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攜醫拜訪

巫玥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死而復生的一天,同樣,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有大難不死的一天,當她睜開眼睛看到玉清的時候,首先壓著嗓子問了一句,「今年年號是什麼?」

玉清慌了,「嘉平五年呀,娘子認識奴吧?」

「玉清呀,怎麼了?」

玉清嗷嗚一聲就哭了出聲,一邊哭一邊往外跑,「蓉媼,蓉媼,女郎醒了,女郎醒了。」

蓉媼急急忙忙的往裡走,還被門檻給絆了個跟頭,跌跌撞撞的走到巫玥床前,「謝天謝地,女郎可算是醒了,這都睡了三天了。」又連忙倒了一杯水,給巫玥餵下。

「我昏迷了三天?三郎……荀家三郎怎麼樣?他沒有受傷吧?」巫玥猛地起身,牽扯的傷口生疼。

蓉媼忙扶巫玥坐好,「小祖宗喲,你自己都這樣了,還關心別人。荀家三郎好好的呢,這幾天見天的往咱家跑呢。」

巫玥這才鬆了一口氣。

「女郎以後可不能這樣了,這遇到慌亂事不都是男子擋在前面,哪有女子擋劍的,虧的女郎福大命大,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讓郎主,讓奴如何活的下去呀?」蓉媼說著就哭了起來。

擋劍?蓉媼這是聽哪說的?巫玥也暫時管不了那麼多了,被蓉媼哭的心裡難受,「乳母就別哭了,您這麼一哭,阿玥都想哭了。」

蓉媼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眼淚,強笑道,「奴老糊塗了,女郎能醒是喜事,奴跪拜道德天尊都來不及呢。」

巫潛推門而入,「阿玥,你可醒了,都把為父擔憂壞了。」

張氏也說,「醒來就好,你父親都跟著不眠不休三天了。」

「讓父親,母親擔憂了。」看到父親形容憔悴,定是為她擔憂壞了,這世上再也沒有比父親跟疼她的人了。

巫潛又關切一番,生怕巫玥哪裡不舒服。

「今番你能醒來還要多虧荀家三郎找來了許醫士。」

三郎去找許功了,他倒是能借人,「等我病好了會去親自答謝他們二位的。」

巫潛看了下時辰,「一會兒他們估計就到了。」

這荀謙還沒到,兩個討嫌的卻先來了。

「阿玥可是醒了,可把我們娘倆擔心壞了。」趙氏帶著巫靈緊隨其後而來,看到巫玥雖還憔悴,卻也是沒大礙的模樣,心裡暗恨。

巫玥也沒心情搭理這娘倆,「父親,母親,我有點累,想歇歇了。」

巫潛連忙吩咐蓉媼安置巫玥躺下。

這邊荀謙剛出了屋,僕人就來報說是荀家三郎和許醫士拜訪。

「聽說世妹醒了。」

「剛醒,又睡下了,二位要是不著急,先休息片刻。」巫潛覺得巫玥剛醒,不願她被打擾休息,就想等半個時辰再帶許功過去瞧瞧。

荀謙道,「不急。」

許功最近戒酒,卻一時半會的還上癮,今日被帶到了酒窖來,自然是好好的利用機會跟巫潛要了兩罈子好酒,自斟自飲起來。

「言慎與我家小女在酒宴上是初次相識?」巫潛先前被巫玥受傷弄懵了,如今靜下來,才覺得事情有異。

「晚生與女郎三個月前在街上遇見過。」在巫潛面前,荀謙說話頗為考究。

荀謙今日綸巾束髮,長袍加身,骨感纖瘦的手腕垂放在草綠色衣料上,白玉翡翠一般。他就那麼安靜的坐著,言語不多,很知禮,盡顯內涵修養,卻也分外疏離,很單薄,不像是福厚綿延的人。

巫潛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荀謙的一舉一動,又說,「聽百納說你競了小女的酒。」

「是晚生,早聽聞巫家美酒香飄萬里,晚生歆慕已久。」

巫潛怎麼看荀謙怎麼覺得不順眼,可是又挑不出他來一點錯,雖然阿玥是在他身邊受傷的,可是他卻及時把阿玥送回來醫治,甚至醫士都找得很好,阿玥昏迷這幾天他也是每天都過來,禮數一點不差,這後生似乎除了體弱不濟這點之外也找不到其他的缺點。

「荀令公美名流傳至今,言慎可曾想過倣傚先祖出仕入相?」

荀謙道,「晚生體弱不濟,恐難當大任,唯求一世安穩。」

巫潛捋了捋鬍子,「可有什麼志向?」

「晚生對數學和星象興趣意濃,正在博覽群書,查找典籍。」

時下士子多鍾愛玄學清談,著書立說的也多是老莊,再有就是編撰史書,然自戰國以下,辭人屬文,多偽立客主,假相酬答。像荀謙這樣專攻天文曆法的卻是少之又少。

巫潛又問,「可曾學易經?」

「早年看過,是晚生決心算術的啟蒙之作。」

巫潛不自覺的點點頭,他自身更偏重寫文寫意,抒發所思所想,對天文曆法研究有限,卻因為巫玥喜歡,也多關注了不少。巫玥的啟蒙書籍是太玄經,後來讀了靈憲,淮南子之後才研究的易經,荀謙卻用易經啟蒙,著實是天資過人。

這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語的也不覺得時間難熬,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一旁的許功也喝了小半罈酒,要不是巫潛承諾一會兒讓他帶走,估計他得喝個夠本。

「阿玥應該也醒了,就勞煩許醫士了。」巫潛起身,做請人的姿態,許功猛灌了一口清酒才撂下酒杯,一行三人往巫玥的閨房去了。

巫玥實際上自打醒了就沒再睡著,躺了一會就叫來蓉媼說話了。

蓉媼幾番欲言又止才終於問出口,「阿尤那孩子都在外面站了一早晨了,女郎要見見嗎?」

巫玥跟阿尤一處廝混長大,一直都把他當弟弟看,今番聽他著急,也就忘了避嫌這回事,就讓蓉媼幫她整了衣衫,見了阿尤。

少年一見巫玥嘴唇發白,面無血色的樣子,又心疼又氣悶,訥訥的說不出話來,只喃喃的嘟囔了一句,「女郎。」

巫玥笑道,「你看我這不是都沒事了,行了,別跟個小娘子似的。」

「聽說女郎是為了給荀家郎君擋劍才傷到自己的。」少年垂著頭,不敢看巫玥。

「沒有,正趕上我在他面前遇刺,沒去擋。」這都從哪聽到的消息,她雖然是有保護荀謙的心思,可是當時情形顯然是她沒躲開。

院子裡傳來巫潛的聲音,阿尤匆忙告辭,「女郎好好養身體,阿尤回頭來看。」少年脫兔一樣跑出了門,正好與進門的荀謙撞上正著,少年惡狠狠的看了荀謙一眼,眨眼就跑了。

巫潛十分氣憤阿尤的無禮,「禮數呢?這孩子被阿玥慣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真是個難纏的少年人,荀謙想。

因為有荀謙這個外男在,屋子裡放了一道輕紗屏風,屏風上畫的是一幅美人戲蝶圖,紗料很薄,荀謙能透過它朦朦朧朧的看到巫玥搭在床幃外面的皓腕。

許功望聞問切一番,「女郎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是身子虛,還得將養些時日,最近一個月別輕易下床。」

巫潛有些擔憂,「會不會留疤?」

「疤痕肯定會留,在下只能使其盡量淡化。」

得到這樣的回答,巫潛覺得心裡頗為不好受,一陣長吁短歎,阿玥還沒嫁人,這要是未來夫君嫌棄可如何是好。

許功看了一眼隔著屏風相望的兩人,月老心氾濫,「巫學士隨我來,我這就給令嬡開方子。」

巫潛連忙招呼著玉清筆墨伺候,巫潛和許功來到隔壁的間書寫藥方,這邊就剩下巫玥和荀謙兩個人。

兩人靜默片刻,巫玥靜靜的看著屏風上荀謙的剪影,光影陸離中,翩翩濁世佳公子,遺世獨立。正在巫玥要開口打破沉默之時,荀謙先一步開口問道,「會留疤,你可介意?」

巫玥抓住時機趕緊表忠心,「你若是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靜默,良久。

「若是留疤,我自會過來提親。」他聲音清澈如水,卻攪亂了巫玥的一池心泉。

「留疤,留疤,一定會留疤。」說完,巫玥自己都愣住了,哪有盼著自己留疤的,這一時的歡喜真的是能沖昏頭腦。

荀謙淡然道,「劍又沒砍在腦子上。」

「……」一點都不會聊天。

荀謙走後,巫玥都還處在亢奮之中。

玉清納悶,「女郎都這樣了,還笑得這麼開心。」

巫玥笑著搖搖頭,「你不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玉清心下一暗,她確實是不懂她,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巫玥再不像以前一樣親近她了,雖然還是把她放在身邊,但是時間久了那種有意識的疏離也就慢慢的顯露出來了。

巫玥受傷,相近的幾個女郎都過來拜訪過了,秦氏和妍姬自然也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