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事發

馬蹄達達,帶著車一路東去,越走越荒涼,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終於柳暗花明,來到一個山明水秀之地,綠草如茵,紅花鋪地,蝶舞蜂飛,這地方就彷彿是從天上落下的一塊地毯,這地毯上有個小木屋。

巫玥推門而入,正看到荀謙坐在地上自斟自飲,冰涼的蠶絲衣衫散落在地上就仿若是他頹然垂下額頭的幾縷碎發。

荀謙舉著杯子,臉上鮮有的表現出呆愣,「你怎麼會來這裡?」

巫玥笑道,「想來就來了。」

荀謙也沒問她怎麼會知道這裡的,只是拿過一隻白玉杯,斟了滿滿一杯酒推給巫玥,「既然來了,就喝一杯吧。」

巫玥也學著荀謙的樣子,席地而坐,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她把帶來的吃食擺了出來,又給荀謙倒上她帶的竹葉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的靜默的喝著酒,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可是這靜默之下又彷彿有千言萬語。

清風徐徐推門而入,沁人心脾。

時間點點滴滴過去,荀謙竟是覺得心中千種煩悶就如這杯中酒水一樣嚥下了,在這世間,終於有那麼個人是牽掛自己的,真心實意的牽掛。

巫玥是千杯不醉的,荀謙卻很易醉,才喝了一會兒就不勝酒力,他目光迷離的看著巫玥,有淺淺的笑容爬上嘴角,沖淡了他薄唇上的涼薄。

「別喝了,這酒雖不上頭,卻會上心。」

荀謙笑著點點頭,便歪下身子,以手做枕袖做席躺在了地上。

雖然正是盛夏,可是這木板上的卻帶著一絲寒潮之氣,巫玥怕荀謙著涼,就吩咐伺候他的奴僕扶著他在塌上躺下,她靜靜的看了一會兒他舒展開眉頭的容顏,轉身出門。她剛打開門,就聽背後傳來清清冷冷的一句。

「你能來,我很高興。」

巫玥猛地轉過頭去,發現荀謙正瞇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就彷彿剛才清清冷冷的一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她家三郎,向來是如此的。

「能讓你高興我也很高興。」

門吱喲一聲關上,荀謙才睜開眼睛,他望著緊閉的房門發呆。在這樣的時候,她的一刻陪伴,讓他有別無他求之感。

節日,也不是那麼難熬。

日子一天天過去,夏天的炎熱還未散去,秋日的颯爽就已經到來。

張氏的肚子一點點的顯懷,巫玥也一天天的變的愁苦。她不知道怎麼去幫助張氏。她知道張家謀反,還知道他們會失敗,可是知道又能怎樣,她不可能去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要張家謀反,那麼張氏的命運就不會被改變,她會被流放,而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會跟著被流放,即使那時這孩子已經被生出來。

世家大族永遠是這樣,把一家人的性命都綁在政治上,稍有差池,就會萬劫不復。她即使是重活一世,有些事情依舊無法改變,追根究底,她也不過是個多讀了幾本書的普通女子,終究是沒有力挽狂瀾,扭轉乾坤之力。既然無力改變,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離事情發生還有些時日。

這些日子巫玥還在冷眼看著阿靈,她還在等一件事發生。

終於,在一個陽光微暖的傍晚,趙氏帶著阿靈哭倒在巫潛跟前,隨後,巫潛把張氏叫過去,四個人禁閉房門商量很久。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巫家一時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中,每個人都緊緊的閉著嘴,巫玥雖然沒有被通知家中發生何事,卻也知趣的跟著沉默。

巫玥像往常一樣過來跟跟張氏坐下說一會兒話,張氏不像巫潛一樣,有什麼事兒都覺得阿玥太小,應該瞞著她,張氏喜歡跟巫玥說事情。

「要我說,阿靈如今這樣,都不如當初就狠下心來纏上鍾五郎,如今她與大將軍成親在即,卻又鬧了這麼一遭,真是得不償失。」

巫玥故作不知問道,「是出了什麼事兒。」

張氏遣走奴僕,小聲跟巫玥道,「阿靈清白被鍾五郎給毀了。」

巫玥訝然道,「怎麼能出這樣的事情呢,鍾五郎也不像是那麼孟浪的人。」巫玥是真驚訝,前世裡她只聞得些許風聲,沒想到阿靈與鍾嵐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張氏小聲道,「誰知道呢,你父親為了這事兒都快愁白了頭髮。」

是呢,父親對阿靈向來是不錯的,如今她成親在即,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父親能不急嘛。

巫玥問,「鍾家那邊怎麼說。」她前世裡那會兒正跟張氏置氣,根本不知道這些事的始末,只偶爾聽蓉媼說過一兩句,蓉媼又顧忌她是女孩,說的也不清不楚的。

「鍾家那邊還不知道,就怕那邊不認,若是不認,這事兒就更難辦了。」

鍾家是穎川數一數二的世家門閥,很注意聲名,必不會讓這樣的事污了門風。更何況這件事本來就很難說清楚,至於當時情形如何,大概只有兩個當事人清楚。

趙氏和巫靈緊閉房門,母女兩個在屋子中也不知在商量什麼,巫潛在書房來回度步,張氏過來叫他吃飯,他也沒去。

晚些時候,一輛低調的馬車停在巫家巷中。

在眾人攙扶簇擁下走下一個老夫人,那老夫人約莫花甲之年,滿頭銀髮,面有威儀,通體富貴氣派。

巫潛親自把人迎到了內庭,兩人閉門商討良久,那老夫人出來的時候面色陰沉,巫潛面色亦是如此。

「巫先生別送了,先生門風清貴,先生親迎我這老婦人已經是榮幸之至,哪還敢勞先生相送。」

巫潛聽到『清貴』這個詞的時候,眉頭明顯的蹙了一下。

「老夫人哪裡話,折煞晚輩了。」

那老夫人遠遠的看見一年輕女子從廊上走過,狀似無意的問了巫潛一句,「那位可是令愛?」

巫潛抬眼一看,道,「正是小女阿玥。」

那老夫人犀利的目光又往巫玥那邊掃了一眼,而後意味不明的嗤笑一聲,「卻不知先生這女兒是否也像先生的侄女一樣奔放。」

老夫人說完這句話端莊離去,留下巫潛氣得鬍子都顫了。

張氏道,「是鍾家的老夫人。」鍾家的老夫人,鍾氏的從母,鍾嵐的祖母。穎川這個圈子還真是小。

巫玥問張氏,「鍾家怎麼說?」

張氏道,「老夫人說她家小郎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把錯都歸在阿靈身上了,話說的很不好聽,你父親被氣的不行。」

巫玥問道,「她都已經過府來敘,還說這些?」

張氏道,「老夫人一輩子就強勢慣了,我在都中就有耳聞。好在這事總算是解決了,也讓你父親放了心。」

巫玥狐疑,「怎麼解決的?」

張氏道,「阿玥還是嫁給大將軍,都中會有鍾家的人照應她。」

巫玥心中一驚,原來鍾家的手都已經能伸到大將軍的日常起居上了嗎?說是照應阿靈,肯定是幫她瞞下清白不在的這件事,這非得貼身照顧大將軍的人能做到不可。

她倒是忘了,都中還有個鐘會呢,鍾會是什麼人,少年成名,青年得勢,如今正是大將軍跟前的紅人,這樣有智有謀的人,什麼做不到呀。

鍾老夫人走後,巫潛把阿靈和趙氏叫到屋裡又說了一通,趙氏這不教之過讓他心寒,他罰阿靈罰跪在她父親的靈牌前悔過三個時辰,他自己也在書房抄寫了三個時辰的靜心咒。

阿靈跪在靈前,面上並無悲慼之色。

巫玥總覺得怪怪的。按理說,以阿靈那樣功利的心,怎麼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作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難不成她猜到了鍾家會為了堵住她的口而幫她矇混過關?可是即便是這樣她做這件事又是為了什麼,到頭來一無所獲卻還平白的擔驚受怕。

算了,知道這些於她又有何益。她自身還有好多煩心事呢。

原本這事兒已經告一段落了,可是卻不想有人還是不甘心。

那一日,巫玥往許功處送過去幾罈好酒,又順便求出來幾服藥,卻不曾想在回來的路上碰上了鍾嵐,他有些消瘦,面有淒苦,想是最近的事兒確實讓他糟心。

巫玥上前見禮道,「世兄來這麼荒涼的地方做什麼?難不成也是過來找許醫士的?」

鍾嵐說,「我是特地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