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腳踩兩隻船的卡曼橘(1)

  卡曼橘拖著行李,回到老宅子,老宅子的北門向來開著,供大家進出方便,只有到晚上,才會關上。

  村裡的老宅子都很大,往往聚族而居,以堂號命名,卡曼橘家叫永福堂,聽著吉利極了。

  卡曼橘家的房子,在進了宅門之後,還要拐幾個彎才到。

  她家平常沒人住著,以前,只有卡曼橘跟著父母回老家時,才會住人。

  這兩年,卡曼橘不回家,估摸都要成荒宅了。

  果然,卡曼橘看著門上掛的鎖頭,生了鏽,翻出多年沒用過的鑰匙,費了好大勁才打開了。

  一開門,天井裡滿眼草木盛綠,卡曼橘抬頭看著亭亭如蓋的茶花樹,不禁想起上回,申橋喝醉酒,就站著這門檻上說胡話。

  時光倒流,只在瞬息之間,自顧自的記憶,呼嘯而來,讓卡曼橘格外氣餒。

  她嘆著氣,提起行李跨過窄石門檻,沿著天井邊廊的簷下,往裡走到一進小院,這才到了大客廳。

  卡曼橘放下行李,隨手抹了八仙桌上的厚灰,估摸著她爸媽離婚後,也沒閒心回老家了,也好,這房子就歸她用吧。

  於是卡曼橘放好行李,動手收拾房子,她沒料到房子竟然停水了,卡曼橘看著水龍頭乾涸的樣子。

  沒有放棄的卡曼橘,決定靠天救濟,趁著下雨,乾脆把她能找到的桶啊盆啊的,全都放在了天井裡,接雨水用。

  卡曼橘看著那一陣陣的輕雨打在桶裡,氣氛不錯,於是詩興大發,隨手從房裡翻出一本不知道是祖上哪個神經病傳下來的《古詩十九首》,自個兒悠閒地坐在簷角邊的老竹床上,抬頭看烏瓦簷角勾出的天井四方天,隨手念詩。

  遇到有感而發的時候,卡曼橘就在那眉開眼笑。

  她向來喜歡自言自語,比如,她覺得這句「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和她十分合適,哼唧好幾遍,還不忘點評一二:

  「所以說,作詩的,大多哀愁,但偏偏哀愁了,才有好句子,也難怪,為賦新詞強說愁。」

  卡曼橘想著這樣的句子,不如寫下來,可是一說到抄古詩,還非得毛筆才合意。

  想一出是一出的卡曼橘,又去翻以前練字的毛筆,翻了半天,終於給卡曼橘在床底下,找到一卷塵埃厚厚的細竹墊來,這還是她以前練字用的,宣紙練字,愛透墨跡,她怕滲到桌子,才專門買了這竹墊。

  不過這細竹墊做得也真精巧,還用染色的線,纏出圖案來。

  卡曼橘端詳著,畫上像是個古代美人,是在笑,還是在愁呢?

  正在卡曼橘不屈不撓,用手指噌那美人眼角的墨跡時,門外有人喊她名字,卡曼橘探出頭一看,竟然是她的堂弟明燦。

  明燦一見著卡曼橘,二話不說,拉著卡曼橘就去他家。

  明燦的家就跟卡曼橘隔著一個短短的甬道,一拐彎就是,卡曼橘本來就想著,收拾完東西,就去見大伯、大伯母、還有好多堂兄妹。

  卡曼橘邊走就邊問明燦讀大幾了?明燦笑著說都畢業了,都在村裡的初中當實習老師了。

  卡曼橘一愣神,她沒想到她才不小心磋砣了一下光陰,一回來就連小堂弟都大學畢業了!

  這會,明燦領著卡曼橘進了自家門,向裡頭喊:

  「媽,姐回來了。」

  大伯母正在天井邊上洗菜,一見卡曼橘,就喜出望外地招呼:

  「明藝你總算回來了!過年也不來大伯母家!大伯母還以為你在北京嫁人了呢,可是沒道理你不請大伯母喝喜酒呀!」

  大伯母愛開玩笑,一見卡曼橘就愛逗她,卡曼橘常常也會油嘴滑舌幾句,但這回,她還真答不上來了,她總不能說,上回領回家的申橋,成了煮熟後,又帶翅翱翔的鴨子吧?

  這種丟人的事,還是低調點好。

  於是,卡曼橘就在那傻笑,明燦一看他姐這樣,就知道她是心虛,也知道解圍,說要帶卡曼橘去看他養的兔子。

  卡曼橘扯了一下明燦的袖子,調侃:

  「你什麼時候有養兔子的嗜好了?」

  明燦神秘地回答:「你知道我教生物的吧?所以我特地養了好幾隻荷蘭兔,做實驗!這些荷蘭兔可神了,買來的時候,身上的毛色還很雜,有黑有黃的,沒想到被我養了幾代之後,弄出一隻純白色的來。我領你去看看,可好看了。」

  「哦。」卡曼橘眼前浮現一隻純白荷蘭兔,被自己的堂弟捧在手心呵護。

  現在的大男孩,都這麼有愛心麼?

  卡曼橘越來越覺得自己老了,等到她就被明燦領見一個兔房,裡頭一間間荷蘭兔單間,磚牆保暖,鐵絲網墊,乾燥通風,外加曬乾的青草,滿筐備著,兔子們過得要多滋潤就多滋潤,一隻隻都用幸福加無辜的眼神,仰視著卡曼橘……卡曼橘又鬱悶了,生不如兔。

  這時,明燦捧出一隻純白荷蘭兔,在卡曼橘耳邊,滔滔不絕地講育兔經……

  卡曼橘陷入了奇異的嫉妒,她現在特想用一隻蘸了濃墨的大毛筆,把這只大白兔給塗黑了,詞她都想好了,兔身上,一邊寫「兔年」,一邊寫「吉祥」……

  讓你白白胖胖,過得比我還好!

  明燦絲毫沒有感受到卡曼橘的怨念,還在那毫無保留地誇讚,他的小白兔多麼溫馴,多麼聽話……

  直到大伯母來催他們吃飯。

  吃完飯,卡曼橘說要回去收拾東西,大伯母就領著卡曼橘進了房間,翻出一張卡,塞到卡曼橘手裡,卡曼橘知道大伯母對她很大方,但東西不好亂收,正要推辭。

  大伯母攔著說:

  「這不是大伯母給你的,是你爸給你的,密碼是你生日。」

  說著,大伯母又從抽屜裡翻出兩個紅包,塞到卡曼橘手裡說:

  「這才是大伯母補給你的壓歲錢,你過年都不回來,都給你留著呢。女孩子要是一個人住,沒有錢防身可不行,不過你住大伯母隔壁,有什麼想買的,讓大伯母給你買就行了,大伯母只有一個兒子,可打你出生起,就一直把你當女兒看。」

  卡曼橘手上拿著錢,一下變富裕的她,頓時明白,自己果然只有啃老的出息。

  有些慚愧的卡曼橘,跟大伯母說了好一會家常話,回自己家了。

  這時候,放在天井的桶啊盆啊,都已經接滿了雨水。

  卡曼橘開始大掃除,擦完窗子,擦桌子,沖完地板,衝天井……

  幹活的卡曼橘琢磨著自己還是應該找份正經工作,只是一時半會,她也想不到合適的,她總不能懷著開大超市的夢想,一直不工作吧?

  想到這,卡曼橘想起一會得交水費、電費、網費,最好去五十公里外的市區,買個筆記本電腦,她還得訂報、上網,帶著誠意,好好找份工作!

  第二天大清早,卡曼橘坐巴士進市區,順便去銀行,看了看她老爸給她的錢,她頓時覺得,她老爸對她還不錯,她又可以過揮霍無度,愛怎麼花錢就怎麼花錢的老日子了……

  但是,卡曼橘不知道為什麼,就沒了興致,逛商場不用看價簽,雖然是件挺自由的事,但卡曼橘還有點不太習慣。

  感慨萬千的卡曼橘,頓時得出了一個欠扁的真理。

  不用挑戰預算的購物,果然很乏味。

  後來,卡曼橘轉戰數碼城,給自己換了個新手機,又買了個新筆記本電腦,來勁的卡曼橘又去買了個單反相機。

  捧著相機的卡曼橘忽然想著要去旅行,她完全忘記找工作這件事了。

  果然,年輕人的存摺,一定不能放太多錢,不然,喪失鬥志是常有的事。

  回到鎮上,卡曼橘就跟大伯母說,要去看二叔,其實是去玩,大伯還有大伯母都贊成,讓卡曼橘多去走親戚。

  卡曼橘都想好了,先看二叔的茶園,再看三姑的蘭花圃,接著去看大姨家的竹山……總之,卡曼橘精心設計了一條名為「江南田園七日遊」的高級路線。

  出發之前,卡曼橘還記得,要去喝林沁的喜酒,但沒想到,林故還特意過來,送請帖給她。

  這時,卡曼橘正坐在天井涼床那,打遊戲,虛度光陰,聽見有人敲門,卡曼橘一開門,看見是林故,耳邊頓時迴響起林沁說的那句,她是他哥的小明。

  氣氛一下就曖昧起來。

  對待曖昧,卡曼橘的態度向來只有兩種,瞬間扼殺,或者重點培養。

  而卡曼橘這輩子重點培養的,只有申橋這位,今天忽然換了林故這位小青梅,卡曼橘一下就猶豫起來。

  按理說,卡曼橘對人家沒意思,就該扼殺,但林故這傢伙,笑得真好看啊。

  一個眼睛會笑的男人,通常都是害人精,這是卡曼橘在認識齊川後,得出的經驗。

  不過,林故這小子一點也不輕浮,估計是因為和卡曼橘知根知底,也不好意思輕浮。

  於是,卡曼橘挺放心地請林故進屋喝茶來著。

  林故才喝了一口茶,就特真誠地問,卡曼橘是不是過幾天要去走親戚,卡曼橘還來不及問林故是怎麼知道她計畫的,林故就特自然地邀請卡曼橘:

  「我剛好也要到那個村找我二舅,我二舅就和你二叔住一個鎮,你什麼時候出發,我們一起去,我開車送你。」

  卡曼橘發現林故只會「我開車送你」這一招,但偏偏不好拒絕。

  她看著林故表情單純,又好像她自作多情一樣,一向秉著與異□□往要大方的卡曼橘,想著搭順風車也沒啥,就答應了。

  林故高興了,跟卡曼橘東拉西扯,幾乎要把卡曼橘轉學後到現在的人生軌跡都問個遍,不過林故這傢伙就是沒問申橋。

  按理說,卡曼橘帶男朋友回家這件事,林故應該知道,但他偏偏沒有提起。

  卡曼橘不由懷疑,是他刻意不提起。

  正在卡曼橘沉思的時候,明燦這小子又來串門了。

  明燦一直有意送一隻兔子給孤獨的卡曼橘養,還說這樣一來,卡曼橘就有嫦娥的范了!

  卡曼橘嚴辭拒絕,明燦這個烏鴉嘴!她要像嫦娥那樣,不得孤獨終老了?

  這回,明燦沒帶他的「小月兔」過來。

  卡曼橘正想調侃他幾句,沒想到明燦身後領了一個大活人。

  卡曼橘看清是誰,頓時就沉默了,只剩下明燦這個心懷鬼胎的小子,特熱情地給屋裡兩個大活人介紹:

  「林故哥,這是我姐大學時候的男朋友,以前還給我們家抬過龍呢!哦,對了!申橋哥,這是我姐小學時候的男朋友,從小就喜歡我姐,愛找我姐討論應用題……」

  卡曼橘聽完明燦這介紹,一下就傻了。

  明燦朝卡曼橘擠眉弄眼,讓你不接收我精心培育的寶貝荷蘭兔,哈,遭報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