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祖母和小舅舅的份上,無論你對我做什麼無都會忍,但是你不該得寸進尺辱及家母。」
任衛玫怎麼想也想不到巫玥會動手。世家女子若是在言語上吃了虧,要麼是立即反駁回去,把對方說的無力反擊,要麼是默默記下,以後找機會還擊給對方,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在眾目睽睽下動手的。
衛玫難以置信的捂著自己木了的半張臉,指著巫玥,「你……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巫玥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點頭,「對,我打你了。」
衛玫癡癡的念叨著『你打我』,一步步走進巫玥。
衛璣連忙擋在巫玥跟前,「自家姊妹,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
衛玫怒了,厲聲呵斥衛璣,「她打我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攔著?衛家的姊妹不幫著自己人,反而幫著一個外人,可笑死人了。」
衛璣心裡明白這會兒再不能說什麼偏幫巫玥的話刺激衛玫,只勸道,「大姊姊先別生氣,這麼多人看著呢。」
衛玫冷笑,「看著怎麼了?我還要什麼臉面,都被打了還有什麼臉面,巫玥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跟你沒完。」
巫玥冷聲道,「正巧了,我也想要說法呢,你言語如此惡毒,行為如此猖獗,我倒是要問問祖母和舅母平時就是這麼教導你的?」
衛玫自知是她自己說話不當才惹的巫玥動手,可是她正盛怒難消,怎麼可能就此罷休,更何況巫玥動手本來就是有失禮數,她也不怕到祖母那裡評理。
「你言語不和就動手,我說你沒教養還說錯了呀,我還怕評理是怎麼的,不信咱們就去祖母跟前評評理。」
衛璣見兩人嗆聲越來越火,就勸道,「祖母歲數大了,禁不得氣,咱們後輩這麼點小事就別麻煩她老人家了。多大的事兒,咱們關起門來說。」
她們吵架聲音不小,不一會兒就引了很多人圍觀。
衛璣勸不住衛玫,而巫玥似乎也是鐵了心要跟衛玫死磕到底,一時間僵持不下,眾人議論紛紛。
匆匆趕來的衛玨就看到了這樣一幅場景,所幸他是個沉得住氣的,他穩步走到巫玥和衛璣跟前,先是對著人群拱手施禮道,「煩請各位都散了吧。打擾各位賞景了,抱歉抱歉,舍下招待不周,各位見諒。」
眾人見有能說話的過來了,便知看不成熱鬧了,就都散了。
衛玨瞧著一聲不吭的巫玥又瞅了眼憤憤不平的衛玫,「大庭廣眾,成何體統,有什麼事屋裡說不行?」
巫玥施禮回告罪道,「阿玥無狀。」
衛玫手指一指巫玥,告狀道,「是她無狀,她打我。」
衛玨皺眉道,「有什麼事兒回頭再說,阿璣,你先跟阿玥走吧。」
衛玫卻不依不饒,拽住巫玥就不放了,「憑什麼回頭再說,有什麼事兒現在就說。」
正此時,裴楷的聲音響起來了,「雙玉,你在這兒呀,都找了你半天了。」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來到這邊的,裴楷幾步走到眾人跟前,「幾位小娘子也在,這是在玩什麼?」裴楷眼睛一掃衛玫抓著巫玥衣服的手。
衛玫不動聲色的放開巫玥,退後一步。
衛玨笑道,「她們姊妹鬧著玩呢。」
裴楷亦笑道,「還挺熱鬧。」
巫玥懶得跟他們虛以委蛇,就道,「我還有事,各位慢聊。」巫玥與眾人見過禮轉身離去了。在裴楷面前,衛玫是萬不會失了儀態的,自然不會再胡攪蠻纏的追上來。
離衛玫遠了,巫玥才後知後覺的心跳不止。她行事向來都是平靜溫和的,只是這次被逼急了,巫玥自問沒做一點對不起衛玫的事情,前世卻遭到她諸多欺負,今生竟然還想欺負她,當真以為她是軟弱可欺到了極致了呢吧。
巫玥憤然的踢開腳邊的一塊石子,抬頭一眼,就見荀謙匆匆而來,待他走到跟前,巫玥詫異問道「大將軍那邊沒事了?」
「卿沒事吧。」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巫玥心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才多大一會兒,他就知道她在後院打架的消息了,「我能有什麼事?」
「沒事就好。」荀謙像是鬆了口氣的模樣。
巫玥問,「君一會兒還有事嗎?」
「沒事了。」
巫玥說,「沒事就跟我坐一會兒吧。」
兩個人便到花園的長廊深處花蔭下,有案,兩人坐下,有陣陣花香襲來,幾種摻雜的花香在一起,聞起來特別舒服。
巫玥道,「我剛才動手打了我的大表姊。」說完這話,巫玥有些忐忑,她不安的問道,「是不是很不好?」
荀謙搖搖頭,「卿非孩童,如此做事,自然是有卿自己的道理。只要卿自己心裡舒坦,說什麼都沒有不好的。」
巫玥低下頭,悶聲道,「我猜到了君會這麼說,才敢動手打她的。」有時候會被別人欺負不是因為自己本性懦弱,而是因為沒有底氣去反抗,如今三郎就是她的底氣和勇氣。
荀謙問,「我難道還讓卿忍著受欺負不成?」
巫玥故作堅強的忍了半天的淚終於辟里啪啦的往下掉,她悶聲道,「我才不會讓人欺負。」
荀謙難得見巫玥這樣依靠她,很欣喜也很心疼,他從衣袖掏出一塊素色絲帕遞給巫玥,說道,「跟別人打架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倒是哭了。」
既然被發現了,巫玥也不假裝,她一邊擦淚一邊哽咽著說道,「打架的時候要是哭了就先輸了陣仗,我才不那麼傻呢。」
荀謙笑著附和道,「卿最精明。」
「我這是在感動,君都不知道我以前多憋屈。」巫玥胡亂的擦著了把眼淚,才發現三郎給她的帕子是她上次給他用的那個,他竟然時刻帶在身上。
荀謙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頭,「卿在外祖家過的不好?既是待著不舒服,早早歸家就是,何必難為自己?」
巫玥撇撇嘴又開始抽泣,今生她倒是想回就回了,她前世沒了家回哪兒呀,「我要多陪陪祖母。再說別人都還好,就這個大表姊,經常找我麻煩。」
荀謙皺眉,心下開始計較。
巫玥見荀謙沒吱聲,就道,「都是些內宅的事兒,我不該跟君說了這麼多的。」
「卿不跟我說跟誰說,以後若是有什麼不開心的都跟我說就行。」
巫玥撇撇嘴,「君又不能時時在我身邊。」
兩個人俱是沉默,巫玥也知道這話說的不合適了,可是也不知道如何去把話給圓回來。正在她懊惱之際,就聽荀謙緩緩說道,「雖然不在卿身邊,我也會保護卿。」
巫玥忍不住的心中甜蜜,只淺淺的應了聲,「知道了。」
荀謙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巫玥在安邑待著不好,「卿還是早些回穎川吧。」
巫玥點頭,「君走我就走。」
荀謙說,「卿做什麼都行,只要別委屈自己。」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想給巫玥一個安心,畢竟人活在一個群體中,一個人做事,群體裡的其他人肯定會進行評論,人若是不能忍讓和奉獻,肯定會被群體的其他人所詬病,這就會對名聲造成損傷。荀謙這句話就是在說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不在乎她名聲會怎樣,他只在乎她有沒有受委屈。
巫玥含淚笑道,「君總是能說出讓我想哭的話。」
衛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衛玫跟巫玥在眾人面前動手這事兒,巫玥剛與三郎告別回到院中,小舅母柳氏就過來了。
柳氏先是對巫玥一番關切,然後就說道,「阿玫自小被嬌慣壞了,如今說話也沒個深淺,她本質不壞的,阿玥莫要記在心上。」
巫玥笑道,「阿玥也相信人性本善,大姊姊這麼做,大約也是有苦衷吧。」
柳氏也接不下去話,阿玫不就是圖個嘴裡痛快,有什麼苦衷?可是作為阿玫的母親,雖然不是親生的,她也得陪笑臉,「阿玥犯不著跟她生氣。」
「小舅母請放心,阿玥不會跟大姊姊生氣的,只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心寒罷了。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阿玥倒是能忍,就是不知道大姊姊以後嫁了人還有沒有人能忍的了她。」
柳氏長歎一聲,「你祖母寵阿玫,也是沒辦法。」
巫玥笑了,只說了一句,「隱公元年鄭莊公就說過,多行不義必自斃。」
柳氏初初聽了這話還詫異巫玥還特意說了這句話的出處,再一細想才明白巫玥在指這句話出處的那個典故。鄭莊公和共叔段兄弟相爭蓋因其母溺愛共叔段,巫玥這是在說老夫人溺愛阿玫必然引起阿玫跟阿璣之爭。
柳氏跟巫玥又說了會話就走了,她走後卻沒有回她自己的院中而是拐了個彎去了衛老夫人的院子。
衛老夫人問道,「阿玥可還氣著呢?」
柳氏把她同巫玥的對話原原本本的給衛老婦人說了一遍,只省略了最後一句。
衛老夫人怒道,「我寵她不是讓她這麼目無尊長,不睦姊妹。」這個她自然是說衛玫。
柳氏道,「阿玫的性子也該改改了,如此下去,以後可怎麼議親,即便是嫁了人,以後還說不上做出什麼不得當的事兒呢,到時候別人說的是咱們家不會教育女兒。」
衛老夫人本來是打算給衛玫找一個合適的郎君,可是衛玫是庶出,太高的她嫁不了,太低了她又看不上,於是就拖到了十六都沒定親,這兩年衛玫越發的不懂禮,也快把老夫人的耐性給磨光了。
衛老夫人道,「你去給她物色一門親事,不用門第太高,只要家世清白就行。」她也是怕阿玫那個性子,嫁給高門大戶會給家族惹麻煩。
柳氏笑道,「是該定了,這兩年阿玫的性子越發的燥了,都說女不中留。」
是呀,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都是愁。
巫玥自然是不會把太多心思放在衛玫身上,三郎要離開了,她分陰寸陰的爭著,她想無時無刻不在他身邊。只是時間禁不住快樂去蹉跎,終於還是到了離別之期。
六月份的天很長,戌時初天還沒完全黑,荀謙把巫玥送到她住的院門口,依依不捨之情在兩人之間縈繞。
兩人相對無言。
巫玥先開口問道,「君明天就要離去,有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荀謙道,「明天我們天不亮就走,卿就別送了。」
「本來就沒打算送。」巫玥不滿的嘟囔,「就這些?」
荀謙又說,「卿要多保重。」
「君難道就沒有捨不得我嗎?」
荀謙看著巫玥明明就害羞卻還假裝很大方的問話,心裡暖暖的,他輕聲道,「捨不得。」
巫玥梗著脖子道,「捨不得君還不說出來?」她說的爽朗,卻不知此時已經是個大紅臉,大約只有她自己才掩耳盜鈴的認為天色已經黑到了三郎看不清她臉色的程度。
荀謙笑道,「這不是說出來了。」他說著話,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在巫玥面前打開,露出一個白玉手鐲。
巫玥驚歎道,「好漂亮的手鐲。」
荀謙把手鐲取出,握在手中,然後另一隻手握住巫玥的手,把手鐲套在她手上,只是套完之後,卻沒鬆開巫玥的手,荀謙說,「我母親的留下的。」
玉鐲冰涼,而他的手溫熱。
巫玥悶聲嗯了一下,「很漂亮。」
荀謙又道,「我會盡量早的回穎川。」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又還沒來得及掌燈,四下一片漆黑,荀謙道,「時候不早了,回去吧。」他一點點鬆開她的手,指尖眷戀著。
「君會念我嗎?」巫玥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許是夜太靜謐,她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一樣。
荀謙道,「會。」
巫玥忽地身子前傾,抱住荀謙,他身上那種熟悉的乾淨的皂角香氣撲面而來,她輕聲道,「我也會念著君的。」說完這句話,她隨即鬆開荀謙,提起裙擺就跑。
荀謙看著巫玥的背影再瞅瞅自己還擺著輕攏姿態的雙手,無奈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