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玥最終也沒有跟衛瓘去河東,祖母和舅舅雖然是真心疼愛她,可是畢竟是別人家,不方便,是主是客還是要分得清的。
大約也是察覺到巫玥不高興吧,張氏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她家中突遭巨變,曾經引以為傲的家世背景如今反倒成了她的累贅,這樣的落差讓她變得敏感。
巫玥知道張氏也不容易,所以盡量表現的高興一點。
蓉媼心疼巫玥,勸道,「女郎以後嫁了荀三郎之後,也會像郎主和夫人那樣恩愛的。」
巫玥點頭,三郎要是願意對一個人好,會讓那人覺得擁有所有,她以前體會過,現在也正在感受,她以後會比張氏幸福。巫玥有時候在想,真不知是她救贖了三郎還是三郎救贖了她。
「我自始至終遇到的都是對的人,何其幸也。」
今年,大約是巫玥在家過的最後一個年了,只是這個節過的有些五味雜陳。趙氏癡迷道德天尊年夜飯也是匆匆來匆匆走,張氏又小心翼翼地,好像生怕惹到巫玥不高興一樣。巫潛除了看書就是看書,完全感覺不到家中的詭異氣氛。
巫玥虛歲十六了,日子不禁混,年一過,串串門,就出了正月。
二月的時候,風約帶著絢繁來到了巫家。對於風約的忽然到訪,巫家上下一片惶恐,這惶恐情緒主要是由郎主巫潛引起的。
「祭祀光臨寒舍,所謂何事?」
風約也不多言,只領著面色蒼白神情木然的絢繁說找巫玥。
巫潛自然不敢怠慢,連忙把巫玥叫出來。
巫玥得知風約來此,先想到的是換命,這麼快絢繁就同意了?沒想到事情卻是大相逕庭,巫玥一眼就看到絢繁,她面色特別差,身上裹著披風,然而那披風就像是掛在竹竿上一樣,竹竿撐不起衣服。
風約解開絢繁的披風,絢繁一動不動,木然的接受著風約的伺候。巫玥眼尖的發現絢繁的肚子微微隆起,她看著面上蒼白毫無喜氣的絢繁,這句恭喜終究是沒說出口。
風約很著急,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能把焦急寫在臉上,那這事情顯然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風約羞於跟巫玥說具體的事情,只能說與荀謙聽,讓荀謙再轉達給巫玥。絢繁在這邊沒有朋友,風約期望巫玥能夠勸勸絢繁。
巫玥一聽荀謙的轉述,又驚又怒,「他們沒成親?絢繁不是自願的?」巫玥忍不住驚呼,「風約怎麼能這樣?」
巫玥原本以為風約把絢繁放在身邊是想讓圈住絢繁,然後感化她,最後兩人能夠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卻不曾想,風約能幹出這樣齷齪的事情來。
荀謙說,「事以至此,你去勸勸她,風約說她不吃飯也不說話都好長時間了。」
都給弄得絕食了,祭祀君真是好本事呀,巫玥怒道,「我才不管,你讓他自己做的孽,自己去收拾。」
荀謙勸道,「她不吃飯,影響的是她自己的身子。」他知道巫玥心地善良,定是不忍絢繁吃苦的。
「強搶民女就算了,他還如此……」博學多才如巫玥,也找不出一個能形容風約祭祀的詞,兼職時蠢到了極致,他的子民要是知道他是這個德行,一定不會把他放下山來禍害世人。
巫玥看不得女孩子受苦,與荀謙別過就直奔絢繁的屋子。
年前絢繁病著的時候都比現在的臉色好,她如今瘦骨嶙峋,眼眶深凹,只一雙無神的眼睛突兀的大著。
巫玥什麼都沒說,看著這樣的絢繁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她走上前,靜默的抱住絢繁,無聲的流淚。絢繁就像是木偶一樣,一動不動的坐著,任由巫玥的眼淚打濕了她的衣衫。
巫玥哭夠了放開絢繁,她伸手緊緊的抓住絢繁的手,握在胸口。
「絢繁,別怕。」
也不知道是因為巫玥的眼淚還是什麼,絢繁終於是動了下,她動了動嘴唇,卻一個聲調都沒發出來。
巫玥問,「你要喝水嗎?」
絢繁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巫玥。
巫玥連忙倒了大半碗水,她端著遞到絢繁跟前,「我剛才用茉莉花和蜂蜜泡的水,你嘗嘗,又甜又香。」
看著這樣木然的絢繁,巫玥鼻子忍不住的又酸了,風約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呀?
絢繁依舊沒吱聲。
巫玥試探性地把碗遞到了絢繁的嘴邊,絢繁終於是張開嘴了,她就著巫玥的手喝了兩口酒茉莉花蜜水,然後就不喝了。
絢繁嘴唇又動了下,這次終於是發出了聲,她說,「我懷孕了。」
巫玥一哽,孕育生命,明明是很好的事情,可是從絢繁口中說出來,卻像是晴天霹靂,巫玥故作鎮定的說道,「我知道了,你就要做母親了,多好。」
絢繁說,「我不想。」
「我知道。」
寂靜的屋子裡似乎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他能到你肚子裡,也是一種緣分。」巫玥說到這裡有些說不下去,「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吧,你先吃點東西,餓壞了身子什麼都是白搭。」
絢繁說,「我活不下去了。」
「別胡說,沒有活不下的生活。」巫玥最怕的就是絢繁會想不開,沒想到她真的有這樣的想法,她連忙開口勸道,「絢繁,你還年輕,沒有過不去的坎,風約他做錯了事兒,可是你不能拿他的錯誤懲罰自己,你這樣也只能是仗著他愛你讓他心疼,你以後的路怎麼走都行,沒有活不下去的道理。」
巫玥道,「吃點東西吧,你若是真的餓壞了,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母嗎?」
「我都這樣了,他們一定會以我為恥的。」
巫玥勸道,「這事兒不怪你,他們只會憐愛你。」
想到還不知道自己去想的父母,絢繁終於是忍不住的嗚嗚哭出聲來,「我怕呀,阿玥,我怕。」
巫玥也跟著掉眼淚,好好的一個姑娘,善心救了風約,沒想到救了一個白眼狼,這風約的腦袋落在天山沒帶下來?幹的都是什麼事兒呀。
絢繁終於是卸下心防開始吃飯,風約終於是鬆了口氣,他提出來要見絢繁被巫玥給阻止了。
「祭祀你就行行好吧,絢繁都被你嚇成什麼樣了。」巫玥這個後怕,還好風約看上的不是她,虧得他長了一副高貴冷艷的面容,骨子裡全是野蠻。
絢繁怕他,風約知道,他只能黯然離去。
如今絢繁這樣,換命的事兒肯定又得擱置,明明就是服個軟的問題,祭祀非得搞的這麼複雜,難不成他以為佔有了一個女人的身就會佔有這個女人的心嗎?
真是天真。
巫潛對風約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睥睨萬物,眼高於頂這種高貴冷艷的層面上,巫潛骨子裡對巫祝一族是有認同感的,所以對這個祭祀多多少少有些恭敬的。還有些敬畏,這敬畏主要來自於風約第一次出現時候的強勢。
巫潛問巫玥,「祭祀帶來的這個女人是何人?」
換命這事兒一隻都是三郎在跟風約交涉,巫玥不想讓父親也跟著操這份心,就沒有具體跟巫潛說荀謙跟絢繁的事情,只說絢繁是風約在來時的路上救的。
巫潛還有些不放心,雖然荀謙跟他說風約已經答應放棄帶阿玥會族裡的打算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擔憂,「祭祀真的不打算帶你回去了?」
「真的,他親口說的。」
既然答應了,巫潛又疑惑了,「那此次祭祀過來家裡是何事?」
巫玥搪塞道,「大約是公務。」
公務,巫潛想了下,難不成祭祀時大將軍派來勸荀謙回去的說客?這想法隨即又被巫潛給否定了,若是說客,那不應該是派風約過來。
到底是為什麼呢?巫潛一時想不到,主要是他離開太久,有太多東西不瞭解了。
巫玥最近別的什麼都沒幹,只安心下來陪絢繁,絢繁如今就像是個驚弓之鳥,極其缺乏安全感,巫玥就像是她徜徉苦海中的最後一根浮木,她緊緊的抓住不放手。
荀謙大約也沒想到自己的算計也有落空的時候,他想讓巫玥跟絢繁搞好關係,這樣兩個人才能換命,誰成想還沒等絢繁答應換命,巫玥卻搭進去了,現在阿玥無時無刻不在關心絢繁,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一晃二月也快過去了,絢繁在五月的悉心照料下,身子終於一點點恢復了。張氏最近也過來幫忙,張氏畢竟是生過孩子,照顧起來孕婦要更有經驗。
「三郎送過來一株人參,正好燉人參粥給絢繁補補。」
張氏連忙制止,「虛不受補,不能亂給孕婦吃東西,她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吃好喝好就行了,別的什麼都不用。」
巫玥問,「安胎藥也不用嗎?」
張氏道,「是藥三分毒。」
巫玥說,「前些日子醫士說她肚子裡的孩子胎心不穩,開了幾服藥,也快吃完了,等吃完了這些就不再給她吃了。」
張氏見巫玥這麼上心,不免有些好奇,「這女子是誰家夫人?」
巫玥想了想,說道,「這個不好說,等過陣子再跟母親說吧。」巫玥也不想騙張氏,可是絢繁這事兒也不好往外說。
張氏是知趣的,忙把話題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