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習字

唐鑫是頭一個過來拜訪的,他帶著女伴早早就來避暑了,當然是變相地遊山玩水,尋歡作樂,聽說宋崢清來了,扛著一身肥肉過來了。

幸好門前有路,不需要爬山,否則累死他。饒是如此,走了石階繞到門口的時候他也已經氣喘吁吁了。

他一進院門,就看到孫晴好坐在石桌前對著棋盤苦思冥想:「嗨,宋大少爺在不在,小的來拜山頭了。」

孫晴好一下子就笑噴了,唐鑫實在是一個很喜感的人,她說:「在書房有事兒呢。」

「哦哦,那我坐一會兒。」他一屁股坐到她面前,盯著那局棋看了半天,「他又在打譜啊,聽說他最喜歡研究古人的殘局了。」

孫晴好拿著黑子敲著石桌,發出清脆的叩響:「這明明是五子棋好不好?」

唐鑫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你讓他陪你下這個?」

孫晴好悻悻道:「我就會下這個,」她大吐苦水,「你不知道,下什麼都輸,連大富翁都玩得慘不忍睹,我都對我的智商懷疑起來了。」

唐鑫笑翻了:「哈哈哈,你和他下棋那不是找虐麼,那會兒就只有秦少延和他下,兩個人棋逢對手,楚韻每次和他下棋都要發脾氣的。」

孫晴好白他一眼:「你總在我面前提別的女人,就不怕我生氣嗎?」

「你生氣?」唐鑫一愣,「你生氣有什麼用,能改變什麼事實嗎?」

這句話太噎人了,孫晴好無言以對。

唐鑫倒了杯茶給自己:「你能留到現在我已經很意外了,你那天那麼不給楚韻面子,說起來楚韻也蠻慘的,她對秦少延一往情深,但是何家怎麼肯讓這個女兒在一個棄子身上再耗費青春呢,她只比宋崢清小一歲,已經是老姑娘了。」

孫晴好奇跡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禁嘲諷道:「她是自己作的,怪誰,我也挺佩服她忠貞不二的,你們幹嘛不成全她呢?十年前她不要宋崢清,現在秦少延毀了,何家還想把女兒嫁給他,呵呵。」

「姑娘,你在宋崢清面前也講話那麼直接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何楚韻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傻姑娘,他喜歡你一時不過是新鮮,可他愛了何楚韻半輩子。」唐鑫和孫晴好閒扯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宋崢清清心寡慾那麼久後第一次接觸女人,以後就算娶了別人,肯定也不會薄待她。

第二就算因為她不討人厭,他也樂得和美女多說幾句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介意把話說明白,點醒這個傻女孩。他們圈子裡,女伴如衣服,鶯鶯燕燕太多,可娶的卻永遠都是門當戶對的女孩。

也很少有誰對那些鶯鶯燕燕有真感情,到最後一筆豐厚的遣散費就是心意了。

同樣是前任,孫晴好對方學心就沒有什麼惡感,她對宋崢清是一片真心,她傷心到最後甚至只能回到老家,可何楚韻就不一樣了,她無時無刻不在刷著存在感,宋崢清癡戀她的印象已經深種在所有人心裡,大家都覺得他會愛她一輩子。

憑什麼。

「你們都是神經病,宋崢清那麼好的男人,憑什麼要為何楚韻守身如玉一輩子?她配嗎,她配嗎?」孫晴好憤怒極了。

唐鑫愁眉苦臉地回答:「我也覺得不值,但是這種事情你情我願的,旁人能說什麼呢?其實大家也都希望他們最後在一起的,那麼多年了,秦少延也被關了起來,還是希望他們有個好結局。」

「宋崢清要是娶了何楚韻才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話音剛落,就聽得人說:「什麼倒了八輩子的霉?」

孫晴好還在氣頭上,沒接話,唐鑫看她一眼,不忍心她被宋崢清訓斥,替她遮掩:「沒,我們隨便聊聊。」

「我聽見了。」宋崢清一點都不生氣,他還一本正經地對孫晴好提議,「你要是不想我娶楚韻的話,先嫁給我不就行了。」

孫晴好呵呵冷笑兩聲:「我哪裡敢,人人都盼著你倆破鏡重圓重溫舊夢再續前緣呢,我可不敢當這個罪人。」

宋崢清無奈地歎了口氣,對唐鑫道:「算我拜託你了,以後別在她面前提楚韻了,她生氣,倒霉的人真的是我。」

「哄個女人你都搞不定?」唐鑫一驚一乍的,「你還要哄女人?」

宋崢清不動聲色地暗示他:「不然我豈不是結不了婚?」

唐鑫又不是笨蛋,他腦子裡想的是:宋崢清還真的蠻寵這姑娘的,怪不得性格那麼大膽,哦,他是在暗示我不會娶何楚韻嗎,唉,太可惜了。

「晴好。」宋崢清扭頭對她說,「水要開了。」

孫晴好知道是支開她,她氣憤難平:「我們回去把你院子裡的那些白花拔了好不好?」

一想起來是為何楚韻種的,胃口都倒翻了。

「好啊,改種向日葵吧。」宋崢清笑意滿滿,惹得孫晴好也繃不住笑了:「怎麼,你種來要大戰殭屍麼。」

她一走,宋崢清的笑意就收得一乾二淨:「怎麼回事,大家都在傳我要娶楚韻了,我上回不是拒絕地明明白白的嗎?」

「大哥,何家會去宣傳你拒親的事兒嗎?他們肯定還以為你是不甘心拉不下臉呢,你當初對楚韻癡情成那樣,史無前例的癡情種啊,所以就算你說不愛她了,大家最多覺得你還在介意。」唐鑫狐疑道,「那天楚韻在你房裡過了一夜的消息還有不少人知道呢,你說他們能信?」

宋崢清簡直被他們自以為是的腦補弄得無奈至極:「我真的有女朋友了,我也很喜歡晴好,算了,以前我對楚韻做過的所有事情,我都要再為晴好做一遍,否則你們都不信。」

唐鑫張了大嘴巴:「真、真的,你是真對她動心了?」

宋崢清用最直白簡單的例子頂回去:「我就給楚韻做過一桌魚吧?」

「對、對啊。」

「留下來吃晚飯吧。」宋崢清看著呆若木雞的唐鑫,想了想又問,「我當年都做過什麼蠢事?」

唐鑫是親眼目睹宋崢清下的廚房,孫晴好只負責遞盤子打個蛋什麼的,連切菜都沒讓她動手。

他坐在客廳裡冷汗都出來了。想想宋崢清是多驕傲的人,他擅長烹魚又不是喜歡下廚,烹魚那是文人的雅事,但是下廚做家常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唐鑫總覺得宋崢清身上是一股魏晉名士風流瀟灑的氣質,但是現在……破滅了,洗手作羹湯什麼的,刷新了他的三觀。

同時也讓他明白,恐怕這回不是隨便玩個女人那麼簡單的,他才不會為穎兒下廚呢,開玩笑麼簡直,多掉身價啊。

可宋崢清做了,還挺開心的。

晚飯時間是孫晴好細聽宋崢清黑歷史的時候,唐鑫和宋崢清認識的早,關係也不錯,對當年那些事兒特別唏噓,因此記憶猶新,說起來好像是發生在昨日一樣:「你記得不,當初楚韻說喜歡那什麼的香水,全球限量,有人和她炫耀,結果秦少延去買了這瓶香水,你卻是親自為她調了香,叫『楚楚可人』。」

「結果呢,她比較喜歡誰的?」孫晴好在晚飯前接受了唐鑫的道歉,和他冰釋前嫌,現在正在知己知彼中。

唐鑫攤了攤手:「她都收了,我怎麼知道。」

孫晴好咬著筷子:「這一件小事,高下立判,秦少延只會用錢買,但他會自己用心做,這麼好的男人她不要去選了秦少延?呵呵,眼瞎。」

宋崢清給她夾菜,不緊不慢道:「話不能那麼說,你想想,她要是選了我,能給你撿這個便宜嗎?」

孫晴好斜睨他一眼:「你說是誰撿了便宜?」

隨便撞個車撞回來一個女朋友隨便睡,一下子下半身幸福又保證,又保了小命,到底是誰運氣好?

這事兒是宋崢清理虧,所以他馬上道:「我,我撿了便宜。」

唐鑫忍不住插嘴:「但是,容我提醒一句,大少爺啊,你想要蓋過自己以前做過的事兒,你還記得自己以前是多麼高調的人嗎?」

那會兒宋崢清又沒坐現在這位子,名門貴公子,倜儻風流,鮮衣怒馬,多高調都被稱之為美談,現在行嗎?

孫晴好說道:「我也覺得沒有必要,我知道她已經過氣就行了,有什麼好比的,我還嫌觸霉頭呢。」

「來日方長,我全都會補償給你。」他心平氣和。

唐鑫抖了抖肥肉,岔開話題,一筷子夾起雞肉:「這是傳說中的小雞燉蘑菇吧?」他笑得特別猥瑣。

宋崢清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是蘑菇煨雞。」

「這不就是小雞燉蘑菇嗎?」唐鑫振振有詞。

宋崢清沒回答他,只是吃了飯把一本書丟他懷裡:「你能多看幾本書麼?」

唐鑫拿起來一看,哎呦我勒個去的,居然是豎排繁體,他大聲嘟囔:「有沒有搞錯,現在菜譜都是古文了,我看看,袁枚《隨園食單》?這是什麼玩意兒。」

「菜譜。」宋崢清答得萬分淡定。

唐鑫給他跪了:「你做飯還用古人的菜譜?」

「當然會做改動。」宋崢清說著就拿出筆記本與鋼筆,把今天略作改進的蘑菇煨雞給記了上去,唐鑫瞅了一眼,那是一本花箋本,印得像是用來收藏的藝術品,可是如果是尋常白紙,怎麼配讓宋崢清在上面寫字呢。

他的字是那麼好看挺拔,風骨傲然,哪怕是寫菜譜,那畫面也是和提筆作詩似的:蘑菇四兩,開水泡去砂,冷水漂盡……

寫完以後等墨跡乾透,剛要收起來,唐鑫心癢難耐,小聲問:「這個送我吧。」

「你自己抄。」

唐鑫哼哼兩聲,借了支筆抄了一遍,孫晴好偷空過來看了眼,驚了,回頭等唐鑫走了以後,她深深鬱悶了:「他的字比我寫的好看。」

宋崢清倒是不奇怪:「他家老爺子也是很嚴厲的,小時候逼他懸腕練字,吃了不少苦頭。」看她鬱悶,就笑,「嫌自己字不好看,我教你好不好?」

他的才學是孫晴好領教過的,她有點靦腆:「我很笨的。」

「我會是個好老師的。」宋崢清半點都不介意,「大不了教你一輩子。」

孫晴好明白他的意思,她故意曲解:「那我也沒有那麼笨吧。」

宋崢清隨便扯了張素箋:「寫兩個字我看看。」

孫晴好拿了他的筆,只覺得入手略重,但無疑是支好筆,她寫了三個字:兩個字。她的字絕對算不上好看,只能說是端正。

他們也不是在書房,而是在客廳的茶几上,孫晴好半跪半坐在地上,宋崢清也乾脆坐在了地板上,從她後面擁住她,握著她的手:「字的風骨難求,是需要多年苦練,但是如果你想把字寫好看還是很容易的,只要它的每一個筆畫都在最合適的地方就可以了。」

他說著,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寫:「晴字的偏旁要寫瘦一點,青的上半部分的橫可以連筆,你看這樣,下面是個月,兩邊瘦進去一點……好字難寫在子這裡,關鍵是那一橫要橫得漂亮,不然整個字都不好看,在這裡橫過去,落筆,提起來。」

孫晴好看著由他主導的「晴好」兩個字,不由咋舌:「我都不認識我的名字了。」

「我再教你一遍。」宋崢清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手,間或看她一眼,只覺得心靜如水,平淡溫暖之意貫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