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賭約

宋崢清發現他好像玩過火了。

那天他對孫晴好說了兩句重話,也只是下了一劑猛藥而已,否則孫晴好對他說過那麼多難聽的話,他哪裡會有反應。

但是好像料錯了對象,孫晴好現在對他的態度怪異極了。

她再也不對他冷嘲熱諷了,也再也不提他的黑歷史了,她甚至每天做事也不和他討要工資了。

她不理他了。

換句話也可以說,她在鬧脾氣了。

但是如果要孫晴好問問自己她為什麼鬧脾氣,她也說不上來,難不成是因為那個時候他突然鬆開了她的手?還是因為他「出爾反爾」和牟若水談天說地?

這總結起來不就是她吃醋了嗎?這個認識讓孫晴好簡直猶如晴天霹靂!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終於還是沒能抵抗住自己的心,傻不愣登喜歡上宋崢清了,不然吃什麼醋,在意個什麼勁兒啊,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簡直想去死好嗎!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晴好?」他的聲音是如此溫潤動聽,好像他叫你的名字,你的心情就會沒有理由地高興起來。

孫晴好聽見自己的心咚咚跳了跳,她強迫自己不抬頭看他,裝作冷淡地問:「什麼事?」

「來。」他唇邊好像有一絲笑意,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有魅力了,哦,不,其實宋崢清不苟言笑的時候,也很有魅力,讓人壓抑懼怕的魅力。

「不來。」她生硬地拒絕。

宋崢清擱了筆,把桌上的文件都整理好:「下去走走吧。」

「不去。」

他把手遞給她,孫晴好抬頭看了看他,他微微笑著,他的手就在她面前,可她就是想不好要不要把手遞給他。

宋崢清主動拉起了她的手,孫晴好想掙脫一下,宋崢清沒用力拉,她稍微一使勁還真的掙脫了,但是又沒有完全抽出來,她的食指和中指勾著他的無名指和小指,尷尬地掛在那裡。

孫晴好怔了幾秒鐘,像是被火燙到了似的飛快把手抽了回來。

宋崢清是看著她白皙的手指消失在自己的掌心裡的,他那時沒反應過來,但是看到她懊悔的神色,頓時什麼都明白過來了。

他是想笑的,可是覺得孫晴好已經那麼糾結了,他再笑實在是很過分,所以他只是主動去拉住了她的手,心中愉快地想,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其他的計策也可以束之高閣了。

也好,看晴好這樣小心謹慎的,估計經不起他的折騰。

但是孫晴好這一次非常堅決地掙脫了他的手。

「我有正經事和你說。」宋崢清放棄了,甚至還後退一步。

孫晴好總算放鬆下來:「又要幹什麼?」

「快六月份了,天氣已經要熱起來,再過兩天我們要去避暑。」

孫晴好以為自己的耳朵壞掉了:「避暑?現在?你把空調置於何地!」

「唔,要到山裡去避暑,這是傳統。」宋崢清是這麼解釋的,「就是慣例,大家都會去。」

孫晴好後知後覺:「哦,有錢人的傳統,貴族的慣例。」

宋崢清道:「等會兒魚麗會過來,還是老樣子,選你喜歡的。」

「她的名字挺別緻的,好像哪裡聽過。」

「詩經小雅裡的。」

「你身邊的女人名字都怪好聽的。」孫晴好這句話是衷心的,哪怕是做衣服的小姑娘,名字都有出處,還有楚韻、學心、若水,一個個都像是從言情小說裡走出來似的。

宋崢清笑著答道:「孫晴好這個名字難道不好聽嗎,我的太陽。」

「那是因為我出生的時候是個艷陽天。」孫晴好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好在不叫孫艷陽,太土了,像是鄉村愛情劇。」

宋崢清被她的形容給逗笑了:「我覺得晴好挺好聽的,真的。」他見她不信,略一沉吟,道,「宿雨新晴天色好,穠李夭桃,一霎都開了。這難道不美嗎?」

孫晴好皺眉想了半天:「沒聽過。」

「趙長卿的詞,他沒有柳永張先有名,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們說你博學多才,是真的嗎?」

這個問題惹得他發笑:「怎麼樣才算是博學多才呢,我少年時喜歡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全唐詩你隨便抽一句,我都能背,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真的嗎?」孫晴好不是不相信他,實在是匪夷所思,《全唐詩》收詩四萬九千四百零三首,句一千五百五十五條,作者共二千八百七十三人,全能背實在是太逆天了吧。

宋崢清略一挑眉:「你不信?」

「不信。」

「要不要來打個賭。」他道,「給你三次機會考我,如果我答不出來就算是我輸了,那你可以隨便和我提個要求,我都會答應你,當然,前提是和公事無關。」

孫晴好非常心動:「不是公事,什麼要求都可以?」

「嗯。」

「包括讓你跳脫衣舞?」

「呃,你贏了再考慮這個也不遲。」

「那我輸了呢?」

「也答應我一件事。」

孫晴好衡量這個險值不值得冒,她權衡了好久也想不好,宋崢清乾脆讓一步:「這樣吧,你輸了的話,就回答我一個問題。」

「行!」像是怕他反悔,孫晴好立刻就答應下來,覺得自己賺到了,回答一個問題而已嘛,有什麼難的。

宋崢清有一個藏書房,那簡直像是一個私人圖書館,一套《全唐詩》自然不在話下,為了防止他作弊,她堅持要他蒙眼睛,哪一冊都不讓他看見。

但是她也不想一想,宋崢清敢打這個賭,當然就意味著他胸有成竹了。

「青雲知有路,自是致無因。」她找了一個自己眼生的詩人,找了一首她沒看過的詩。

宋崢清像是想都沒想,就答道:「卷603許棠的《寫懷》,汩沒與辛勤,全鍾在此身。半生為下客,終老托何人。兩鬢關中改,千巖海上春。青雲知有路,自是致無因。」

孫晴好驚呆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清了清嗓音:「煙垂柳帶纖腰軟,露滴花房怨臉明。」她隨便翻的一首,念完覺得怎麼一股閨怨氣。

宋崢清好像也想笑,但是忍了:「卷742,張泌的《春夕言懷》,風透疏簾月滿庭,倚欄無事倍傷情。煙垂柳帶纖腰軟,露滴花房怨臉明。愁逐野雲銷不盡,情隨春浪去難平。幽窗謾結相思夢,欲化西園蝶未成。」

孫晴好決定找一首最長的詩難倒他!

「第一卷,第一首!」她艱難道。

宋崢清嗯了聲,還提醒她:「最後一次機會了,你確定嗎?」

「確定!」

第一卷第一首是李世民的《帝京篇十首》,宋崢清念詩的聲音格外動聽,詩詞的韻律與平仄從他口中吐出,像是一首沒有曲調卻悠揚的歌:「秦川雄帝宅,函谷壯皇居……廣待淳化敷,方嗣雲亭響。」

直到他背完,她還沉浸在他的音色裡,像是終於明白古人所謂的「繞樑三日」不覺,因此宋崢清喊她的時候,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晴好?」「什麼?」她茫然地抬起頭,看到他充滿笑意的眼神,終於回過神來:「啊,我輸了。」

「願賭服輸嗎?」

「當然!」

不就是問個問題麼,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先說好,這是必須回答的問題,而且不能說話,不過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選跳脫衣舞。」宋崢清解開蒙眼的絲巾,慢條斯理地提醒她。

孫晴好撇了撇嘴:「問吧,我沒做過什麼虧心事,無事不可對人言。」

她這樣光明磊落的態度倒是少見,能夠說出「無事不可對人言」的人,自然是要有底氣的,宋崢清難免讚賞,但是他問的問題卻讓孫晴好霎時間瞪圓了眼睛:「你問什麼?」

「我問你,」他雖面色如常,卻也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揪了揪,「你是不是喜歡我?」

孫晴好很想說「你做夢」,但是她猛然想起之前約定好的,可以不答,但是不能說謊,可是要是不答寧可選擇跳那啥,不就證明她心虛了嗎?

她現在就兩條路可以走,承認,或者說謊。

她想了半天,張口問:「我一定要現在回答嗎?」剛才沒說一定要馬上回答啊!這個空子必須得鑽!

「不一定。」宋崢清輕描淡寫道,「你也可以不回答。」

他只是試探一下,看孫晴好的反應他就已經知道答案了,以她的性格如果不喜歡,早就一口回絕,還是堅定不移擲地有聲呢。可現在支支吾吾猶猶豫豫一副舉棋不定的樣子,他如果還猜不到答案的話,那就真的白活了那麼多年了。

但是孫晴好根本不知道自己掉進圈套裡去了,她鏗鏘有力地杜絕另一個可能性:「不不不,我一定會回答的!」

宋崢清瞥她一眼:「我本來想說算了的,你既然一定要回答,那我就等你的答案,寬限你三天。」

那一刻,孫晴好切身感受到了什麼叫做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她好像聽見耳邊有人在用哆啦A夢的曲調歡快地唱著: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You try you die don't ask why

No try no high give me five

Why try why high can't be shy

You shy you cry still go die

No zuo no die don't be shy

You shy you die you can try

【註】No zuo no die,這句英文與普通話拼音混雜的俚語:中文是「不作死就不會死」,與粵語中「作死」、「自食其果」意思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