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崢清的書房非常大,但是有三面都是書櫃,裡面放滿了文件袋,而今天孫晴好需要整理的就是整整齊齊碼在桌上的內容:「你每天要看那麼多的文件?」
「不僅僅是看。」關鍵是需要批復。
所有的文件袋都被密封好,她需要做的工作是按照普通,急,加急,緊急四個檔次把順序排好,方便他隨時取閱,有一部分看完以後會被封起來,她需要在上面加注日期然後塞到櫃子裡去。
這工作並不麻煩,孫晴好花了一上午就幹完了,她拿了本小說看,宋崢清偶爾從浩如煙海的文件裡抬起頭來,就看到她特別悠閒地在喝咖啡看小說:「你這算是消極怠工啊。」
「你又不發工資。」孫晴好白他一眼,「我給你白幹你就該偷笑了。」
宋崢清想,這大概是全天下唯一一個敢在他面前偷懶的人了:「過來幫我個忙。」
「超過工作範圍,加工資。」
宋崢清簡直哭笑不得:「你不來就永遠沒工資。」
她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在宋崢清批閱完的文件上蓋章,和傳統意義上的公章不同,他的印鑒雕刻得非常精緻,依舊是上一回她看到的神獸獬豸。
「這樣我會看見內容的喲。」她沒接。
宋崢清頭也沒抬:「隨便看。」
「這上面不是寫著機密嗎!」孫晴好對他這樣不負責任的態度給激怒了。
宋崢清道:「從你住到秀園開始,你就注定要和這些打交道了,看看吧,也許比你的小說好看。」
孫晴好幾次三番拿起那堆文件又放下,糾結半天,摔下走人了。
宋崢清輕輕歎了口氣,沒做理會。
半個小時後她黑著臉把一杯茶拍在桌子上,抱了那堆文件一個個去戳章,她瞟一眼就過,結果第一份文件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宋崢清說得真沒錯,比小說好看多了。
這就是關於美國逃犯在中國槍殺平民的事情,網絡上只選擇性披露了一部分,沒有披露的內容是,那幾個逃犯是隸屬於美國的一個軍事集團,參加了美國對伊拉克的戰爭,並且知曉部分此次戰爭平民傷亡的內幕。
也就是說……美國要把他們找回去多半是為了殺人滅口了,在國內多一天,就有可能被抓到把柄。
這劇情太跌宕起伏,孫晴好一不小心就看入神了。
第二份報告更是狗血,是講一個貪官如何落馬的,全部都是因為他養的情婦,那個情婦原本是他兒子的女朋友,但是被他兒子甩了還墮了胎,一時想不開決定報復他們全家,所以去當了老爸的小情人,曬豪車曬名牌,成功引起了別人的注意,貪官被人查出來貪污受賄,她當了證人。
簡直比天涯豆瓣上的直播貼還要好看!
寫這份報告的人簡直是人才!
相比之下宋崢清的批語就沒什麼好看的了,她掃了一眼就蓋了個章。
「好看嗎?」
「呃……」她像是上課的時候被老師抓到看小說,飛快合上,若無其事道,「我沒怎麼看。」
宋崢清的手按在那厚厚一打文件上,他的手生得特別漂亮,像是書生的手,白皙修長,他沒在意她的目光,只是道:「寫這些報告的人很有趣,對不對?這個人有怪才,學什麼像什麼,報告寫得從來都不像報告,人家看了還以為是假的。」
「我看他的文筆很像一個人。」
「逍遙生?」
「別告訴我你也看現在的流行小說。」
「事實上,就是他。」宋崢清從櫃子裡抽出一份檔案,「他之前擅自在書裡洩露機密,還被我打了。」
孫晴好霎時瞪大了眼:「我挺喜歡他的(書)。」
「什麼?」他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後對著孫晴好,慢吞吞地問,「哦,你是在暗示我最好再打他一頓,讓他以後再動不了筆,是嗎?」
孫晴好瞠目結舌:「我、我……你!」她氣結,「你亂講!」
宋崢清終於忍俊不禁,伸手摟了摟她:「別生氣,我讓他送一套書給你,好不好?」
誰料孫晴好萬分警惕,她躲開了:「我其實不是很喜歡他。」
這番話是徹底取悅了宋崢清,他啼笑皆非:「原來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濫用私權的人,你應該多信任我一點。」
「所以說你剛才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顯而易見。」
「但是一點都不好笑。」
工作一個禮拜後,在孫晴好再三抗議該給她加工資的情況下,宋崢清終於鬆口:「你的工資就在我身上,你找得到就給你。」
孫晴好將信將疑:「真的嗎?」
「真的。」他再三承諾,「找得到多少,全都給你。」
孫晴好真的伸手去翻他的口袋,他們白天很少有肢體接觸,好像是避嫌一樣,孫晴好漸漸習慣了夜裡身邊多出一個人來,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她卻覺得宋崢清很陌生。
雖然她應該比任何一個人都瞭解他才對。
這些日子以來,她瞭解到他的過去,他的感情,他的工作,她不像當初方學心一樣對這個男人一無所知,但是縱然知道了那麼多,還是覺得他非常陌生。
她覺得自己簡直要精分。
出乎預料的,她很輕鬆就找到了他塞在口袋裡的信封,很輕,很薄,孫晴好疑惑地拆開來一看:「電影票?說好的工資呢!」
「只有這個了,不然什麼都沒有。」
孫晴好氣不打一處來:「你耍我?」
「沒有,但是你也沒有說報酬必須是錢對不對,我陪你去看電影,這還不夠?」
「你身價有那麼高?」
他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你只有這個選擇。」
最近宋崢清時常忙到深夜,娛樂太過匱乏,所以到頭來孫晴好還是勉強收取了此次的報酬。
這下她的20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清了。孫晴好十分懷疑宋崢清知道她有這個打算所以才一直不給她錢!
電影的時間是在晚上八點,他們到的時候已經人山人海,宋崢清拉著她拐了個通道,那裡的觀影室人就少多了。
她看見了不少螢幕上是熟面孔。
宋崢清拉著她在後排坐了,孫晴好在努力辨認她可以認出幾個明星來,後來發現她覺得好幾個都眼熟,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但是具體演過什麼角色叫什麼名字卻完全想不起來。
最後她終於認出來一個,牟若水。
在燈光下像是透明的淡粉色晚禮服,盤起來的髮髻,耳朵上的鑽石長耳環,牟若水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幅畫,孫晴好由衷感慨:「真漂亮。」
宋崢清不置可否。
但是電影卻把牟若水從女神的樣子變成了一個農婦,她飾演一個不小心丟失了孩子的婦女,接下來的時間她就是在全國各地尋找自己的孩子,路上遭遇過欺騙、磨難、痛苦、疾病,直到死,她都沒能再找見自己的孩子。
最虐心的是,她的孩子是被人販子賣給了一戶無法生育的城裡夫婦,長大以後他為所欲為,結果開車超速,撞死的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簡直不能更虐!
「導演簡直滿滿的惡意好嗎!」孫晴好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抽出一張紙巾來,「這種結局最討厭了!」
完全不知道導演想要表達什麼,命運的捉弄嗎?如果沒有那個結局也就算了,最多算是母愛和誘拐兒童的主題,但是最後這個太坑了。
「你知道嗎,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命運糊了一臉的翔,如果非要我形容的話,就是我那天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這個世界對我滿滿的惡意!」
宋崢清沉靜地看著她發洩,等她咬牙切齒地說完,他才低聲道:「命運有的時候總是會捉弄我們,在此之前我也不曾想到有人會用這樣的辦法來害我,十年來,我遭受過無數次的刺殺,有太多的人想要我的命,但是說真的,頭一次有人給我下蠱,李罡風說,但凡是蠱其實都有解的辦法。」
他說到這裡,看到孫晴好馬上眼睛亮了,他卻只是無奈地補充完整:「情蠱除外,他們知道對我來說,再難找的蠱師我也可以找到,如果可解,就無法對我造成傷害,情蠱是唯一的選擇。」
「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我的後半生會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綁在一起,痛苦的不止是你一個人。」
「你可以放我走的。」
「你自己想想這有沒有可能。」
孫晴好不說話了,導演和主演上台講話,感謝那麼多人來看首映禮等等,藉著一陣又一陣的掌聲,她突然問了宋崢清一個辛辣的問題:「你說我應該嘗試著接受你,那你接受我嗎?」
「我一直在把你當我的女朋友。」宋崢清的詫異太過明顯,「我有哪裡做得不好嗎?」
孫晴好側過頭,直視他的雙眼:「對我好,就等於愛我嗎?你愛過何楚韻,愛過方學心,你愛過我嗎?」
宋崢清想說什麼,但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呵,他無言以對。
「你對我很好這不假,你甚至比我男朋友還對我好,可是……你未必愛我。」電影已經謝幕,人群各自散去,她的聲音聽起來飄忽不定,「我已經不討厭你了,可是就像你說的,要我愛你,請你先愛我。」
宋崢清在她準備起身時按住了她的胳膊,他的眼神清醒而理智:「如果你要我發自內心地愛你,這並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就我一個人在努力,這不公平。」
她聳了聳肩,沒接話。
電影曲終人散,徒留兩人坐在觀眾席的一角,久久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