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兩個人的天亮

一夜神經不正常。

當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年之華伸了伸懶腰,起身。

她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嗖嗖吹的晨風裏洗漱。

大約從來沒那麼早就站在陽臺上的緣故,年之華覺得心情變得很不一樣。

眼前雖然是看慣了的景色,現在感覺卻不一樣,怎麼說呢,當冷風把年之華皮膚最後一絲溫度帶走的時候,她突然有了豁達的感覺,忽得就覺得自己涅槃了。

是啊,看開點吧,想想學校大把的帥哥,想想每年畢業時在女生宿舍樓下唱歌的多情種子,再想想每晚操場上鍛煉的半裸男們,天涯何處無芳草,何苦吊死一條道!

就算沒了這些人,遊戲裏還有大把的帥哥愛著自己。

年之華如是想著,激憤地刷著牙,把白色泡沫弄得到處都是。

對啊對啊,就是這樣,這樣不就行了,沒遇到丁子晏之前,自己還不是快樂的好漢一條。

叼著牙刷,年之華伸手去取擱在邊上的臉盆,眼光稍微掃過樓下,看到一條匆匆忙忙跑過來的身影。

神啊,你是在考驗我麼?就在我剛剛下了決心的時候。

年之華悲憤地想。

這正是丁子晏從樓下跑過,一身運動服,看來是在晨跑。年之華的寢室才三樓,她的眼睛又好得嚇死人,叫她如何不看見。

其實年之華沒有凝視著他,只是隨隨便便地掃了一眼。但丁子晏不知道是直覺太強還是所謂的「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偏偏這時抬頭朝她們這排寢室的方向看。

年之華避也避不開,躲也躲不掉,四目就這樣交匯了,叫她怎麼辦!?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要縮回寢室去。

她的第二反應就是打消第一反應。

冷靜,要冷靜,只是普通朋友,看到了應該打招呼才對,不能不自然。年之華對自己說。

丁子晏已經舉起手對她揮舞,年之華連忙從陽臺裏探出身子,一邊揮動雙手,一邊慌張地開口想說早上好,結果話沒說出來,牙刷從張開的嘴裏掉了出去,直直落到地上,掉在他面前。

在幾乎萬籟俱寂的早晨六點多,那自由落體的牙刷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啪」!

沉默……

尷尬的沉默……

年之華單方面尷尬的沉默……

丁子晏毫無愧疚感地大笑起來,那笑聲強度之大,波及範圍之廣,比起公雞報曉,比起學校破響啪響的軍號聲,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年之華不禁懷疑,他都不用換氣的麼?

大笑的後果是整幢宿舍樓都醒了,到處是打開陽臺門的聲音和叫?聲。蕭竹君在年之華一夜折騰之下才剛剛睡著,被吵醒後也忍不住飆了句髒話。

寧靜的清晨,徹底結束。

丁子晏撿起牙刷,對年之華招招手要她下去。

「天氣這麼冷,下去做什麼。」

「幹嘛下去啊,掉在地上的牙刷,肯定是不要的了。」

「就算拿回來,也沒什麼用啊。」

「何況自己頭髮都沒梳,臉也正在洗,還穿著厚厚的睡衣褲。這樣也能見人啊?」

年之華一邊這麼碎碎念著,一邊洩憤一樣地狠狠拉開底樓單元大門。

她並不想下樓,真的,她會這麼做一定是因為,因為……因為早上刮的那陣是妖風!

六點多,通宵亮著的走道燈已經熄滅了。年之華站在黑洞洞的走道內,看見宿舍外明亮的操場,以及那個不會屬於她的人。

真的不想走出去,如果能就藏在這條黑暗的走道裏就好了。她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假裝沒有喜歡他,假裝也沒有別人喜歡他,假裝一切都還是以前那麼曖昧的樣子。

但走道再怎麼長,也是十來秒鐘的距離。年之華終於還是推開門,深深呼吸。

宿舍前的空地上只有他們兩人,照理說其實還該有遠處掃地的大嬸,不過視網膜自動剪切了。

丁子晏笑了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頭還微微一偏。年之華覺得這笑容就像漫畫裏說的那樣,耀眼得讓人不能直視。

這這這,這一定是荷爾蒙在作怪,或者是腎上腺激素。年之華拼命回憶生理課上的內容。總之現在覺得的一切都不是她的真實想法!

丁子晏揚了揚手上的牙刷。

天哪,不管是荷爾蒙還是腎上腺激素,你們都放過我吧,為什麼這本該很傻的動作看起來這麼可愛!年之華簡直恨不得伸手去揉揉對方的臉。

不行,再這麼下去我的獸性一定會壓過理性了!!

年之華踏著視死如歸的步伐沖走過去,先發制人大喝一聲:「你是不是正常的大學生啊,居然晨跑?!」

「我百年不跑,今天難得醒得早,隨便跑一下,順便買優酪乳當早飯。」丁子晏舉起雙手,一手一個優酪乳瓶,外帶年之華那支掉落的牙刷,「不說我了,你居然也起這麼早?」

「我還不是百年懶床,今天剛好醒得早而已。」年之華不敢說自己難過地通宵沒睡。

丁子晏靠近了些,突然露出大大的笑容:「那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啊?」

年之華的心怦怦跳動,只覺得丁子晏耀眼得嚇人,背後似乎是金光萬丈,比正在升起的太陽還奪目。

子啊~別,別再勾引我了!!

年之華遮擋著丁子晏散發出的無形光芒,內心無力地?喊淚奔……

她奮力從丁子晏手中半搶半拽接過牙刷,誰知白色的牙膏泡沫沾到點在手上,她慌忙就著衣袖擦了去。

丁子晏看著她擦泡沫的動作,又咧嘴一笑。

從自己看到他開始,他嘴角的笑容就沒有褪去過,年之華實在懷疑他的臉會抽筋。

「嘴上也有。」丁子晏一手拿著一瓶優酪乳,努力騰了一根手指,指著年之華的臉說,「而且很嚴重。」

一瞬間,年之華覺得自己無比的淒慘。

她也是個女孩子啊,為什麼非得穿著睡衣褲,大清早就下樓從自己心儀的男生手裏撿牙刷,還要用衣袖擦牙膏?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怎麼總是發生在她身上?

年之華連道謝都不說,隨手抹了一下,掉頭就要上樓,心想,最好丁子晏就此覺得自己沒有禮貌,又邋遢又齷齪,恨自己是最好。這樣她也就可以恨他了,一旦開始恨,她就肯定不再喜歡他了。

這樣他要跟他暗戀物件啊還是他女朋友啊,甚至跟掃地大嬸在一起都無所謂,她就可以暗戀其他男生去,比如謝君安啊,校園裏的裸奔男啊,還有羅奇兵啊……

噢不!羅奇兵還是不要了!!!

年之華轉身朝走道沖回去。

「花花!」丁子晏在身後大喊了一聲。

「幹嘛?」年之華沒好氣地回頭,又看見那張臉,差點沒別過氣去。

丁子晏揚揚手上的一瓶優酪乳:「本來給君安帶的,便宜你了。」

不待年之華反應,他已經把優酪乳塞到她手裏,笑著說再見,慢慢跑開。

而年之華,一直呆呆站在原地,心裏又是酸又是甜,跟打翻了優酪乳瓶子沒兩樣。

老天,我承認自己喜歡丁子晏還不行嗎?你別再給我考驗了。

什麼現在陷得不深,自己還有機會情海脫身之類的話,都白說了。她根本已經中了丁子晏的蠱,無處可逃。

不是誰說過戀愛的味道就像優酪乳,又酸又甜麼?

怎麼我戀愛的味道簡直就是一幅抗病毒沖劑,又苦又澀,實在令人難以下嚥,但偏偏又不能不咽。

年之華覺得自己就是天字第一號蠢瓜,毫無形象地叉腰站在陽臺喝優酪乳,還要邊喝邊迎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