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嵐把材料從購物袋拿出來,擺在砧板上,盯著看半天:餃子,怎麼包?
她琢磨半天沒琢磨出來,乾脆給左晴打一電話,左晴個不下廚房、不識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只給她一句話:你叫個外賣,一百塊錢可以吃頓餃子宴。
又嵐啪的一聲給她掛了。
她忍不住抱怨,就是因為有又一聞那種溺愛成癮的爹,和左晴這種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做朋友,才導致她現在五穀不分,連個方便麵都不會煮。
懷疑半天人生,她放棄掙扎,到沙發邊上,舒舒服服一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肚子從一開始小聲抱怨,到後來明目張膽的敲鑼打鼓,差點沒要她半條命,她冥思苦想應對計策,想半小時,終於想到一好主意。
她換身衣服,提上兩大兜材料,又繞大半個北京城,到修戎所在富人區。
在樓下,跟樓裡值班的磨半天,甚至拿出她跟修戎底牌——合照,才被放行。
呂字圩開門,看見又嵐,一時愕然,忘了迎人進門。
又嵐衝他笑一下,直接越過他,提著東西到廚房,對廚房正揉麵的修戎撇嘴,「修戎老師。」
修戎瞥她一眼,「什麼時候我家你可以想來就來了?」
又嵐恍若未聞,把袋子擱台上,噘著嘴,「我想吃餃子。」
修戎:「So?」
又嵐:「但我不會包。」
呂字圩走過來,「不是,你倆這是有情況啊。」又看修戎一眼,「你竟然同意除了我以外的人,到你這兒串門。」
修戎把麵糰悶在面盆,醒著,肉餡加高湯、菜末,順時針攪拌,沒搭理倆人。
又嵐臉皮厚,但也沒那麼厚,她洗洗手,繞到廚房,幫忙打下手。
修戎也不閒著她,「蝦仁遞給我。」
又嵐遞給他。
修戎:「芹菜燙了。」
又嵐燙芹菜。
修戎:「熱鍋。」
又嵐熱鍋。
修戎:「放油。」
又嵐放油。
修戎:「冰箱拿雞蛋。」
又嵐:「拿幾個?」
修戎:「你覺得呢?」
又嵐數出十個。
修戎皺眉,「你吃過純雞蛋餡兒的餃子?」
又嵐放回去五個。
修戎:「攪勻。」
又嵐攪勻。
修戎:「魚肉搗碎。」
又嵐搗碎魚肉。
呂字圩看著倆人搭配幹活,默契十足,沒忍住戲弄之心,學著修戎語調,「親我一口。」
又嵐二話不說,摟住修戎脖子,踮腳送上香吻一枚。
修戎瞪向呂字圩,「你太-安逸了?」
呂字圩憋著笑,在嘴上做一個拉拉鏈手勢,看電視去了。
麵糰醒好,修戎桿皮,又嵐看著看著,來了興趣,「我也試試。」
修戎讓給她,指揮,「一邊桿,一邊轉。」
又嵐不會,「怎麼轉?」
修戎:「輕推桿麵杖,推到圓心,往回撤,力度逐漸增大。」
又嵐試一下,完敗,好好一枚面劑子就這麼被她糟蹋了。
修戎看不下去,「你屬什麼的這麼笨?」
又嵐腹誹,屬你的!
修戎:「用力要均勻,保持均勻轉速,可以慢一點,但兩手要達成協作關係。」
又嵐琢磨,包個餃子還有這麼深的門道呢?她學不會,乾脆耍起無賴,「你光嘴說,我怎麼領悟到其中精髓?」
修戎:「那你別學了。」前邊都是鋪墊,說到底,就是想他親手教。
又嵐開門見山,「你手把手教。」
修戎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說你笨吧,你有時候還挺有心機。」
又嵐也不臉紅,「你就說教不教吧?」
修戎挽起袖子,雙臂從她兩側擦過,撐在台沿上。
又嵐沒來得及轉身,就這麼對修戎四目相對,鼻尖相抵,瞬間驚慌失措,手下意識抵上他胸膛,又馬上抽離,下意識往後仰,又差點閃了腰……
修戎:「你緊張什麼?」
又嵐意識回來一些,忙轉過身,磕磕巴巴回,「誰……誰緊張了?」
修戎:「那你的手在幹什麼?」
又嵐低頭一看,自己正攥著修戎T恤,馬上鬆手,「我……我以為是……我。」
修戎:「幾天前,你可不是這樣。」
被提起前幾天,又嵐也覺得自己這通小鹿亂撞有點莫名其妙……她定定心,又轉過身,攀他脖子,貼他身,仰面看他,「修戎老師,你又硬了。」
修戎扳她肩膀,迫她再度轉身,「你該桿皮了。」
又嵐得意了,偏頭,「要不,我給你用手?也省了你忍得辛……」
修戎:「我現在還沒想好,要不要留你吃晚飯。」
又嵐笑容僵在臉上,乖乖桿皮。
修戎手把手教,又嵐學的快,結果就是,餃子皮全她一人桿,她不高興,「憑什麼只有我一人桿?」
修戎眼皮未抬,「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同意教你?」
又嵐咬碎一口銀牙。
包好餃子,下水煮,接下來就是等待出鍋了。
呂字圩擺盤,先是對著倆人溜鬚拍馬,後歌頌一番發明餃子的醫聖張仲景。
又嵐坐他對面,看他那德行,實在沒能想通怎麼能跟高大上的修戎成為朋友。
呂字圩針對她這個疑問,給她解惑,「除了我,沒人願意跟修戎做朋友。」
又嵐看一眼修戎,突然覺得有可能。
他做人,有一種難以說清道明的古板,還由裡及外滲透著一絲孤傲、清冷,和令人望而卻步的氣場,想睡他的肯定不少,但應該沒有想跟他做朋友的。
修戎陰涼聲音傳來,「別隨意揣測。」
又被猜中心事……又嵐咧開嘴,「我可以叫個朋友過來嗎?」
修戎:「不可以。」
又嵐:「你這裡太冷清,我朋友很能熱場子,正好跟你朋友搭個伴兒,不能老讓人吃咱倆狗糧啊,你說是不是?」
呂字圩搶先修戎一步,說:「說的是呢!趕緊叫她來!」
又嵐看一眼滿心歡喜的呂字圩,再看一眼一百個不願意的修戎,從善如流選擇站在呂字圩一頭,給左晴打了個電話。
左晴被失戀,最近都沒約,正好有空,撂下電話就趕過去了。
呂字圩看見人,激動得汗潺潺下。
左晴還以為他有身體疾病。
又嵐衝她招手,「這兒。」
左晴走過去,瞥見修戎,明白了,鬧半天是叫她過來當僚機的。
她熱情的打招呼,「你好啊西爾……修戎。」
又嵐瞪她一眼,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修戎:「你好。」
呂字圩慢慢吞吞走過來,半路上整理一番儀容,「你好,我是呂字圩,修戎的拜把子兄弟。」
修戎覷他一眼,也沒拆穿他。
又嵐笑,真能給自己加戲。
左晴特別隨意,「是吧。」
呂字圩:「你叫什麼?」
左晴眼盯著傳來香味兒的廚房,「左晴。」偏頭問又嵐,「餃子嗎?」
又嵐走過去,應該是開了,她喊人,「修戎老師,你來看看這是不是開了?」
修戎過去直接把鍋端下來,就不能指望她一星半點。
又嵐眉眼俱笑,搖頭晃腦又手舞足蹈,「可以吃啦!」
左晴實在沒看下去,「瞧你丫那點出息。」
又嵐顧不上反嗆,目不轉睛盯著修戎手裡盤子,圓圓滾滾的一顆又一顆,落在一起,在光照下,泛著油津津的碎亮,陷團在晶瑩剔透的皮下若隱若現,叫人直流口水。
修戎瞄一眼她巴巴期待的模樣,沒忍心打斷,自己端了,誰知她就跟在邊上,眼一直沒離開過盤子。
餃子上桌,四人開動。
呂字圩注意力在左晴身上,吃的心不在焉,總能抽空問她問題,「左晴,哪個左,哪個晴?」
左晴:「左邊的左,晴天的晴。」
呂字圩:「幹什麼的?」
左晴:「賣衣裳的。」
呂字圩:「導購?」
左晴:「老闆。」
呂字圩:「厲害。多大了?」
左晴有點不耐煩,「你猜。」
呂字圩:「25?」
左晴:「謝謝,我29。」
呂字圩:「那該結婚了。」
左晴終於忍耐不了,撂下碗,抬眼看他:「什麼叫該?」
呂字圩:「就是到了你履行責任的時候了,省了父母著急,朋友冷眼相對。」
左晴:「謝謝關心,我父母不閒的蛋疼。」
呂字圩皺眉,「你怎麼這麼說話?」
左晴:「你又怎麼這麼多話?我是過來吃飯的,不是來聽你上課的,覺得歲歲數大了就該結婚的你,跟持不婚不育觀點的我,壓根兒沒有共同語言,你要是非得聊,我就罵大街了。」
呂字圩被左晴一番話驚得瞠目結舌。
又嵐跟修戎倆人專心吃自己的飯,對對面倆人的明槍暗箭置若罔聞。
呂字圩:「陳志武在《金融的邏輯》裡講養兒防老,把兒比喻成金融產品,形容養育過程為跨期交易,你不結婚,你父母就會為你老年生活擔憂,換句話說,你不婚不育的行為,就是不孝。」
左晴:「你沒聽說過有一個叫養老保險的東西?只要經濟獨立,就可以保障老年生活幸福美滿,換言之,經濟獨立才是世界上穩賺不賠的金融產品。反觀婚育,它所能給予你的,除了無盡的刑期就是再也不能心無旁騖的做選擇。」
呂字圩:「結婚的根本目的在於合法的生育後代,為後代提供一個穩定的家庭環境,也在於不被人另眼相看,不讓父母為難。你當然可以只考慮自己,但不要以為這只是你的個人選擇,你是在與整個世界奉行數千年的規則對抗。」
左晴冷笑一聲,「世界與否,與我何干?在你的觀點裡,畢其功於一役——結婚,所有人的疑難一通百通、冰消瓦解,可你卻獨獨忽略了我,不過還好,我從不需要別人來給我安全感,也不需要順從誰的規則,更沒有一對催婚的父母。」
呂字圩:「那是你現在滿足於你自己的生活,可就算是歷史上的皇帝,也有不滿足的時候,等你發現你需要一個倚靠、需要一個人來填補潛藏於心的恐懼時,怎麼做?一人受著?」
「即使有那種時候,我也不會需要一個人來做我的倚靠。」左晴說完一笑,「或許我會養一條狗。」
呂字圩:「你太偏激了,你用醜惡打量人性,把窺探到的每一寸都塗成黑色,我跟你說這麼多話簡直是浪費時間。你手握利刃,卻不向敵人,我救不了你,你也不配我救。」
左晴被他這番話逗笑了,「你是個什麼東西?你又有什麼資格批判我?」
又嵐適時插嘴,「他是個人工公僕,就職業而言,他確實有批判你的資格。」
人民公僕?左晴把碗扔過去,「狗屁!」
呂字圩也怒了,踹她椅子一腳,「襲警,也就是以暴力、威脅方法拒絕或者阻礙人民警察依法執行職務的行為,根據刑法277條第一款第四項,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罰金。」
左晴又笑,「依法執行公務?你?我犯什麼罪了?」
呂字圩:「頂嘴。」
左晴一抬腿,正中命根子,「警官,我頂的是你的老二。」
呂字圩倒吸一口涼氣,捂著蛋,疼不行,他緩一會兒,把左晴一把扥過來,摁桌上,下嘴就親。左晴倆腿踢騰幾下,也不動彈了,開始回應他。
又嵐捧著碗在一旁站著,她身側是修戎,倆人心情都有點複雜。
親到缺氧,呂字圩鬆開人,「你事兒大了!」
左晴笑,「怎麼?餘生你要瞎幾把指教我?」
呂字圩也笑,「是調-教!」
又嵐看著一地被糟蹋的餃子,把碗扔過去,噘著嘴鬧脾氣,「真他媽討厭!」
修戎轉身去換衣服,「走吧,出去吃。」
又嵐頓時滿血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