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失去你,是一種遺憾,也是一種懲罰。

---

三人回到寓所已經是月上柳梢。

剛開門,白胖小子就一溜鑽進房裡折騰他的新玩具去了。

韓單在門口踟躕了一刻,低頭道:「那個……襯衫……」

「怎麼,你終於想通了要賠我一件麼?」紀雲翊站在對面的門外,問。

韓單嘴角一抽,面無表情道:「我失業了。」就算沒失業她也絕不捨得花幾個月的工資來買這種奢侈牌子。剛才那人去試了一件差不多款式說了句「刷她的卡」便要穿走,嚇得她捂著錢包拉著小衡撒腿就跑。「不過就是掉了兩個扣子嘛,我幫你縫上就好了,沒聽說過浪費就是犯罪麼?」無論如何這掉扣子的事與她有著直接關聯,放著不管什麼的,還是內心難安吶。

「好吧。」摳門的紀變態居然很爽快的同意了。

她剛鬆了口氣,卻被眼前的情況震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廝居然動作利落的把身上的淺藍色襯衫脫了下來!

韓單兩眼發直的看著面前這幅結構勻稱線條俊朗活色生香的半裸美男圖,只覺自己成了那西天取經的和尚,被眼前的妖孽迷了眼。

「又怎麼了?」見她半天沒動靜,紀雲翊眉心一皺,便要把胳膊收回去,「麻煩的女人。」

她伸手一把抓過那件襯衫,小聲嘀咕一句:「還名牌呢,質量這麼差……」轉身進門。

襯衫皺巴巴的,還濕透了,領口處的兩顆扣子掉了下來,和商場裡打著夏季新款旗號的名牌天價品相去甚遠。

找來針線坐在沙發上,腦袋裡回想起比賽時的情景,韓單不由臉上一陣發燙。

那兩顆扣子是她扯掉的,在3210的遊戲裡。她記不得是第幾次跳上他的背,環著男人脖頸的胳膊失了力,差點滑下去,慌亂中死死抓著他的衣服。雖然穩住沒有落地,但襯衫扣子崩裂,致使紀雲翊坦露出一片胸膛。他一手抱著小衡,一手攬住她的腿,咬牙道:「你再亂動我就把你丟到台下去。」

如此親近的相處,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頻率。

肌膚的熱度透過衣衫傳遞而來。

他的汗水從額角滑落,她想要伸手去擦,卻又不敢再動,只默默看著。

這是她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他,卻意外的發現了他霸道冷漠之外的另一面。他隱晦的溫柔,還有他眼神裡讓人動容的堅持。

一瞬間她幾乎陷入迷惘,現在背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究竟還是不是當年仗勢欺人的變態男?

將扣子縫好,襯衫洗淨,哄小衡睡覺的時候自己也昏沉睡去,很是安穩。

第二天一早把白胖小子送去幼兒園,然後買了菜慢悠悠的步行回家。剛一進門就看見阿潔坐在沙發上。

「今兒有空了?」她遞一杯花茶給她。

「我把工作辭了。」阿潔抿一口說,「打算下午去把復婚手續辦了,然後回一趟A城。」

「去見公婆?」

「嗯,當初甩下話說死也再不進那家門的,結果現在梅開二度了,還真是造化弄人……」離婚的時候她和程淵勢如水火,什麼狠話都說了,現在想想真是窘的很。

「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還老提它幹什麼。」

「你呢,這兩天怎麼樣?」

「在家窩著,向著成為宅界名宿的目標不斷邁進。」

「你和沈律之間到底怎麼了?」

「一句話概括就是:秦頌手上有KL的股份,沈律知道我和他的關係,用我做了一回餌。」韓單淡笑著,眼眸像是兩汪深潭。

「這王八蛋!」阿潔拍案而起。

「懷著孕呢,別激動了。」韓單白她一眼,「坐下坐下。」

「他知道不知道你和秦頌……的事?」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搖搖頭,「他的演技太好,我分不清真假。」

「唉。」阿潔嘆了一聲,「昨天去人事部辦手續,碰見姚琳,她說想來看你又聯繫不到你。我覺得奇怪,一問才知道沈律給你請了一個月的病假。」

韓單怔住,皺眉道:「病假?」

「說是腿傷,需要靜養。」阿潔從包裡摸出一個藍色的小盒子遞給她。

很眼熟,正是她寄給沈律的那個「S」墜的項鏈。

「那天沈律找我過去,讓我把這個交還給你,還說……」阿潔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做了信差,心裡十分內疚,聲音也低了幾分,「說辭職信先放在他那兒,但這個要你親自還他。」

「老娘不還了!」韓單咬著後槽牙將那小盒子丟在茶几上。

話雖這麼說,但心裡總是有些不痛快。

送走阿潔之後,她忙裡忙外的打掃屋子,視線總不自覺的朝那項鏈盒子掃過去,心裡像是遮了一片烏雲,悶悶的。終於一咬牙,抓過盒子出了門。

到達公司樓下正好是午飯時間,大部分職員都去食堂吃飯了,有幾個去晚了的在電梯裡碰見她,問起受傷的事,她也只好含糊其辭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到達七層總監辦公室的門口,姚琳正在外面等她,正要熱情的打招呼就被她摀住了嘴。

「你終於回來了,我這個替補助理終於可以回行政部了,這幾天差點脫層皮……」她壓低了聲音,激動的熱淚盈眶。

韓單很是無語,問:「沈律在裡面麼?」

小丫頭點點頭:「在。韓單姐,你怎麼受的傷?現在好了麼?」

「你先去吃飯吧,一會兒我再告訴你。」

「哦。」她應了一聲,歡歡喜喜的去了。

再站在這間辦公室前面,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輕輕推開門,看著磨砂玻璃門後面模糊的身影,不知為什麼卻躊躇起來。

只要還給他就好了,我這是緊張個什麼勁兒?韓單不由自我唾棄。好容易向前走了一步,正要敲門卻看見那扇玻璃門被拉開了。

見她站在門口,沈律也是一愣。

猝不及防的重逢。看見他的時候,那些在心裡早已準備好的台詞倏然間忘了個乾淨。韓單抿了唇,將手上的盒子遞了過去。沈律的視線從她的手上越過,彷彿是有千萬種顏色化在眼底,終成了一抹深沉的黑。他並不接,只一把抓過她的手腕。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甩開,卻被他拉進懷裡。她被迫後退一步,背抵上了牆,而他上前一步,兩人貼近到一個曖昧的距離。退無可退的韓單冷聲道:「沈總,請自重。」

沈律恍若未聞,用另一隻手攬著她,俯□,將下巴靠在她肩窩上。許久,輕聲說:「我一直在想你。」

韓單眸中露出一抹蒼涼。

「我也一直在想你。」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風中顫抖的蝴蝶翅膀。說完這句,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手腕上傳來微微一顫。她垂眸,繼續說道:「我在想,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你仍不願意放過我呢?」

沉默在辦公室裡不斷蔓延,掠過那些草綠色的盆栽植物,拂過桌上放著的一疊疊資料,停留在那個不斷行走的掛鐘上,隨著秒針發出細小的聲響。

這一刻,她看不見那人的表情。只有他的聲音,在耳邊,依舊深沉好聽。

「你恨我,是麼?」

「沈總言重了。我今天是來還東西的。這麼貴重的項鏈,的確應該親手交還給你。」她迴避了他的問題。「可能之前我寄來的辭職信你沒收到,剛才我重新交了一份給人事部主管。」

他起身,低頭看著她,而抓在腕間的手依舊沒有鬆開。

四目相對,韓單移開了視線。

「你對我厭惡到了要離開KL的地步?」他問。

她不語,目光凝在玻璃門外貼著的的公司標誌上。

「壓下你的辭職信,給你偽造病假,是因為我覺得你需要時間來冷靜和平復。等你整理好情緒,會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切。但現在,你卻因為討厭誰這種理由放棄工作?你該知道,只要我不同意,你的辭職信不管交給誰都不會生效。」他依然是那個理性而冷漠的上司,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為什麼要留下我呢?」她仰著臉,眉眼覆上柔和的暖光。「是因為我的工作能力,還是因為你的內疚?」

他微微皺起眉頭。

「你需要的應該是一個做事利落、進退得當的助理,而你很清楚我和這個標準相差有多遠。你不斷降低標準來容忍我,是因為那時我還有利用價值。現在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又何必花心思挽留對一個失去作用的無能職員?」

「如果不想看見我,我很快會離開這兒。」

韓單一怔,碰上他的視線。那雙俊朗的眉眼染上一縷淡淡的感傷,一如那個他環著她說抱歉的夜晚。

「我離開KL更多是因為不想再過這種混吃等死的生活。趁自己還年輕的時候,我想換一種生活方式。或許有一天我會為這個選擇付出許多代價,但是我想,我不會後悔。」

她的眼裡,有著從來沒有過的堅定。站直著身軀,微揚著臉。

這樣的姿態,彷彿一隻振翅欲飛的雛鳥。她終於要飛走了。不再願意出現在他面前,不再與他產生任何聯繫,不再回頭。

緩緩鬆開的手垂在身側,柔和的逆光模糊了他的表情。

「項鏈,還給你。」

她再次遞來,而他默然接過,視線停在她臉上。

「再見。」她露出一個微笑,與他禮貌做別。

看著她消失在門口,男人緩緩走進裡間,坐在椅子上,燃起一支菸。

那一刻的笑容,像是溫柔流淌的河川,緩緩亮起的燭火,婉然纏綿的夜曲,像他曾見過的,那些生命里美好卻無法擁有的事物。有很多話沒有說,卻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我想告訴你,我不知道你與秦頌的那段過去。

我不知道會讓你受到這樣大的傷害。

給你的項鏈是沈氏子孫的信物,用來送給他們心儀的姑娘。起初我只想利用你,所以說是寄放。但等我想把它交給你的時候,卻再沒了勇氣。

我也有這樣無奈和軟弱的時候,我也有內疚和悲傷的時候,我從沒像現在這樣討厭自己,只為你。

如果我們只是平凡世界裡平凡的彼此,然後在平凡的相遇,該有多好。

煙霧在空間裡瀰漫開來,他靠在椅背上緩緩闔上眼睛。身後,是高樓廣廈車水馬龍的喧嘩世界。

我想留住你。

因為我開始無法自控的凝視你,因為我開始不由自主的想念你,因為我好像愛上你了。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