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孫晴好覺得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不少,宋崢清並不在房內,她順手拿起自己的手機想要看一看時間,卻看見了好幾通未接電話。
一看來電顯示,卻是她在老家的舅媽。
孫晴好握著手機,心中只覺不妙,她不敢耽擱,直接撥了電話回去,那邊響了沒幾下就接通了:「晴好?」
「是我,舅媽。」孫晴好壓低聲音。
那邊的女人聲音沙啞,帶著哭音:「晴好,舅媽醜話說在前頭,我這不是逼你,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孫晴好大驚失色:「發生了什麼事?」
「你舅舅剛檢查出來癌症,胰腺癌,醫生說要動手術,我東拼西湊了五十萬。」
她的話不必多說,孫晴好聞絃歌而知雅意:「我會還的。」
那邊的舅媽反倒是有點忐忑:「我不是逼你還錢,那麼多年來,我也不曾逼你過,只是這一次你舅舅性命攸關……也不是非要還二十萬不可,我也知道你媽媽去世以後,你身上也沒什麼錢,有多少還多少吧。」
「沒關係,我知道舅媽的意思,」孫晴好緊緊抓著被子的一角,語氣卻波瀾不驚,「欠債還錢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舅舅借我們家那麼久不曾討要過,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賴賬,只是舅媽給我一點時間,我要向朋友借一借。」
她的舅媽不曾想到事情會那麼順利,鬆了口氣之餘,又有點擔心:「借錢歸借錢,你可別……」她欲言又止。
孫晴好哪裡不知道她想說什麼,淡淡回答道:「我知道,您儘管放心。」
掛了電話,她卻呆坐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她也真的不怪她舅媽這個時候讓她換20萬,之前那麼多年借下來了,她也沒敢提換字,最多是旁敲側擊一番,可現在舅舅要錢動手術,20萬並不是小數目,她當然會舊事重提了。
作為親戚,孫晴好覺得舅舅、舅媽一家也已經仁至義盡,只是親戚之間也講究個遠近親疏,她理解。
況且20萬本來就是要還的,天經地義的事兒。
只是現在她要從哪裡弄錢來還呢,她的存折裡只有三萬塊錢。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她只能去借,而現在也唯有宋崢清能幫她這個忙。
想到這裡,孫晴好不免捂臉苦笑起來,感情裡最要緊的就是不能摻雜太多的金錢糾葛,兩人未成一家時便有了金錢糾紛的話,感情就容易出現破裂。
可是為今之計,不找他,她還能找誰來幫自己這個忙呢?
孫晴好長長歎了口氣,拔掉手背上的吊針,只覺得腳踩在地板上像是踩棉花上似的,腿輕飄飄的沒有力氣。
她知道宋崢清多半是在書房裡,這秀園她雖然不曾每一處都逛過,但是大致的地方還是知曉的,現在約莫是深夜,整棟園子悄無人聲,燈都是感應燈,她一路走就一路開。
走廊的盡頭就是宋崢清的書房,自門縫間透出一點光來,孫晴好心中難受,扶著門框許久才敲了敲門。
「進來。」
宋崢清沒想到她會來,十分驚訝,只見她一張面孔煞白,唇色一絲血氣也無,只穿著睡衣,扶著門框:「打擾你了嗎?」
他站起來去扶她:「沒有,怎麼了?」他察覺到了她的難言之隱,「出什麼事情了嗎?」
孫晴好想了想,開門見山:「問你借錢。」
宋崢清萬萬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事,他怔了怔,從抽屜裡掏出支票簿來,留空了金額,只簽了名給她。
「你好人做到底,直接把錢轉到我的賬戶裡,然後再轉到這個賬號上。」她沒去理會那張支票,而是抽了張紙巾寫上了她舅舅的銀行卡號,「二十萬就夠了。」
宋崢清不多言,只是拿起這張紙巾,喊了管家過來,交代一二,令他明天一早就去辦妥。
「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他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
孫晴好沒有躲開他:「沒有了。」頓了頓,她平靜地望著他,「我會還給你的。」
「不必了。」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就事論事,「你我之間,早已不是能用金錢說清的關係,我欠你良多,區區二十萬算得了什麼呢?」
孫晴好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笑了,她眼裡隱約含著淚光:「你何必那麼說,說白了,說穿了,也就是我賣身的錢而已,不過也好,你還清了,我也賣了個高價。」她的語氣裡是遮不住的自嘲與譏諷。
宋崢清皺起了眉:「你和我糾纏這個問題,有意義麼?」他板過她的臉龐,「我用錢就可以買到你嗎?你為什麼非要把事情往那麼齷齪的地方靠呢,你不是賣身的人,我不是買笑的人,你為什麼非要把整件事情說得和交易一樣呢。」
他說到最後,口吻肅殺冷淡起來:「你把宋崢清一片真心當做買賣,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我要真的貪圖美色,何必要你。」
這麼一番毫不留情的話讓孫晴好面紅耳赤,她羞愧難當,扭過頭去潸然落淚,可眼淚一掉又覺得沒有道理,明明是她理虧,怎麼反倒是她先哭起來,好像是自己受了委屈。
但這種事情怎麼說得清楚呢,眼淚不受自己控制,自淚腺分泌出來,不停湧出,她不斷用手背去抹,眼眶都給揉紅了。
宋崢清見她一哭,自己心先軟了,也不等她說什麼,又道:「不怪你,也怪我,整件事情本是因我而起,你無辜受累,我早前說過,什麼都無法彌補我對你的傷害,錢算什麼,萬分難抵其一。」
「宋崢清,我又不是不知世事的人,」孫晴好反倒是笑了,「你這話說得不對,錢能買到太多的東西了,對你而言,二十萬不值一提,但是我恐怕嘔心瀝血都還不上這筆錢,我是清高,但是不是不知道這個社會是什麼樣子。」
她頓了一會兒,黯然道:「我也不過是凡夫俗子,二十萬我不動心,兩百萬呢,兩千萬呢,誰說我不會賣?」
「身體易得,真心難求,不過你這話的意思是我對你一番心意,還抵不過真金白銀咯?」宋崢清緩和了口吻,甚至和她玩笑,「真不識貨。」
孫晴好抿了抿唇,不禁笑了起來。
宋崢清思量片刻,笑道:「有的時候真覺得你不像是個女孩子,太清醒太理智,一本賬記得太清楚,都不嫌累,從前你男朋友請你吃一頓飯,你是不是也會找機會請回來?」
「你怎麼知道?」孫晴好嚇了一跳,看著他揶揄的眼神,咬著唇否認,「其實也不是完全會還回去,為了不傷他自尊心,他如果請我吃兩百一頓飯,我會送一百左右的禮物。」
這下宋崢清是徹徹底底笑了起來:「我知道你男朋友為什麼會出軌了。」
「我不和他上床。」孫晴好說起來還是覺得心揪,「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宋崢清看到她手背上的血痕,伸手用指腹抹去了:「這對男人來說,是一件很打擊自信的事情。」
孫晴好一下子抽回了手,冷笑道:「我不贊成婚前性行為怎麼了!」
「不是這個,」他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送給你東西,你高興,我們才覺得有成就感,也覺得高興,如果你非要把這筆賬算清楚,我們會覺得你太見外。」
「呵呵,賤!」孫晴好一針見血。
宋崢清便也道:「你怎麼說都好,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對你好,你收下就是了。」他看孫晴好不以為然,笑著搖了搖頭,「那好,你既然想算清楚這一筆賬,我就陪你算一算。」
「你算。」
「你救我一命,我幫你這一次,算不算扯平?」
孫晴好衡量再三,覺得似乎是公平的,可錢能賺,初夜卻回不來,她又覺得特別虧,到最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攤了攤手。
「算不清吧?」
「算不清。」
「那我們就不算這一筆,欠你的還是欠你的,我今天替你出這個錢,就當是追你送的小禮物,行不行?」
孫晴好看著他,終於忍不住笑了:「你怎麼能這樣偏心,如果你去做生意,豈不是虧本虧死了?」
「此言差矣。」他說,「千金博一笑,這算什麼虧本呢,再值得沒有了。」
這話說得何等動聽,哪怕知道是甜言蜜語,孫晴好也只覺得耳朵發燙,半張面孔麻辣難忍。
宋崢清最叫人舒服的是他從不叫人難堪:「都一點多了,你身體還沒好,別又吹了風,去睡吧。」
「你還沒有忙完嗎?」
「嗯。」
宋崢清原想送她回房睡覺,沒想到孫晴好在那兒坐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緩緩問:「事情麻煩嗎?」
她這雖然是平凡無奇的一句話,好像是漫不經心地問出來的,可宋崢清卻明白她問出這個問題卻是代表著一種態度的轉變。
她終於願意開始正視並且接受他了。
因此他唇角微揚,輕輕道:「不麻煩,只是有點瑣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