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珂慢慢恢復意識的時候,就驚悚地發現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難道是沒有英年早逝成,但是從此缺胳膊短腿了?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就驚悚了——他是被一隻手拍醒的。
迷迷糊糊中,一陣手機鬧鈴的聲音在旁邊連震動再炸毛地響了起來,然後一個爪子摸啊摸啊摸,就摸到了他的腦袋上,還使勁往下一按!
那一瞬間,顏珂睜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哪個醫院的缺德護士這麼膽大包天,竟然把傷病員的腦袋當鬧鈴按。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手機——字面意思,不是十五年前風靡大街小巷、那種礦泉水瓶子一樣的大哥大,而是一個……足足有他半個身體那麼大的手機!
顏珂的目光直了一下,然後木然地慢慢往上移動,看見了按在他腦袋上的那隻手。
雖然說不上多好看,但是也能看出來是一隻女人的手,然而它卻能輕而易舉地包住他的整個頭,遮蓋他頭頂一片小小的天空。
尼……瑪……
這是徘徊在顏傷員腦子裡不肯離去的兩個大字。
手機的鬧鈴越來越響,對於此時的顏珂來說幾乎是地動山搖了,手的主人終於罵罵咧咧地摸準了手機的位置,利索地把鈴聲按掉,翻了個身繼續睡。
從這個角度,顏珂看清了這個「女巨人」。
目測她腦袋的直徑絕對有一米以上,呼吸吹過來的就像三級風,頂著一頭在枕頭上蹭得雜草一樣的毛,大半張臉埋在枕頭上,悶頭大睡。
太傷眼了!顏珂心裡痛苦地想,即使是女巨人,這也太傷眼了!
他想默默地扭過頭去,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連一個手指頭都移動不了。
「我被綁架了。」顏珂絕望總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況,「被一個巨人國的女人!」
當然,從邏輯以及常識上推斷,顏珂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很快聯繫前因後果,得出了另外一個看起來接近科學的結論——他被車禍撞壞了腦子,所以產生了可怕的幻覺。
「巨人」在床上磨蹭了五分鐘,等到了另外一個鬧鈴,按掉繼續睡。
顏珂在一邊默默地數著,發現五分鐘一個的鬧鈴被足足按掉了六個之後,「巨人」這才拖拖拉拉、目光呆滯地從床上坐起來,臉上帶著一種迷茫的掙扎,然後身體在半空中晃了晃,眼看就要一頭倒下再睡一覺……
在一邊看著疑似腦子撞出了問題的傷患
都忍不住說話了。
顏珂說:「如果你也要上班的話,我覺得現在應該快遲到了。」
葉子璐感覺自己還沒睡醒,因為就在她搖搖晃晃地想要倒回去再瞇下一個五分鐘的時候,她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來,內容非常應景——說她快遲到了。
葉子璐那堪比大腿一般粗壯的神經沒跟上趟,以至於她呆了兩秒鐘之後,下意識地反問:「嗯,幾點了?」
顏珂覺得這個幻覺夠真實的,還挺有意思,於是非常好心地掃了一眼自己旁邊的鬧鐘,告訴她說:「八點半了。」
「哦。」葉子璐坐在床邊,打著哈欠用光/裸的腳丫在地上趟著找鞋,然而她的哈欠打到一半,突然頓住了,目光突然變得清醒無比,「嘎啦嘎啦」地扭過頭去,目瞪口呆地盯著她床頭上擺的那只丑兮兮的歪耳朵小布熊。
她她她竟然聽見了那玩意說話了!不光說話,還會看表?!
葉子璐覺得自己在小布熊塑料做的眼睛裡看到了某種類似活物的光!
媽咧!
葉子璐顫顫巍巍地問:「是……是你在說話?」
顏珂:「不然呢?」
他看著女巨人整個激靈了一下,臉上冒出了一個如同見鬼表情,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幻覺也太細節化了,這女的那表情跟個真人似的。
然後一聲氣沖雲霄的慘叫直接穿透了顏珂脆弱的耳膜——葉子璐這一哆嗦不要緊,一光著的腳丫子正好踩在了昨天晚上沒打掃的玻璃碎片上,頓時血流成河,險些成仁。
這聲慘烈的尖叫驚動了住在另一個臥室裡的室友王勞拉,勞拉小姐正在上睫毛膏,手一哆嗦,差點戳進眼睛裡,急忙跑過來露出個頭:「怎麼了?怎麼了?」
葉子璐抱著一隻流血的腳丫子翻滾在床上,痛苦地說:「熊、熊成精了……」
王勞拉茫然,沒能領會精神。
「媽呀,我的腳!」葉子璐說到了重點。
勞拉小姐的目光這才落到了她那只壯烈的腳丫上,早晨本來血壓就沒上來,面對如此淋漓的現實,她倒抽一口涼氣,頓時有點暈血,在牆上撐了一把,小臉煞白地問:「你你你沒事吧?用用用……用不用我給你打120?」
葉子璐對她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我被人用分筋錯骨手挑斷了腳筋……勞拉,我要是武功全廢,你會拋棄我麼?」
「你就算練成了葵花寶
典我也想把你扔出去!」王勞拉發現了地上的罪魁禍首,火速拿來掃帚把碎片給掃了。
葉子璐還在後面囑咐她:「找東西把碎片纏起來再扔,網上有人說了,別讓撿垃圾的無產階級兄弟們割破了手!」
王勞拉說:「你別把無產階級兄弟的智商都拉到跟你一樣的水平線上。」
趁著室友去倒垃圾的機會,葉子璐這才從「重傷」中緩過神來,她的臉色沉下來,用帶著殺氣和眼屎的眼睛掃了一眼床頭的歪耳朵布熊,壓低聲音質問:「呔,你是何方妖孽!」
顏珂正在風中凌亂著。
他在見到王勞拉的一剎那,就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從一片兵荒馬亂的記憶裡仔細找了找,他終於想起來,這個姑娘是梁驍他們公司的一個員工,曾經到廣告公司送過合同!
他就知道,有什麼事情……真不對勁了。
幻覺?憑空幻覺出一個認識的人?好吧,就算是幻到認識的人,那起碼也應該來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好歹也得是夢中情人親朋好友什麼的,也不能是個只見過一兩面,差點沒印象的路人甲吧?
除非是我對她一見鍾情從此開始暗戀……我暗戀她麼?顏珂拷問著自己的內心。
可是天地良心,真沒有啊!
顏珂回過神來,艱難地對葉子璐說:「能麻煩你……給我找個鏡子來麼?」
葉子璐打開床頭櫃上的隱形眼鏡盒,裡面帶了個丁點大的小鏡子,不過照此時的顏珂是足夠了。
她發現自己竟然沒覺得有多害怕,反而很有些激動——那小熊還是她當年上高中的時候買的,已經在她床頭櫃上定居了好多年了,上面落了一層灰。
大概葉子璐認定了,就沖這個東西的慫樣,哪怕真修煉成精,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顏珂一眼看見鏡子裡自己的尊容,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一隻熊?還是一隻那麼醜、那麼髒、看起來那麼廉價的小布熊?眼睛一隻大一隻小也就算了,連耳朵都是歪的……
巨大的震驚讓顏珂有一瞬間,成功地操控了小熊充滿黑心棉的身體,竟然完成了一個向後倒去的動作,直挺挺地摔在了葉子璐的床頭櫃上,圓潤的後背還滾了幾下。
這時王勞拉回來了,帶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創可貼和濕巾,葉子璐立刻閉嘴,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這可怎麼辦?」王勞拉舉著她找來的急救用品,卻束手無策地問,
「我看你還是先趕緊給你老闆打個電話請假吧——你覺得創可貼行麼?要不然還是去醫院吧?」
大概是沒睡醒,葉子璐保持著某種接近鎮定的茫然,她呲牙咧嘴地把腳上的玻璃碎片清理乾淨,然後單腿穿上拖鞋:「扶我一把——電話我一會再打。」
王勞拉歪歪扭扭地架住她的胳膊,幫著她一蹦一跳地衝向衛生間沖腳,一邊順口數落:「別一會了!馬上就打,萬一您老人家遲到時間再打電話,你讓人老闆怎麼想?他肯定覺得這姑娘是早晨起晚了,乾脆不來了,有沒有點組織紀律?」
葉子璐「嗯嗯」地答應著,依然沒有行動。
王勞拉看著葉子璐的腳折騰了一會就不流血了,又貼好了創可貼,這才急急忙忙地穿上外套:「真沒事,那我可走了啊,上班要遲到了。」
葉子璐像個招財貓似的,攥著拳頭衝她揮手:「拜拜。」
王勞拉都換上了高跟鞋,又大步流星地走回來,拎起葉子璐的手機塞到她手裡:「對了,忘了這碼事了,快給你老闆打電話,我監督!」
「不著急,還沒到……」
「別廢話,快打!」王勞拉橫眉立目,一起住了大半年,她實在知道自己這室友是個什麼玩意,屁大的事都能拖個十天半月。
葉子璐縮了縮脖子,當著她的面把電話撥通請完假,王勞拉這才放心地飛奔去上班了。
做完這一切,葉子璐把手機丟到一邊,盤起退坐在床上,一臉正色地面對著那只床頭櫃上「成精」的小布熊。
「作為你的主人,」她語重心長地說,「歪歪同志,我認為你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吸收日月精華,以至於偷偷摸摸地修煉成精是不對的!萬一哪天要渡劫,光當一下,來個天雷把我們這個樓劈了怎麼辦?那麼多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你負責?我說你也積點德好不好?睜眼第一句話就把你主人我弄成了個瘸子!這月全勤又泡湯了。」
顏珂心裡的苦逼簡直一言難盡。
「說說你是怎麼回事?」無所事事的葉子璐同學開始她的發散式思維,「既然成精了,你能穿牆麼?會飛麼?點石成金?好歹也變個帥哥來看看吧?」
「……你能把眼屎擦擦麼?」顏珂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感覺好像吐出了喉嚨裡卡著的那根鯁。
「……」葉子璐沉默了一會,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後一本正經地威脅說,「歪歪同志,再用那種欠拍的口氣說話,我就把你的毛
都給烤了,把你衣服扒了,讓你光著屁股吊在窗戶外面供各路仙魔參觀。」
顏珂本來還想要求她把臉洗了,但聽了這話,他決定形勢比人強,偶爾還是可以變通一下的——於是他移開了目光,看著泛黃的天花板,滄桑地說:「我是個人。」
葉子璐驚,腦子裡開始腦補各種神話傳說——白娘子與許仙,織女和牛郎,七仙女和董永……那不都是神魔仙妖的,談戀愛談得一時腦殘了,就開始幻想自己是個人了麼?她覺得歪歪這只呆毛布熊精想得有點多,它都還沒練出那身美女或者帥哥胚子呢。
「我真是個人。」顏珂看著她嘴角冒出的猥瑣的笑容,無力地說,「我昨天晚上出了車禍,一醒來就發現到了這裡,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葉子璐瞇著眼睛打量著他寄居的小熊。
「真的,我叫顏珂,身份證號是XXXXXXXXX,家住龍城二環內水源小區,不信你去查,我沒事騙你幹嘛?」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葉子璐想了想,拎過小床桌上,打開筆記本電腦,搜索起顏珂的名字。
關於車禍的新聞就跳出來了。
「哇!」葉子璐發出一聲感歎。
切,還以為是個修仙故事,原來是俗到爆的離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