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鸞獸番外一

  鳳凰山的山頂,有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梧桐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歲,鳳王、凰後就住在這裡。

  整座鳳凰山都是鳳凰夫妻的地盤,山中只允許鳥族入住,不許任何獸族涉足。

  剛學會化形的小仙鸞偷偷溜去山下玩了一圈,遇見一隻小白兔,玩得正開心,鳳王突然出現,將女兒甩到了背上。鳳王揮動火紅色的巨大翅膀,托著六歲女娃娃般的小仙鸞朝鳳凰山飛去,那瑰麗的景象,看到小白兔都驚呆了。

  小仙鸞用一隻胖胖的小手攥著父王的羽毛,另一隻手朝地上的小白兔揮別,待再也看不見小白兔了,小仙鸞拍拍父王結實的脊背,不懂地問:「父王,為何不許獸族進鳳凰山呀?我覺得兔子妹妹很可愛,我想跟她玩。」

  別看小仙鸞只能化形六歲人類女童的樣子,其實她已經九十歲了,再過十年,就能化形成十五六歲的少女了。而山下的小白兔,才出生兩年而已。

  鳳王威嚴道:「獸族天生凶殘,喜食鳥族,阿鸞運氣好,遇到的只是普通白兔,總之,以後阿鸞不可再擅自下山。」

  阿鸞沒出聲。

  鳳王回頭看看,為了讓女兒明白獸族的可怕,鳳王示意女兒看他左邊的翅膀。

  阿鸞偏頭,仔細觀察,然後她第一次發現,父王的翅膀少了一根。

  前面傳來了鳳王幽幽的回憶:「父王年輕時,也曾好奇山外世界,不顧你祖父的勸阻,偷偷下了山,後來,父王路過東海流波山,撞見夔獸興風作浪,一艘漁船即將落難,父王年少氣盛,前去阻止夔獸,夔獸殘暴,非但沒有停止為害,反而與父王大打出手。」

  阿鸞心疼地看著父王禿掉的地方:「那根翅膀就是夔獸打落的嗎?」

  鳳王咳了咳,哼道:「父王這只是小傷,那夔獸被父王燒光了半身的毛,估計現在都沒長齊。但,獸族有大威能者不計其數,父王修為深厚才不懼他們,阿鸞還小,你若落到夔獸手裡,恐怕連骨頭都不會剩。」

  阿鸞怕得打了個哆嗦,身子一抖,恢復了原形,雙眸藍如寶石,澄澈清明,通體金紅色,只有五根漂亮的小尾羽同眼睛一樣,都是海藍色的。幼年的阿鸞,還沒有鳳王半邊翅膀大,緊緊地貼著鳳王后背,從遠處看都發現不了它。

  鳳王將女兒帶回了梧桐樹上的窩。

  凰後再次有孕了,即將陷入沉睡,五十年後才會產卵甦醒。

  微闔著美麗的眼睛,凰後柔聲叮囑女兒:「阿鸞要聽父王的話,不許再調皮了。」

  阿鸞臥到母后身旁,乖順地蹭了蹭。

  凰後閉上了眼睛。

  從此,阿鸞就乖乖地守在母后身旁,一邊潛心修煉,一邊繼續憧憬外面的世界。

  九年後,鳳王去天庭參加宴席,臨走之前,將女兒交給兩位護法照看。

  鳳王才走不久,阿鸞的遠房表叔大鵬來鳳凰山做客了。

  「阿鸞還沒長大啊?」看到小不點的阿鸞,大鵬詫異地道,他天天在外遨遊,只知道好長時間沒來鳳凰山了,並不記得具體時日。

  阿鸞揮揮自己的小翅膀,開心道:「明年我就長大了!」

  大鵬心想,明年他未必有時間過來,就問表侄女想要什麼禮物,他現在就提前送了。

  阿鸞瞅瞅不遠處的兩位護法,小聲地道:「表叔,我還沒見過東海,我想去海邊看看。」

  大鵬笑道:「這個簡單,今晚你隨表叔出發,明早咱們便能抵達東海,傍晚就回來了。」

  阿鸞興奮極了。

  到了晚上,她偷偷藏在大鵬濃密的羽毛之下,大鵬要離開,鳳凰一族也無法阻攔,卻不知他們的小公主就這樣被大鵬帶走了。

  阿鸞在大鵬溫暖的羽毛裡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大鵬叫醒了。

  阿鸞揉揉眼睛,從表叔背後烏黑的羽毛裡探出腦袋。

  下一刻,阿鸞瞪大了眼睛,張圓了小嘴兒。

  她的前方,是一望無際的碧藍天空,在天空的盡頭,一輪紅日正要跳出水面,而紅日之下,竟是一片巨大到無法形容的湖泊,風平浪靜,彷彿一面鏡子。

  阿鸞往後看看,後面居然也全是湖水,都要看不見地面了。

  「這是什麼湖?好大啊。」阿鸞驚嘆地問。

  大鵬笑聲如雷:「傻丫頭,這就是東海。」

  阿鸞「哇」了聲,低頭再看,海面上居然有表叔的影子。

  阿鸞突然也想飛了。

  她化成原形,張開翅膀朝海面飛去。

  大鵬仍然留在高空,笑眯眯地看著小仙鸞在底下玩耍。

  阿鸞飛到了水面,在那碧藍又清澈的水中,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腹部的絨毛軟軟的,被風吹得全朝後面倒去。水看起來好清涼,阿鸞試探著將一隻爪子探進去,水面立即被它劃出一條波紋。

  阿鸞一邊往前飛一邊看後面長長的水波,覺得東海真好玩。

  就在此時,一直飛在高空的大鵬忽然發現,海底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龐大的黑影,正以迅疾如閃電的速度朝小仙鸞游去!

  「阿鸞快回來!」大鵬心中一沉,一邊高聲命令小仙鸞,一邊猛地俯身,對著海裡的黑影吐出一道金色的利箭。

  但黑影的速度比大鵬想像得更快,利箭射空的同時,黑影也陡然出水,竟然是一頭鯊魚妖!只見他張著血盆大口,兩排利牙鋒銳而參差不齊,直奔阿鸞而去。阿鸞毫無準備,被濺起的水流震飛到一旁,但也幸好如此,才避免了落入鯊魚口中的命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鯊魚妖準備再次襲擊阿鸞時,大鵬終於飛到了水面,與鯊魚妖惡鬥起來。

  知道大鵬厲害,非等閒對手,鯊魚妖搖身一變化成人形,雙手各持一把黑矛,騰雲駕霧與大鵬打作一團。大鵬也化為人形,兩人鬥得激烈,都暫且忘了旁邊還有一隻嚇呆的小仙鸞。

  阿鸞第一次親眼目睹鳥獸大戰,她既害怕,又擔心表叔出事,努力保持一定距離跟著。大鵬瞧見了,但他自信能打得過這鯊魚妖,便也沒有阻止。

  阿鸞卻注意到,海底又有幾團龐大的黑影游來了。

  「表叔小心!」阿鸞尖聲叫道。

  大鵬低頭一看,知道鯊魚妖喚了同夥來,人數一多他就是能勝,也無法分心再保護表侄女,就對阿鸞道:「阿鸞,往東飛千里有座赤火島,那是朱雀的地盤,你先去投奔於她,表叔一會兒就到。」

  大鵬飛得快,不是不能脫身,可他不甘心逃,區區幾個鯊魚妖,他今日非宰了他們,好讓小仙鸞知道他的厲害。

  阿鸞開始不肯走,但發現有個鯊魚妖朝她來了,阿鸞一害怕,轉身就朝東飛走了。

  阿鸞現在還不會什麼厲害的法術,頂多能噴幾個小火球,但她飛的還是比魚妖快的,很快就將鯊魚妖甩開了。

  可是,飛著飛著,天突然陰了下來,烏雲蔽日,茫茫海面,阿鸞再也分不清東南西北。

  一直住在梧桐樹上的小仙鸞,在離開了長輩後,終於覺得這海面可怕了,浪濤滾滾,好像一隻龐大的野獸在怒吼,隨時都可能朝她撲來。

  阿鸞怕到不敢低頭了。

  有雨滴落在她尚且單薄的小翅膀上,雨滴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就在阿鸞力竭快要飛不動的時候,視野裡終於出現了一座島嶼。那島嶼很高很高,就像一座大山,阿鸞眼睛一亮,不知從哪裡多了一股力氣,她奮力朝島嶼飛去。

  飛著飛著,阿鸞看到翠綠的樹木了,樹是鳥族的家,阿鸞本能覺得親切,面對鍥而不捨追逐她的風雨,阿鸞示威般發出一聲稚嫩的鳳凰長鳴,然後,她開心地衝進山中叢林,最後挑了一棵枝葉茂密能遮擋風雨的千年老樹,緩緩地落在了天然的樹窩中。

  翅膀濕了,幸好阿鸞天生體熱,體內火系靈力一運轉,身上便恢復了乾爽。

  阿鸞好累啊。

  最後看眼遠處洶湧的大海,阿鸞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她先睡一覺,等她醒了,等天晴了,她再去尋找表叔口中的赤火島。朱雀阿姨,嗯,阿鸞沒見過朱雀阿姨,但她好像記得父王說過,表叔早就喜歡朱雀了,一直沒追到……

  疲憊的小仙鸞,徹底陷入了沉睡。

  離她棲身的古樹不遠的一座隱蔽山洞中,突然亮起兩盞燈籠大小的燈,那燈居然是墨色的,卻明顯區別於周圍的黑暗。黑暗中,龐大的身軀移動,連地面都跟著微微地震盪起來,重新站穩,那巨獸吸了吸鼻子,聞到一絲微弱的熟悉的氣息。

  是鳳凰。

  巨獸眯了眯眼睛,緊跟著,龐然大物消失了,山洞裡多了一道修長的身影。

  男人頭戴玉冠,身穿墨色長袍,雙足落地,竟然悄無聲息,然後,他像一道鬼魅,無聲無息地循著空氣中那絲鳳凰氣息而去。他的速度很快,一道雷剛響,余聲未消,男人已經來到了小仙鸞棲身的古樹下。

  男人仰起頭,看見樹枝分叉處的樹窩裡,露出一片金紅色的羽毛。

  男人想起了曾經交過手的鳳王,但眼前的這只,無論體型還是威壓,都遠遠不如鳳王。

  不過,只要是鳳凰一族,他都不喜。

  男人輕輕一躍,就落到了樹窩旁的枝幹上,低頭再看,他終於看清鳳族幼獸的模樣,金紅色的羽毛與鳳王一樣討厭,但那海藍的尾羽,卻是他最喜歡的顏色。

  就在此時,小仙鸞不知做了什麼夢,竟抖了抖那五根尾羽,五抹海藍波浪般地逐次搖曳,看得男人眯了下眼睛。

  他不想吃這只小仙鸞了,他決定,養著她。

  男人俯身,將熟睡的小仙鸞撈到懷裡,身形一閃,他便帶著小仙鸞回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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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鸞這一覺睡了好久,睡得正香,突然聞到一陣讓她口水直流的香氣。

  阿鸞一下子就醒了,腦袋從懷裡羽毛探出來,就見有人坐在山洞外,背對著她在烤著什麼。

  阿鸞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不是落在一棵樹上嗎?怎麼來了山洞?還有,外面的男人是誰?

  「醒了?過來吃魚。」男人背後好像長著眼睛,阿鸞沒發出任何動靜,他居然都知道了。

  「你是誰?」

  阿鸞從沒與人類打過交道,她下意識地變成了人身,一邊往外走一邊疑惑地問。

  聽到規律的腳步聲,夔獸總算回頭了,卻見他昨晚剛撿回來的小仙鸞,已經變成了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女娃娃。女娃娃長得白白淨淨的,臉蛋嫰得彷彿能掐出水兒,秀挺的鼻樑下面,有張粉嘟嘟的嘴唇,鼻樑之上,是一雙海藍色的大眼睛,那澄淨的藍,比他收集的最珍貴的藍寶石還要動人心魄。

  夔獸不自覺地看出了神。

  阿鸞在看見男人的臉時,也看呆了,阿鸞一直以為父王的人形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模樣,卻沒想到,對面那個席地而坐烤魚的陌生人,竟比父王還要俊美三分。父王愛笑,他的眼睛很冷很冷,比冬天的夜空還黑寂。

  阿鸞有點怕這個男人。

  「這是哪裡?你是誰?你為什麼帶我來山洞?」保持距離,阿鸞警惕地問。

  夔獸回神,目光掃過女娃娃漂亮的藍眼睛,他回頭,一邊轉動手中的魚一邊簡單回答:「我是這座島的主人,昨晚雨大,你在山洞睡會更舒服。」

  阿鸞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好意啊。

  「謝謝你。」認定他是好人,涉世未深的小仙鸞馬上放下防備,開心地坐到男人身旁,巴巴地看著他手裡的魚:「好香啊,可以吃了嗎?」

  夔獸看她一眼,將剛烤好的魚遞了過來。

  阿鸞一手拿著烤魚的棍子,一手就去撕還滋滋作響的魚肉。

  夔獸默默地看著。

  「啊,好燙!」嬌嫩的手指碰到火燙的魚,阿鸞手一鬆,烤魚就掉了下去。

  夔獸眼疾手快,接住了烤魚,再看女娃娃,居然捧著手指,委屈地哭了,晶瑩的淚珠一串一串地從那雙海藍的眼睛裡往下落。

  「你是鳳凰,為何怕燙?」他不解地問。

  阿鸞一聽,突然反應過來,她的人身要等到明年才會自動辟火,可原身不怕火啊。

  意念一動,火堆旁的女娃娃立即變成了小仙鸞,太饞魚了,她便就著男人的手,一下一下地對著還冒熱氣的烤魚連續地啄了起來,吃到魚刺也不怕,靈力轉動,魚刺才碰到她就已經化成灰了。

  夔獸看著貪吃的小仙鸞,目光落到了她搖來搖去的尾羽上,他慢慢抬起手,試著去摸那幾根尾羽。

  可就在他的手剛碰到小仙鸞的尾羽時,那尾羽突然一晃,躲開了。

  夔獸疑惑地看向貪吃的小仙鸞。

  阿鸞同樣困惑地看著他:「你為何要摸我的尾巴?」

  夔獸淡淡反問:「不能摸?」

  阿鸞點頭:「父王說了,除了我將來的夫君,不能讓任何雄性碰我的尾羽。」

  夔獸下意識地瞄了眼小仙鸞尾羽下的小仙屁,沒想到鳥族還有這講究。

  「抱歉,我不知道。」夔獸收回手,再次取下另一條烤好的魚,問她:「還要嗎?」

  阿鸞登時忘了尾羽的事,歪著腦袋笑了。

  連續吃了三條魚,阿鸞終於吃飽了,重新變成女娃娃,躺在陽光下休息。

  夔獸慢條斯理地吃了兩條魚。

  阿鸞見他吃完了,才問道:「這裡就你一個人嗎?」

  夔獸頷首,他習慣獨來獨往,不喜任何打擾。

  阿鸞還是覺得此人怪怪的,既然吃飽了有了力氣,天也晴了,顧鸞站起來,指著海面問:「你知道赤火島在哪裡嗎?我要去那裡等人。」

  夔獸看她:「等誰?」

  阿鸞憂心忡忡地說了她昨日的經歷:「不知道表叔能不能打過那幾個魚妖,父王說的果然沒錯,獸族都是壞人,我又沒招惹魚妖,他們為何要吃我。」

  夔獸嗤道:「魚妖屬於海族,非獸族,你父王沒教過你?」

  阿鸞張大了嘴巴,她不知道啊,她還以為不是鳥的其他生靈,除了仙、人、鬼,剩下的都是獸族呢。

  「海族跟獸族一樣壞。」重新認識的顧鸞,很快得出了新的結論。

  夔獸沒再說話。

  阿鸞走到他身邊,虛心求教:「那你知道赤火島在哪嗎?」

  夔獸沉默片刻,才道:「赤火島距離此地有八萬五千里,要去赤火島,你必須經過海族三大凶獸的地盤,以及數不清的普通妖獸,任何一個,你都鬥不過。」

  阿鸞臉白了。

  夔獸又道:「陸地離此地更遠,你光憑自己,休想活著飛回去。」

  阿鸞小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朱雀阿姨那裡她去不了,鳳凰山也回不去了,她該怎麼辦?

  失魂落魄,阿鸞將最後的希望放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你會飛嗎?你送我去赤火島吧,到了那裡,我送你一根羽毛作為謝禮,有了我的羽毛,以後你就不怕火了。」

  夔獸漠然道:「我不會飛,我只會捉魚、烤魚。」

  阿鸞失望地耷拉下腦袋。

  夔獸收拾了火堆,走到山洞陰涼處坐下,不動聲色地看著外面的女娃娃。

  阿鸞呆坐了很久,突然想到個主意,海上也有海鳥啊,如果有海鳥路過,她就讓海鳥幫她傳遞消息出去,然後她就待在這裡等表叔或朱雀阿姨過來尋她,如果海鳥願意飛去陸地,父王或許會親自來接她呢!

  阿鸞重新打起精神,將自己的計畫告訴了夔獸。

  夔獸嗯了聲:「是個好辦法。」

  阿鸞就飛去島嶼上方等待路過的海鳥了。

  可惜她不知道,夔獸棲身的流波山早就成了東海的禁地之一,除了她這只在暴風雨裡迷了路的傻仙鸞,其他海鳥寧可死在雷雨中,也絕不願飛到流波山,再被夔獸像烤魚那樣烤了吃。

  因此,阿鸞傻傻地盤旋了三天,別說一隻鳥了,連跟鳥毛都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