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裡面,有好多好多的秘密,關於你,卻只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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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給過她那條項鏈上花式字母「S」。
盛世公館每間別墅門牌上的字母「S」。
約在酒店見面的雍容華貴的母親。
能輕易讓下屬臣服的手段。
有人曾說過,別人怎麼看你,取決於你站立的高度。
就像她猜到的一樣,他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毫無背景的新任總監。
而她無法想像的是,那個龐大的多元化產業集團「盛世」,才是他腳下的基石。
然而,像是一道被越想越複雜的腦筋急轉彎,公佈答案的時候,心裡除了那一瞬的驚訝,更多的是「原來如此」。
原來,你和我不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
「盛世會按照違約金付款並提供給你們與此次相同的一切服務,按照合同,日期在兩方協商後另行定奪。那麼現在,請兩位離開。」男人很客氣的逐客。
從門外傳來的談笑聲由遠及近。
看樣子,晚餐的客人到了。
濃妝女頓時神色大變,尷尬陪笑道:「別……沈總,有話好說。我們剛不知道用餐的是你,而且這餐廳確實是我們包場在先,我們也只是按照合同要求餐廳將其他不相關人員請出去……」
「當然,你們沒有錯,錯在我。所以我非常願意承擔這次活動失敗的責任,按照合同要求一分不少的賠付違約金。」他答得冠冕堂皇。
「沈總。」那女人幾乎要哭了,「客人已經來了,我們也不可能臨時再做地點變動,而且你們的餐廳的準備工作也都做好了……」
他環顧四周:「真可惜,看來這些菜要浪費了。老劉,關門掛歇業的牌子。」
「別關……拜託你……求你了,這次搞砸了我真的會被炒……」hold不住的莊小姐一把抓著沈律的袖子,真哭了。
「有個不被炒的辦法,要聽麼?」
淚眼婆娑的點頭。
「主動辭職。」他說的認真。
韓單一頭黑線。
這只表面上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皮相裡面裝著的,其實是一隻刻薄尖酸的危險生物來的。
惹到他之後,後果很嚴重。
見對方已然臉色煞白,韓單心有不忍,於是勸道:「客人都來了,好好的生意不做多可惜。」
「我的客人只有你。」他毫不在意。
她一笑,「好容易來一趟,難道我們要把時間都浪費在爭勇鬥狠上麼?」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高大中年男人從三三兩兩的進場人群中緩步走來,停在幾人面前。
「燈光稍微調暗一些會比較好。」低沉的男聲帶著些鼻音,很有質感。
「好的秦總。」濃妝女答的飛快,連忙指使身後的跟班與主管大叔去後台找燈光師去了。
「我們走吧。」韓單小聲對身旁的沈律說。
「好。」他挽著她走出兩步又停住,微笑詢問道:「抱歉,請問,您是漢唐實業的秦總麼?」
「你是?」對方轉臉看向這邊。
而當韓單看清那人的一瞬間,瞳孔猛縮。身體做出的下一個本能反應,就是偏過臉,然後悄無聲息的後退半步,想將自己隱藏在陰影裡。
「度假區的負責人,沈律。」他率先伸出右手。
「沈滕的兒子。」對方與他握了手,「好久沒見過你父親了,改天一定要約個時間好好打一場球。」
「呵,原來秦總也喜歡高爾夫。」
「我和他是老對手了。」他笑笑,「會場佈置很有氛圍,餐點看起來也很不錯,這裡經營的很有特色。年輕人到底還是想法多啊。」
「不過是沒頭沒腦的瞎折騰,要不是有秦總這樣的客人照顧生意,早就關門大吉了。有什麼服務不周到的地方,千萬不要見怪。」
「哈哈。」男人笑聲爽朗,「沈滕養了個好接班人。」
「今天您的客人很多,我就不打擾了。」
「去吧,別因為跟我聊天怠慢了姑娘。」說罷餘光掠過邊上那個不起眼的女孩,忽然停住。
那目光裡除了驚訝,還有一點不知所措的慌張。
而韓單卻恢復了面無表情,略一頷首避開他的視線,然後隨著沈律向外走去。
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倉皇的,像是一場逃離。
本就不慣穿高跟鞋的她幾乎是在每一步還未踩穩之前便邁出另一隻腳,忽而腳下重心一偏人便歪向左側,手肘被人一托才勉強站穩。
「怎麼了?」身旁的沈律察覺到她的異常,問。
「沒事。」她勉強笑笑,補充,「剛吃的太飽,運動運動。」
「你的腳……」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我有點累,沈總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先回房間休息了。」
夜風從海上吹來,呼啦啦的從兩人中間穿過。
此刻,她的神色,像是山崖上凌寒盛放的花朵。
堅定,柔弱,卻又拒人千里。
視線靜靜的停在她臉上,片刻,他放開了手:「好。」
司機已在門外等候。
三人一路沉默。
看著韓單走進那扇白色的門,沈律靠在熄了火的車門上,向駕駛座伸手:「有煙麼?」
黑衣青年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點著,遞給他。
他狠吸一口,吐出一團煙霧,喚道:「巳。」
青年下車,像他一樣站在身旁,也抽著煙,並不答話。
「你有那種,預感到會後悔,卻不得不去做的事麼?」
青年側臉看向他,彷彿問詢的表情。
「本來以為很簡單的事,到了現在忽然變得這麼複雜。」他自嘲的笑道,「或許複雜了的只是人心。」「我現在好像能感受到了,你那種想說而不能說的感覺。」
黑衣青年低頭淡淡一笑,一把搶過他指間的煙,掐滅塞回沈律掌中,然後拍了拍他的肩鑽進車裡,開車離去。
天光暗了下來,他看著手中半截煙蒂,露出一個苦笑來。
「讓我收手麼?」他將手掌捏緊,蒼涼一笑,「可惜,來不及了吶。」
飛馳在夜路上,司機微微彎起唇角。
從進入沈家做他的司機開始,看著他露出過這樣猶豫和為難的表情,已經過了多久?
久到讓他忘了,原來這個被教育成只記得失不論對錯的冷漠男人,也會有這樣難以抉擇的時候。
想說而不能說,是因為那個姑娘吧?
黑衣男子的手指從喉嚨處起始的那條深長疤痕向下,直到左胸口停住。
那裡,用刺青銘刻著一個人的名字。
而手指碰觸到它的那一刻,他的表情,溫柔成海。
我的聲音和你一起走失了,但我不想找它回來。因為我深信,當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它會陪著你,穿越黑暗,驅走孤單。
我將你的名字刻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希望有一天,當它停止跳動的時候,你能知曉,然後,再度與我重逢。
夜色漸濃,韓單赤著腳走在細軟的沙灘上,海水似一雙溫柔的手,撫過腳背,又慢慢收回,好像一種安慰。
走累了,便坐下來。
高大樹木腳下安放著的燈透出暖黃色的光,聽著海浪有節奏的聲音,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下來。
從沒想過會再見到他。
本以為那些有關於他的記憶早已被自己從生命裡剔除,卻發現它們如同跗骨之蛆,早已深入骨髓。
轉眼已近四年。
當年那場荒唐到極致的交易就像一場吞心噬骨的噩夢。
然而此刻,審視自己的內心,除了那一點心酸苦澀之外,再沒有了愛恨。
在沒有相遇之前,他們只是在遙遠空間裡存在著的陌生人。
在相遇之後,他們依舊回歸到屬於自己的生活裡,再無瓜葛。
甚至連相遇也只是人為造就的交集。
這個從她生命中缺失了的男人唯一教會她的事情,就是在鬆手之前用掌握的籌碼儘可能的獲取最大利益。
她與他,已然兩清。
海風洶湧,搖得樹木嘩嘩作響。
身上的熱度快速流失,韓單蜷起腿,將頭埋在臂彎裡。
不知道坐了多久,忽而肩上一重,脊背覆上一層柔軟的溫暖。
她抬頭,沈律正站在她身旁,而她身上,是一件睡袍。
「晚上涼。」
「謝謝。」
他挨著她坐下,問:「睡不著?」
「嗯。屋裡有些悶,出來散散心。」她側臉盯著他看了片刻,噗嗤一笑。
「怎麼了?」
「KL的沈總和盛世的沈總,果然很不同,現在看起來高大威猛多了。」
見她調侃自己,沈律亦笑道:「本來以為你不追究了,沒想到躲在這兒放暗箭呢。」
「小的哪兒敢。」她吐吐舌頭,「有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希望沈總能答疑解惑。」
「你想問我為什麼去KL?」
「嗯。」
「為了丟掉頭上那道盛世光環。」
「……開玩笑的吧?」
「做木偶一點意思都沒有。」
「在KL陪太子讀書看難道有意思麼?」公司裡的兩派相爭凡長眼睛的都看出來了。沈律是陸昊弄進公司來的,自然屬於太子黨,但這一派目前正處於下風。
「現在的KL只是一個競技場,局面遠比你想像的複雜的多。」
韓單正要說話,只覺腳背上竄過一隻冰涼的小東西,嚇了一跳,「啊」的一聲跳起來。
「估計是小螃蟹,晚上會有很多出沒。」聽了她的描述,沈律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小手電,四下里照見沙灘上有許多通體白色的小傢伙,有的蟄伏不動,有的飛快跑過,然後鑽進沙子裡,留下一個細小的洞口。
韓單來了興致,追著其中一隻跑,跟丟了便又換一隻。
沈律在身後給她打著光,時不時幫忙攔截。
兩個人忙活半天眼看就要逮住一隻,偏偏韓單一腳陷進沙中,沈律伸手去扶,被她的慣性拉倒,連手電都甩在一邊。
男上女下,姿勢十分尷尬。
韓單先要起身,卻礙於被沈律壓著,動彈不得。
男人溫熱的呼吸落在她頰邊,耳根細碎的癢。
四目相對。
遠處昏黃的燈光讓夜幕下的一切變成模糊的輪廓。
而他眼中融化了的溫柔卻不斷被放大。
直到覆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