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歸正傳,來說一說宋崢清告訴孫晴好的那份報告究竟寫了什麼。
首先簡單粗暴說個結論,那就是會議非常不順利,柳雲杉的報告裡洋洋散散寫了很多吐槽……真的是吐槽,不是正兒八經的官腔還真的是醉了。
「…… 某某真是太不要臉了,昨天還和我喝茶說我們要堅決反對,今兒就改口說萬事好商量,不過你可別說,秦少延手段有一手,這些年工作沒白做,誰和誰有矛盾,誰和 誰能拉攏,誰和誰絕對會吵起來,他都一清二楚,這幾天別的沒幹,煽風點火倒不少,他這制衡之術玩得漂亮!」
孫晴好看了他加黑標粗的話,不由滿頭黑線:「第一,你們的報告寫成這樣真的好嗎,你居然看得下去,第二,這樣稱讚對手真的好嗎?」
「第一,我能看懂啊,而且學了很多新詞。」宋崢清居然非常認真地用螢光筆把「他們也真的蠻拼的」「我簡直看醉了」「點贊」這樣不是很明白的詞都標記了出來,然後默默去百度了一下,學習態度讓人汗顏。
「你……」孫晴好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只能說,「你也蠻拼的。」
宋 崢清微笑著補充:「而且,我一般不禁止他們的小愛好,比如蕭耀就喜歡寫小說,他把真實的地點時間姓名順序換一換,我都不追究了,雲杉雖然抱怨但是做事一向 勤勉可靠,雖然不是很正式的用詞,但是該說清楚的都說到了,也沒什麼,還有人喜歡晚上扮女裝出去泡酒吧,只要不違反規定也沒關係,做這個不好做,總歸要有 發洩的途徑。」
別看宋崢清平時對所有屬下都非常嚴厲,他們看見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可是在暗地裡,宋崢清真的是經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他們非常寬容。
他是一個特別能體諒別人的人,所以在工作上表面上不能顯露出來,但是實際上他的屬下幸福感還都挺高的。
所以大家對他又敬又怕。
孫晴好聽得不能自己,在他頰上一親,宋崢清一怔,就聽她說:「我也覺得你好。」
他 便溫溫柔柔一笑,繼續回答她的問題:「秦少延看似猖狂,但是實際上卻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否則不會走到今天,他好像是有恃無恐,可心裡明白他其實處於弱勢, 以一人之力與一國對抗都是一件極為可笑的事情,何況有那麼多個國家呢。所以他心裡很清楚,要取勝,只能另闢蹊徑。」
他以春秋戰國為例:「你看戰國就明白了,秦想要統一天下,不能和六國作對,拉攏,挑撥,離間,他一個都沒少,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可以說秦少延這些天好像什麼都沒做,但是實際上他把能做的都做了。」
孫晴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宋崢清說到這裡,突然輕輕歎了口氣:「晴好,你覺得秦少延會贏嗎?」
「當然不會!」她鏗鏘有力地下了結論。
「為什麼呢?」
「因為……」她本來不假思索,但話到嘴邊才發現,好像沒有理由支撐她的結論啊。
宋崢清輕輕笑了:「他如果輸,絕對不會是因為什麼邪不勝正的理論,自古成王敗寇,僅此而已。」
孫晴好緘默,竟然無法反駁。
「那麼,晴好,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呢?」宋崢清問她。
孫晴好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她看著宋崢清,他並不是迷惘,並不是惆悵,而是非常認真耐心地在詢問她的想法。
或許那個時候孫晴好並沒有意識到,宋崢清是在用這樣閒聊的方式把她的思維和眼界推向一個更為廣闊的舞台。
他總是這樣潤物細無聲,一點一滴,水滴石穿。
孫晴好見他認真問了,也就想了想,很大膽地說了自己的想法,一點都沒有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能很淺薄狹隘,她說:「抓住他。」
宋崢清頷首,卻說:「我能吻你嗎?」
「可以。」她得到他一個溫柔的淺吻,「不過,你為什麼要親我?」
「因為你說對了,我覺得歡喜。」
孫晴好展顏,眉角眼梢都是歡欣,好像自己也不大信:「我說對了嗎?」
「說 對了。」宋崢清什麼地方能哄她,什麼地方要說明白,他一向分得很清楚,也知道她絕對不會計較,「秦少延最聰明的地方在於他讓我受到了牽制,原本以他的罪 名,我可以做主逮捕他,但是現在就有了許多麻煩,首先,如果他向某些人許了好處,在內我可能會受到阻攔,這或許還好解決,但是如果是其他國家的插手,那就 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別說我不能做主,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做主。」
孫晴好點點頭,示意自己聽懂了。
宋崢清繼續往下說:「其次,一旦出了國門,我的控制力也勢必有所減弱,尤其是他所選擇的地方,一向戰亂頻發,我們在那裡的能力非常之少,他卻不同,在那裡他可以反客為主,我們不能耐他如何。」
孫晴好不禁感慨:「聽起來好像無望。」
「是 這樣沒有錯,這一次的會議其實結果如何,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因為這已經上升到了國家的行為。」宋崢清告訴她,「甚至我可以告訴你,雖然史密斯說得好聽, 但實際上他也無法左右這件事的發展,因為只要秦少延願意讓出一部分的利益,有的是人願意承認奧斯特的政府,利益,只有利益才是永遠的衡量標準。」
只要秦少延願意讓出一部分石油和鑽石的資源,立即就有人會為此而打破頭,爭奪具體的分配問題,到時候他既得到了國際承認,又可以得到獲益者的保護和支持,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從一開始,宋崢清就已經預料到了結果,他對這個會議最後的分配問題毫無興趣,左右不過是國與國之間的博弈而已。
「那要怎麼辦?」孫晴好不禁問,「豈不是不能把他怎麼樣了嗎,他做過的事情呢,就一筆勾銷了,這能嗎?」
「不能。」宋崢清道,「我師出有名,就是因為秦少延本身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行,他從前販毒走私就足夠判重刑的了,現在……死多少次都不為過,畢竟是叛國啊。」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裡帶著輕不可聞的歎息。
「所以你還是能抓他咯?」
「能,他的出身無法改變,不管他如何逍遙,甚至改頭換面,都一樣無法逃脫這個罪名,所以關鍵是要能抓住他。」
孫晴好想想都覺得秦少延不會傻到自投羅網,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問:「那這一次為什麼不抓他,機會不是很難得嗎?」
「我剛才說過,我受到一些牽制。」宋崢清對這其中的複雜關係一筆帶過,並不多言,「而且,秦少延既然敢出面,那就必然意味著他有足夠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孫晴好深深鬱悶了:「那怎麼辦?」
「我剛才說過,他如果輸,肯定不是輸在邪不勝正上,一定是輸在他自己手裡。」
「什麼意思?」
「秦 少延極度自負,他要與我一較高下,這就成為了他的執念,他甚至不惜費勁功夫用你來威脅我,就是想讓我認真對待這件事,他對這件事的看重遠超於其他任何事 情。」宋崢清說到這裡,甚至輕笑一聲,「所以,就算我沒有動作,他也不會甘心蟄伏,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出現,來一場生死對決。」
孫晴好聽得心驚肉跳。
宋 崢清看向窗外,春天柳樹發了新芽,桃花開得正燦爛,他有點恍惚,又好像沒有:「所以他所做的一切根本沒有意義,他做了那麼多,為自己增添了那麼多的砝碼, 我輕易動彈不得,但是最後他自己會浪費這一切,因為他等不及了,他肯定會再出現,晴好,我的耐心永遠都比他好。」
他的聲音古井無波:「現在,我的耐心就更好了,我可以等,等到他按捺不住,自己送上門來的那一天。」
孫晴好有點明白了,以前看電視劇裡兩個有著絕世武功的高手對決,可一開始,兩個人誰也不動,因為他們都知道,誰先動就會露出破綻,而高手定勝負,那一個破綻最為重要,甚至可以以這一招就決定勝者是誰。
如今宋崢清受到的牽制比秦少延多,但是他可以按兵不動,他能等,秦少延不能,所以什麼時候他動了,時機也就到了。
宋崢清現在陪他玩兒,不過也只是障眼法而已,他就是告訴秦少延,我也有好好認真對待這件事啊,你看我都有派人來,你劫機我也出面找人,我不是不管不顧的,他一方面迷惑著敵人,另一方面卻是為了孫晴好的安全考慮。
但凡是會威脅到孫晴好安全的元素,一絲一毫都不能放過,宋崢清足夠小心謹慎,也並不介意隱忍一時。
他冷眼旁觀著,等待著秦少延被自己的慾望吞噬的那一天。
孫晴好這是第一次在宋崢清口中聽見他對秦少延整體的安排與計劃,雖然說起來不過寥寥數句,但實際上卻是一步都錯不得,要步步為營,三十六計輪番上,一時大意恐怕就會全盤皆輸。
她覺得宋崢清一定會贏,她毫無理由地深信不疑。然而她聽完所有,卻一點都不覺得解氣消恨。
她只覺得悲哀。
這簡直悲哀透了。
後來,孫晴好問過宋崢清,如果秦少延不是作繭自縛,宋崢清是否有辦法把狡猾的秦少延抓回來。
他回答能。他如果真的要做,並不是做不到的。
孫晴好又問,那為什麼沒有那麼做呢?
宋崢清答道,於國於家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