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冰綃

玉清道:「夫人對女郎真好。」

是挺好的,只是,張氏越是對她好她越是愧疚,當年若不是她,張氏的孩子也不會沒有,年少無知無畏,就那麼隨意的傷害了一個單純的女子。

「玉清,你說如果一個人做錯了事兒,卻不是故意的,怎麼辦?」

玉清道:「這個我知道,女郎說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是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上天既然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她便好好利用這次機會,改正自己的錯誤,保護自己愛的人。

巫玥道:「我想阿嬤和阿尤了,都去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不回來。」這兩個人,是至死都對她好的人。

玉清道:「應該是快了,說是最近就回來了。」

快回來了,真好呢,什麼都在,乳母還在,阿尤也未參軍,父親安好,她的親人都還在,上天還真是眷顧了她一回。

第二天,趙氏請來的裁縫到了,給巫靈量了身形。

裁縫誇了兩句巫靈美,趙氏竟給了裁縫賞錢,這年頭真是什麼怪事都有,趙氏竟然會給賞錢,估計趙氏覺得阿靈眼瞅著就嫁入名門了吧。

巫潛見有裁縫來,便想著順便也把巫玥的衣服給做了吧,便叫了裁縫也給巫玥量了下身形。

趙氏聽了,心下詫異,便跟著裁縫過來了,「阿玥也做裳?沒見阿玥買衣料呢。」

「母親給的,母親見阿玥沒買衣料,就給了阿玥幾匹,說是怕阿玥穿著粗衣出去丟臉。」

一聽張氏給了巫玥布料,趙氏心裡咯登一下,張氏的東西可沒有差的。

巫玥道:「玉清你把料子拿給裁縫師傅看看,看做成什麼樣的好看。」

不一會兒,玉清捧著三匹料子進來了,趙氏一見料子,眼睛都發光了,一看就是好料子,在陽光底下亮的跟發光似的。

裁縫上前看了看,搖搖頭,「煩請女郎告知小人這是什麼料子。」

玉清替巫玥答道:「是冰綃,花瓣染的色,一匹千金,你可看好了。」

裁縫聽了,惶道:「小人只聽先師說過這料子,從未得見,小人無能,手藝不精,是萬萬做不來的。」

趙氏一聽,驚呼道:「喲,這麼金貴。」這還得了,她家阿靈到時候還不得讓阿玥給搶了風頭呀。

這此時,巫靈進了屋,趙氏道:「你怎麼才來,再來晚了,你從母這的料子都沒你的份了。」

巫靈普一進屋,就聽到母親質問,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了,臉上堆笑,走到張氏面前,笑道:「從母是不是又給妹妹好東西了?沒有阿靈的份兒?」

這對母女還真是恬不知恥。

張氏笑道:「就剩下這幾匹了,都給了你妹妹,這可怎麼辦?」

巫靈滿臉的笑都僵在了臉上,趙氏臉色也不好,斥道:「阿靈,行了,別纏著你從母了,還不都怪你來晚了,全被你妹妹佔了。」

巫靈一張小臉沮喪不已。

張氏淺笑,隨即捏了捏巫靈的小臉,笑道:「信了?」

巫靈一聽還有轉機,眼中精光乍現,嘴裡卻嘟囔道:「從母的話,阿靈都是當佛經一樣信奉的。」

巫玥撇嘴,阿靈什麼時候信過佛呀?佛經裡的字她許是認得全?

張氏道:「行了行了,瞧你這張小臉,都紅了。」轉而吩咐著婆子取了一匹嫩米分色的布料送了來。

趙氏母女歡天喜地的收了。

就一匹?巫玥轉頭看了一眼張氏沒說話,見張氏還是滿臉含笑一副和善的模樣。

按理說,給巫玥三匹,應該給巫靈一匹的,但是這次送的東西不一樣,是冰綃,還是米分色的冰綃,只能做上衣,冰綃是以飄逸為特色,全身都是冰綃的話會顯得飄逸似神仙。可是,若是只穿一件冰綃對襟,下身穿普通料子的百褶裙便會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張氏不愧是從大家氏族出來的,雖是被保護的很好,但是應該知道的還是知道的吧。其實這些巫玥早就知道,當年她害得張氏失去孩子之後,張氏對她採取的一系列報復手段早就讓她見識到了這個女人的瘋狂。

日子一晃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宴會的日子。

天剛剛亮,巫玥就被趙氏遣來的小奴叫醒了,這母女兩個迫不及待的勁兒比祭祖的時候都慇勤。巫玥淨過面,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就去吃早飯了,到了廳裡,見趙氏母女早就收拾的妥妥當當的,就等著出門了。

趙氏見了巫玥,驚呼道:「哎呀,阿玥,你怎麼還穿著這身衣裳呀,沒換新衣裳?還有這發,玉清,你怎麼服侍你家女郎的,怎麼這會了還不梳發呀?」一連質問了好幾句,最後還教訓了玉清一下。

巫潛有些不樂意,沉聲道:「急什麼,才剛亮天,哪有這會子出門的道理,先坐下來吃飯。」

張氏一見,心道:這是還對趙氏有氣呢。

可不是這麼回事嘛,話說因為買衣料的事情,巫潛對趙氏母女的容忍度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限,巫潛當時就要對趙氏說教一番,被張氏給勸住了,才作罷的。

張氏自然沒有好心到要去幫趙氏說情,她在意的是巫潛的聲名,這個時期的士人都注重氣節德行,忠孝禮義缺一不可,若是外界傳出來巫潛慢怠了長嫂,有損聲名。

巫玥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看多了也就不在意了,於是坐下來安心的吃飯。巫家家訓食不言寢不語,趙氏母女雖不樂意,但是落座便都住了嘴。

一行人吃過飯,淨過手,巫潛便去書房看書了,留下四個女人。

巫玥飯後有吃點水果的習慣,剛開春,還沒有鮮果子,只有去年屯下的酸梨,巫玥吃了兩口酸的牙都軟了,就放在一邊。她看向窗外,正好見會桃樹已經抽絲發芽,這會桃極其珍貴,本是蜀地特有物種,在穎川很難生長,因父親擅草木種植之術,這才好不容易養活了一棵,想著再過兩個月就有會桃吃了,心情大好。

張氏道:「阿靈這身裳真美。」

巫玥這才仔細的看了看巫靈的打扮,趙氏倒是有幾分小心思,竟沒有把張氏送的那匹冰綃做成對襟,而是順勢做成了抹胸,絲帶和抹胸連著,散在腰際,鬆散的貼在桃紅色的裳上,走起路來又飄逸的散在空中,甚美。

巫靈低頭淺笑,「是從母給的料子好看。」

趙氏催道:「時間不早了,咱們什麼時候過去,要不去晚了失了禮數。」

張氏笑道:「不著急,想是嫂嫂早前沒去過不知道,這種小聚都是近午時才開始的,吃過中飯玩一個下午,天不黑回來,也有玩的盡興留吃晚飯的。去太早了人家還沒準備好,反倒是唐突了主人家。」

「阿玥以前去過嗎?」巫靈聽張氏的話總覺得是看不上他們從小地方來得似的,於是便張口問了這麼一句。

巫玥剛吃過飯,腦袋還有些不靈光,忽然被巫靈這麼一問,不做思考便答道:「去過呀。」

張氏一愣,昨天晚上巫潛還特意說了這個事兒,說她嫁過來之前,巫玥因無母無姐妹兄弟,沒人帶著,是從來不參加這些小聚的。

又一想,巫玥是愛面子才這麼說的吧,也就瞭然了。

巫玥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她前世裡嫁入荀家之後是經常去這種聚會的,開始的時候還因為不懂流程鬧出來不少笑話,所以剛才巫靈那麼問,她就隨口答了,卻忘了她已經回到了五年前。

巫靈追問道:「都跟誰去的呀?」

巫玥靈機一動,說道:「我以前經常跟父親參加各種聚會,那時穿的都是男裝,父親常說多看些人比多讀幾卷書都有用。」

巫靈不屑道:「我說的像今天這種聚會,又不是說那種,身為女子,竟跟一群男子在一起廝混,阿玥總是這麼放蕩不羈。」

巫玥剛想反駁,就聽張氏笑道:「嫂嫂,你瞧這兩個小姊妹,一個頑皮的像個小郎君,一個嫻靜的跟朵花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家兩個不是雙姝而是一對龍鳳呢。」

趙氏道:「可不是呢,阿玥的性子太頑劣了些,以後看誰家小郎君能降住她。」

巫玥雖是厭煩被阿靈污蔑卻也暗暗的舒了口氣,可算是把話岔過去了。以後萬不能這麼隨便說話,雖不是什麼大錯,若是讓人多心就不好了。

張氏道:「時候也不早了,阿玥你回去換裳吧。」

巫玥告退回了自己屋子。

玉清不滿的嘟囔,「靈女郎怎的如此無禮,總是把女郎說成是寒門草末,她還不是寄居於此的,真要是那麼高貴就別住在咱們家。」

巫玥卻笑了,「這你就不懂了,人呀,越是沒什麼越是在意什麼。」

阿靈向來自視甚高,卻奈何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微末的出身就像是一根刺,紮在心上,總是時不時的刺痛她的自尊。她以為自己在意的別人也在意,所以她總是拿身份,拿禮教來說事兒,卻不知道這樣做傷害的也不過是她自己那少的可憐的自尊罷了,自卑卻自尊,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