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又嵐醒來是在自己家,她沒多想,先去工作室,與左晴前後腳到。
左晴一臉春風得意,那張明顯被滋養過的臉蛋,紅潤有光澤,羨慕死又嵐了。
她瞪過去,「有事兒沒事兒的往我這兒跑,你閒得?」
左晴嘖兩聲,「過河拆橋的屬性別這麼明顯。」
又嵐怎麼看她怎麼有氣,「你敢情得意,又找著寄託了。」
左晴笑了,過去一把摟住她肩膀,「這得感謝你啊親愛的。」
又嵐跟嚼顆酸杏子一樣,「活兒好嗎?」
左晴笑如千樹萬樹桃花亂顫,「那必須!」
又嵐踹她一腳,「滾!」
左晴又貼上去,「誒喲喲,瞧瞧這火氣。」
又嵐蔫下來,「日常失敗,又加一。」
「你有病,非挑顆不好啃的桃兒,對這麼多軟柿子視而不見。」左晴話間瞥一眼一直往她倆方向睨的霍柏居。
又嵐看一眼,實在沒什麼興趣,「我就想吃桃兒!」
左晴斜她一眼,「賤。」
又嵐:「昨晚,天時地利人和,以為能大展身手呢,結果被倆保安給橫插一腳,破壞了我們倒鳳顛鸞不說,還報了警。當時我醉著,說話大舌頭,他也沒說跟人解釋解釋,任人把我倆帶到了派出所。」
左晴笑,「早上呂字圩就是因這事兒被叫走的。」
又嵐:「你倆一直跟修戎家?」
左晴:「沒,呂字圩說別人的床他睡著沒感覺,而且就修戎那德行,也不會讓他睡他家床,任何一張。你倆走沒多久,我倆也走了,跟最萃開了個套房。」
又嵐想起她曾睡過一張,沒覺得有多大難度啊。
左晴:「要說你牛逼,還真不是抬舉你。你可以啊,打個炮都能打到局子裡。」
又嵐有氣無力,「要真打了,我也不至於憋屈。」
左晴:「你要就非他不可了,那就耗著唄,看誰耗得過誰。」
又嵐:「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
呂字圩跟局裡打個卯,轉身去了修戎中心。
一進門,骨軟筋酥的。
修戎沒看他,「不是說,奔三的女人如狼似虎嗎?你竟還有力氣站住。」
呂字圩齜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你別說,還得是這歲數的帶勁,你一伸舌頭,她就知道把嘴湊過來,你一拍屁股,她就知道換什麼動作。」
修戎:「你也別得意忘形,福兮禍兮。」
呂字圩充耳不聞,「我是真覺得她挺好,雖說三觀跟我相左,但身體跟我契合啊。」
修戎寫完最後兩張紙,合上文件夾,把電腦界面切成桌面,「說正事。」
呂字圩收起嬉皮笑臉,「見著溫知夏了?」
修戎:「聽說她在局裡有些日子了,放任不管不是你的作風。」
呂字圩發愁,「你是不知道,就我們那頭兒,屁事兒忒多,他老覺得溫知夏得出大亂子,所以不敢使用強硬手段,說等人大會議審議過去再處理。」
修戎:「那你也沒告訴我。」
呂字圩:「我前段時間不問你了嗎?見不見,你說不見,我琢磨著,溫爾雅那事兒你也挺鬧心的,乾脆瞞起來。」
修戎:「你知道她有病嗎?」
呂字圩:「知道啊,你不說了嗎?心因性失憶症。」
修戎:「還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她很有可能會複製溫爾雅的犯罪手法,以代替她完成心願為目的開始殺人。」
呂字圩心一驚,「不是吧?」
修戎:「你以為我為什麼堅持要你送她去接受治療?」
呂字圩不言語。
修戎:「我當時也瞞了你。」
呂字圩:「什麼?」
修戎:「溫知夏是自我催眠,她的心因性失憶症在催眠之前就已經存在,當時你們逮那男孩兒就盜竊行為供認不諱,是被她催眠的結果。」
呂字圩目瞪口呆,「操——劇情大逆轉!」
修戎:「她鬧這一出的目的在於讓我注意到,當年溫爾雅被指控催眠有蹊蹺。」
呂字圩:「等會兒等會兒!你說什麼?」
修戎摸摸杯沿,「溫爾雅一案確有問題。」
呂字圩思緒飛到三年前,那一樁催眠殺人案。
28歲住院醫師溫爾雅,原江林人,6歲隨其母改嫁遷居沭陽,17歲就讀醫科大學,23歲進二區精神病院,在職讀碩,方向是精神病與精神病衛生學。
在此期間,她一直兢兢業業,分毫不爽,與人和善,幾乎不見黑臉,很受院內醫護人員和患者愛戴。那時她有個夢中情人,二區精神病院主任,修戎。
修戎也是未畢業就進了二區精神病院,空降兵,院裡同行本來以為他是靠臉,誰知道是靠能耐。最值得一提的一個能耐就是,以專業素養對這幫年輕的、年長的醫護循循善誘,逐步把他們發展成自己的迷妹迷弟。
溫爾雅就是其中一個。她對修戎有種盲目的崇拜,也正是這種盲目崇拜,以及她隔三差五邀請他至家的行為,讓修戎發現她異於常人的心理問題,慢慢挖出她長達20多年的犯罪史。
她六歲時,父母離異,母親存在偏執型精神分裂症,有嚴重的性心理障礙,經常猥褻與她,她不堪其擾,痛下殺手,烹屍投河。
後來,她偽造遷家假象,讓左鄰右舍以為他們母女搬了家。再後來,她採用網聊方式,騙取中小學生信任,將其綁架,後用精湛的演技和超乎常人的機智瞞天過海。
幾年一作案,到29歲,她已經綁架囚禁6人,在此期間,她雖沒有虐待行為,卻也不是與他們好吃好喝好伺候。
她將他們囚禁在地下室,長期施以催眠術,擾亂其心智,致使他們忘記自我,忘記生而為人的權利,奴顏婢膝的依附於她,在她的控制下苟延殘喘。
其中就有個名為溫知夏的女孩兒,她本名馮知夏,因對溫爾雅產生了一種扭曲的感情,對她唯命是從,甚至自主更名為溫知夏。
修戎發現溫知夏存在時,溫爾雅正深陷一起人命官司,矛盾方為患者家屬,起訴溫爾雅以催眠術控制患者,將其生母殺害,拋屍湖中。
當時警方請來一位權威性催眠專家,對患者進行催眠,在催眠過程中,患者吐露,殘忍殺母是受溫爾雅催眠引導。
溫爾雅不接受指控,在對峙現場托呂字圩向修戎求救,呂字圩對此視而不見,溫爾雅孤注一擲,試圖突破重圍,最終遭警方當場擊斃。
修戎趕到現場時,只見溫爾雅躺在血泊當中,圍蔽帶外一圈一圈圍觀群眾,呂字圩隔空望向他,眼前頗有點無奈。
二區精神病院由此受到處分,修戎身為溫爾雅半個老師,不顧院長再三挽留,引咎辭職。
退隱兩年後,重操舊業,在市中心開設一所名為『修戎中心』的精神科私立醫院。
事情過去已有數年,當時對峙畫面卻歷歷在目,呂字圩長吁一口氣,「你覺得問題出在哪裡?」
修戎:「當年我有心迴避這個案子,沒想到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時隔多久都不算久。」
呂字圩:「你這人吧,雖不愛管閒事,但也不會任由真兇逍遙法外,所以當初我就真的以為,案子破了,今天聽你這麼一說,我不僅懷疑人生了,也懷疑你的原則了。」
修戎:「結案是你們敲的,當時政府的態度就是穩定群眾,不想鬧得人心惶惶,所以無論我當時說什麼,都掀不起波瀾,還會給二區帶來更惡劣的影響。」
呂字圩:「影響?什麼影響?」
修戎:「你知道市裡每年下撥二區多少錢款嗎?還不夠三分之一在院患者的醫藥費。」
呂字圩:「那些患者沒家屬?為什麼要靠醫院養。」
修戎:「沒有好轉跡象的部分病人,家屬選擇放棄,醫院聯繫不到人,只能由院方承擔醫藥費,人一多,就是壓力,再寬裕的醫院都禁不住這樣消耗,遑論二區向來拮据。」
呂字圩不吭聲了。
修戎:「溫爾雅一案,我私心一報還一報,想任由它被遺忘,卻忘了,真相是無法隱藏的,它生來就是為否定一切讕言。」
呂字圩:「你發現了什麼?」
修戎:「事後,我找過一位催眠師,就是托你帶溫知夏去看的那位張姓醫師,她提醒了我,指控溫爾雅的那個患者,當時是在被催眠狀態下,由此,他的證詞是事實,還是被引導,都不能當場定義。而且,他已於先前被確診為精神病人,所以即使他說出個所以然,於法律上講,也無效。」
呂字圩愣住,半晌:「當時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修戎:「還有一點,那患者是溫爾雅主治,我見過幾次,他眼神飄忽,神經狀態堪憂,卻不像是精神病纏身所致,更像是後天被逼瘋的。這方面你多留意。」
呂字圩:「被你這麼一說,都是問題啊,那當初怎麼就這麼了了?」
修戎:「溫爾雅確實殺過人、綁架囚禁過人,即使證明她在這樁案子裡是清白的,也是死路一條,而政府又不想此事繼續發酵,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全推她身上,於混亂中將她當場擊斃,一了百了。」
呂字圩心情複雜極了,他一直知道上頭做事,偶爾有失公允,但從未想過,他們敢在人命上含糊。
修戎:「你把案件資料準備一下,接著來吧。」
呂字圩回過神來,重新捋了一遍思路,提出疑問,「如果患者當時無認知,或者是被我們找去的催眠師催眠,那確實說明,溫爾雅有可能是清白的,但又有一個問題,為什麼他殺害其母的手法跟溫爾雅當年一模一樣呢?」
修戎:「溫爾雅弒母細節是從被她囚禁的幾人嘴裡得知,可你又如何確定他們所言是真?他們並未見過溫爾雅作案過程,何以如此肯定?」
呂字圩饒頭,「哎呀——」
修戎:「我提到的幾個問題,你搞清楚了,案子也就破了。」
呂字圩:「又一不好啃的骨頭,你也準備準備吧,翻案事兒多著呢。」
修戎:「那是你的事。」
呂字圩不樂意了,「你這就不厚道了,合著你捅個大窟窿讓我補呢?」
修戎:「還用捅?本身就漏風透雨的。」
呂字圩:「還不是你!非要把這窟窿揭開給人看,你要繼續視而不見,咱不都省事兒嗎?過去那麼久了非要拎出來。」
修戎看過去,定了半晌,「你現在知道了,你可以做到視而不見嗎?」
呂字圩不吭聲了,修戎看他,一眼看穿,他知道,他做不到,也不會那麼做。
良久,呂字圩站起來,「一起吧,我也不至於心裡惶惶。」
修戎:「這是你的職責,你得對得起人民公僕的稱號,冤案得申,你得使勁。」
呂字圩覺得自己被算計了,「就沒見過你這樣兒的兄弟,咱倆割袍斷義吧。」
修戎:「我沒意見。」
呂字圩洩了氣,「別都扔我一人兒成不成?你搭把手又不能死。」
修戎:「我有事。」
呂字圩:「除了精神病你能有啥事?」
修戎:「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