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連綿下了兩個禮拜,今年的秋季一直纏綿在濕冷的天氣裡,不曾好好放晴過一日,連累得人的心情也低落不已。
程雨緗偷瞥了一眼老闆的臉色,亞洲市場的總監正滔滔不絶地曆數著公司業績,老闆似乎聽得很入神。
但是——程雨緗憑著自己四年的秘書經驗打賭,老闆這會兒的心情絶對跌至谷底,對總監的報告壓根兒沒興趣。他哪裡是入神,走神還差不多。
不過,如果說他對報告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那也是大錯特錯,他最擅長的招數之一就是——「一心二用」。
果然,市場總監一不小心口誤將「3%的市場佔有率」說成了「30%的市場佔有率」。未及改口,神遊天外的大老闆已敏鋭地覺察到錯誤,溫和地打斷他的報告:「哦?有這麼高嗎?」
可憐的總監磕磕巴巴:「對……對不起,符先生,是3%。我說錯了。」
符晏楠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未完的報告,自己徑直靠向舒適的椅背,想找個更放鬆的角度安置自己隱隱作痛的頭。
老闆今天不太對勁哦!
——會議室的高級主管都隱約察覺到這一點。
符晏楠並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剛接觸他的人很容易被他溫文儒雅的外表迷惑,把他書卷氣的斯文當成軟弱可欺,以為他不過是個獨占家產的好運的富家子弟。
呵呵,把一隻獨霸天下的王者之豹當成毫無自衛能力的病貓……程雨緗同情那些屍骨無存的呆子們,他們的大腦裡一定全都是漿糊。
符晏楠穩坐永實總裁交椅已經五年,董事會裡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傢伙們個個對他俯首稱臣,公司年盈利連續數載排在國內十大公司之首。這一切,哪是「好運」兩個字可以解釋的?
可是——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如果符晏楠的情緒已外露到令旁人覺察,那就說明事情已經嚴重到超出他的自製範圍。
但是什麼事情會這麼嚴重?試看今日天下,除了天災人禍他無能為力之外,其餘一切他盡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的符晏楠,雖說襁褓失怙,但家財萬貫則很好地彌補了他自幼喪父的悲哀。等他長大成人,精明能幹的女強人母親將蒸蒸日上的永實集團交到他手中。他的人生似乎是萬眾景仰,完美得幾乎無可挑剔。
只是幾乎。
如果不算上他的婚姻的話。
眾所周知,三年前名列黃金單身漢榜首的符晏楠迎娶了大美人祁綃隱,敲碎了多少夢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玻璃心。當年兩人在教堂的那場盛大婚禮,讓媒體津津樂道了足足兩月有餘。
相比起來,兩人婚後的生活卻對外諱莫如深,三年裡記者拍到的兩人出雙入對的照片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數是長焦鏡頭遠距偷拍到的,畫面上的兩人面目都不甚清晰。
當然,也有例外。六個月前記者在一家會員制俱樂部就成功拍到一張兩人近距離的合照,就是這張唯一清晰的合影,再次掀起嘩然大波,令大小傳媒蜂擁而上。
照片上,祁綃隱憤怒地指斥符晏楠,肢體語言充分地說明了一切。而平日面對鏡頭沉靜優雅的符晏楠,落寞而無奈地皺著雙眉,冷淡寂寥地轉頭望著窗外,似乎對這樣的爭吵已經麻木而倦怠。
而無孔不入的記者第二晚在另一家PUB門口,偷拍到了祁綃隱與一神秘男子親密相擁的照片。
兩張照片被各報紙週刊爭相轉載,在這兩張照片公佈於眾兩個禮拜後,永實發言人就正式公佈了符晏楠與妻子祁綃隱簽署離婚協議的消息。
符晏楠重返黃金單身漢的榜首,令無數灰姑娘重新燃起嫁入豪門的希望。先是當紅影星向記者暗示自己正與符晏楠交往,接著歌壇新秀又聲稱符晏楠正在追求自己,總之形形色色出盡法寶,令人目不暇接。而祁綃隱則迅速銷聲匿跡——即使當年與符晏楠結婚後,她也甚少出現在公眾視線裡,所以不過短短數月,就已經被各種媒體忘諸腦後,消失在社交圈中。
或許是三年的婚姻生活令雙方都覺得太不堪迴首。
大約是因為自幼在單親家庭長大,所以對婚姻期望過高,反倒適得其反。
他最好的朋友任鈞遠卻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道:「你竟然還在檢討自己,該檢討的應該是那個女人好不好?」可見一眾親朋好友對祁綃隱的印象有多差。
他解釋說:「她只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
任鈞遠盯牢他足足半分鐘,終於挫敗地說:「老大,我服了你了。」
是的,在外人眼中,她這個妻子或許並不能算是盡忠職守。每月一次的家族聚會從不出席,應酬場合更別妄想她陪伴,春季她一定在巴黎看時裝發佈,夏季一定會在澳洲滑雪,秋季會在加拿大暫住,冬天則會呆在夏威夷,而每月則由他支付數十萬甚至百萬的信用卡賬單。因為她喜愛收集古董珠寶,三年來花在這上頭的錢更是不計其數。
她對此只是粲然一笑:「你掙的錢,應付這些開銷綽綽有餘,對不對?」
而他也只是點點頭。
他太忙,加班到凌晨是常事,因為公事的緣故,每月總要出國七八次。聚少離多,既然不能給她太多的時間,那麼總得有方式讓她排遣自己的寂寞。所以夫妻關係才會漸漸淡薄甚至惡化吧……
他並不習慣爭執,每次祁綃隱有所怨懟時,他通常選擇走開。那天在餐廳被記者拍到純屬意外,但這條導火索,最終還是導致了婚姻的結束。新聞出來之後,親友間一片嘩然,他返回祖宅看望母親,母親彷彿隨意地說:「還是不要再勉強了。」
母親一直希望能有幾個孫子,讓家裡熱鬧起來,三代同堂其樂融融是她最希望見到的,但祁綃隱根本無意生養。寡母一手將他帶大,他不能不重視母親的感受,更不能不顧忌家族的形象,何況兩個人確實都沒有耐心再來維繫這段婚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