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戎站在窗前,手端一杯咖啡,觀看斜對面東茂國際一層上演的一出鬧劇。
呂字圩來時跟他看了後半段,不斷咂舌慨嘆,「真沒看出來,她還有這能耐。」
修戎把咖啡杯擱下,返回辦公桌,「你有事兒?」
呂字圩先不提正事,「我那車,你是不是該還給我了?」
車啊?在又嵐那兒。他沒看人,「沒在我這兒。」
呂字圩忍住爆粗衝動,說了正事,「先說案子吧,前兒個發生的,挺棘手。」
修戎把報價單往前一推,「說。」
呂字圩把單子揣懷裡,端出厚顏無恥,「咱倆這關係,單子就不用掏了吧?」
修戎看一眼門口,「門在那兒。」
呂字圩一屁股坐桌上,急赤白臉的說:「哥,親哥,你就可憐可憐我,走一趟,頭兒那兒都焦頭爛額了。這回是個小姑娘,歲數還不大呢,老說能看見死去的親人化成厲鬼。這不,前兩天早上醒來,家裡錢財不翼而飛,問半天一口咬定,鬼幹的,奇怪的是,現場也沒有盜竊痕跡,真跟鬼幹的一樣。」
修戎瞅一眼手錶,「四十分鐘998,現在過去12分鐘32秒了。」
呂字圩心裡叫苦,但來都來了,讓他就這麼回去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開始編瞎話了,「那什麼,那姑娘叫溫知夏,是溫爾雅的表妹。」
修戎果然抬起頭,定了半晌,起身換下白大褂。
呂字圩趕緊跟上。
案發地點在西城區,靈境胡同,六層舊樓裡,裡出外進的老北京,聽說修戎是精神科醫生,無不流露出異樣眼光,毫不掩飾的偏見讓呂字圩都不得勁。
他領修戎到現場勘察一番,隨後馬不停蹄回了局裡。
呂字圩想修戎先見見患者,又怕他發現他說瞎話。
修戎解決了他的煩惱,「你該慶幸你瞎貓碰上死耗子。」
呂字圩沒反應過來,「啊?」
修戎:「溫爾雅確有個表妹,叫溫知夏。」
呂字圩差點跪下,「好麼詭異……」
修戎看完筆錄,問詢錄音、視頻,確定了,「她被催眠了。」
呂字圩沒聽懂,「什麼意思?誰幹的?催眠有這麼大影響呢?還能擊垮人神經啊?我看她神神叨叨的。」
修戎:「催眠術種類繁多,不確定她被用了哪一種,但方式方法一定不嚴謹,她會出現幻覺、妄想,就是在突發狀況下被給予了錯誤暗示。不是病,也沒瘋,不記得催眠過程中發生的事是被人引領,導致的心因性失憶。」
呂字圩似懂非懂,「什麼是心因性失憶?」
修戎:「當恐懼記憶超出個體承受閾值時,會出現應激障礙,一般這種情況下,大腦會對創傷性記憶進行強制性遺忘,這種現象也稱心因性失憶症。」
呂字圩懂了,「那她要是忘了,是不是就沒法兒查了?」
修戎:「調她社會關係,找能隨意進出她家的人。催眠手法很粗糙,不出意外是民間舊法,亦或是網上Down的法子,往這個方向排查。」
呂字圩馬上下達命令,轉頭又說:「這個溫知夏,你不見見嗎?」
修戎在一張紙上寫字,隨後遞給他,「帶她到這個地方,找張醫生。」
呂字圩看一眼,「什麼?」
修戎:「他擅長催眠,也對記憶有深刻研究,可以幫她矯正過來。」
呂字圩收起紙條,「我是問你,你不見見這個溫知夏嗎?」
修戎站起身,整理袖口,「應激性障礙還有一種反應,叫延遲性心因性反應,會反覆重現創傷體驗,不由自主回想創傷經歷。她總憶起已故親人,就是受此種反應的影響,我見她會讓她再一次面對溫爾雅一案,於她精神康復來說,不利。」
呂字圩想不明白了,「這不跟頭一個相互矛盾嗎?難不成她有這兩種反應?」
修戎看他一眼,沒說話。
呂字圩目瞪口呆,「你是說,她強迫性的忘記一段痛苦經歷,然後又強迫性的重複回憶一段痛苦經歷?還是跟你認識時間太短,我又想懷疑世界了。」
修戎沒應茬,「你找到張醫生,一定要告訴她,溫知夏是溫爾雅的妹妹。
呂字圩:「為什麼?」
修戎沒答。
*
下午,又嵐空手回了家,還帶著左晴,突然多兩張吃飯的嘴,又一聞非但沒發愁,還高興的合不攏嘴了,拉著倆丫頭看他這段時間的手工。
左晴阿諛諂媚張嘴就來,「乾爸您太能耐了!瞧瞧這小玩意兒精緻的!」
又嵐在沙發上葛優躺,拿著蘋果啃,看左晴那德行……實在沒看下去。
左晴溜鬚拍馬本事一流,才進門半小時,就把又一聞哄得答應做個佛跳牆。
又一聞心里美,又嵐不美,瞪左晴兩眼,「你想不想□□啊?」
左晴拉著又一聞一通委屈,「乾爸您看又嵐,她又欺負我。」
又一聞果然沖又嵐一皺眉,「姑娘家家的成天把屎尿屁掛嘴邊兒上。」
又嵐不愛聽了,坐正身子,「老又你說這話我就有意見了,怎麼姑娘家家的就不能說了?身在男女平等的時代,男的能說,我就能說。」
左晴一個抱枕扔過去,「就你事兒多,你要是閒得慌,就出去買菜!」
正中又嵐下懷,反正她也不想看倆人父女情深的戲碼,膩膩歪歪怪發麻的。
又一聞住市中心,老房區,動輒百萬一平的地界兒,前些天老說拆遷,只因佔龍脈,沒政府鬆口不敢妄動。反正也是一幫老頭兒老太太,平日約著廣場跳個舞,練個劍,時間一長,也就沒什麼開發的聲音傳出來了。
巷口有個超市,供應蔬果,都是一些家常菜,佛跳牆這種逼格高點的材料沒賣的,又嵐開上車,跨過三條大馬路,在全京城最大鮮材市場門口停了車。
轉悠了半天,挑了個差不離,又到隔壁超市選了點醬料。出門前在廚房看了一眼,又一聞那些瓶瓶罐罐全都見底了。
走過兩排貨架,她碰見了一個不待見的人,一轉頭,好嘛,兩個。
左側,邢玉先與一女並肩,右側,修戎一人推個購物車,兩方勻速朝她靠攏。
她不確定倆人是否看到了她,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她沒處躲。情急之下,她咧開嘴,看向修戎,無比熱情的打招呼,「嗨~修戎老師~」
修戎看見她,眉梢小小挑一下,不打算搭理。
邢玉先終於看見初戀女友,三步並兩步走過去,「你回來了?」
又嵐沒看他,鬆開購物車,雙手扒住修戎。
修戎意想不到,一時沒做反應。
又嵐瞅一眼他購物車,咖啡粉,紅茶,咖啡豆,綠茶……「你不吃飯的?」
修戎把她的手拿開,「舊怨未解,又要添新仇?」
又嵐又扒上去,用力一拉衣領,把他拽彎了腰,咬耳朵,「先幫我個忙。」
修戎看邢玉先一眼,瞥她,又「演戲?」,你要當影后?
其實又嵐沒把邢玉先當回事,只是不爽他新女友的眼神,為絕後患,她覺得有必要讓她知道,她不是威脅。「演完,我歸你處置。」
處置?修戎覺得好笑。
又嵐拿手肘拄他,「行不行,一句痛快話。」
反正無聊,修戎把又嵐攬進懷裡,偏頭看她,「寶貝兒,不給我介紹介紹?」
入戲還挺快。又嵐口吻頗為隨意,「我前任。」
修戎微笑,饒有興致的看向邢玉先,「原來是前輩。」
又嵐:「……」
邢玉先:「……」
修戎拍上又嵐屁股,用力一捏,「這位前輩段數太低,我沒興致一較高下。」
又嵐屁股一疼,捂著兩瓣,惡狗一樣瞪著修戎。
修戎把她車裡物品挪到自己車裡,帶著兩人仇怨目光,出了超市。
又嵐推開他,「誰讓你捏我屁股的?!誰讓你用那麼大勁兒的?!」
修戎恍若未聞,把購物袋擱車上,小票撕一半兒,遞給又嵐,「你花了我206.3,零頭給你抹了,給206得了。」
又嵐聞言,拎起袋子,「你捏了我屁股,前邊任你處置的話當作廢,兩清。至於這206.3,我可以還給你,等什麼時候咱倆再跟超市遇上,再說吧。」
說完上車,發動,絕塵而去。
修戎把後備箱門關上,輕笑。
回到家,左晴馬屁已經拍不動了,還是又嵐出門前那一套。
又一聞接過又嵐手裡購物袋,轉身進了廚房。
左晴揉揉脖子,搶先又嵐一步端起水杯,「替你盡了半天孝道,水我先喝。」
又嵐一巴掌扇過去,「我出門買那些材料是誰要吃的?」
左晴縮脖一樂,把水杯捧給她,「你喝你喝。」
又嵐沒接,拿個橘子,剝著,「我剛碰見修戎了。」
左晴沒聽懂,「誰?」
又嵐掰枚橘瓣擱嘴裡,「西爾貝。」
左晴雙眼聚光,「緣分啊你倆!這都能遇上?怎麼著?車還了?」
被左晴一提醒,又嵐才想起來,超市門口光顧著打嘴架了,忘了還開著他車呢,不過他怎麼不要呢?「他沒跟我要。」
左晴鬧不明白了,「送你了?」
又嵐把昨晚上事情經過說一遍,「……就這樣。算起來是我歪打正著順來的,但他不跟我要就有點問題了,他已經有錢到送輛捷豹都肉不緊、眼不跳了嗎?」
左晴:「你不有他微信嗎?問問不得了?」
又嵐無法直視左晴的愚蠢,「要是他就是忘了,我一問不就提醒他了嗎?」
左晴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你還想據為己有啊?那西爾貝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你佔他輛車的便宜,很有可能就把你自己搭進去了。」
又嵐無所謂,「他車開著不賴,再者,搭進去又怎樣?有錢又帥,我不吃虧。」
左晴竟一時找不到說辭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