「不可能,那麼明顯的事。而且黎叔他也是老仵作了……」
明月苦想細想,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仵作要瞞著可能造成女掌櫃死亡的另一個原因?
蘇雲開問道:「有可能致死的其它死因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