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謙和巫玥過了好幾日無人打擾的日子,才想起來見見人。
巫玥既然已經嫁來穎陰,自然是要去顧家拜訪一下的,秦氏對她真心疼愛,她不能不知道感恩,更何況難得三郎有顧羅這樣一個好友。
兩人一大早就坐車去了顧家,巫玥帶著親手做的點心,心意重。
荀謙拜見過秦氏之後,就熟門熟路的去找顧羅了,大將軍薨了,顧羅也被左遷回穎陰當了地方官。
秦氏見了巫玥高興的不行,握住她的手說了很多貼己話。巫玥聽著秦氏作為一個過來人給她講這些內宅各種事,也是感激於心的,秦氏囑咐她的各種事情,她也都記在心裡了。
到了中午,秦氏留巫玥和荀謙在家裡吃飯。
秦氏去準備飯菜,妍姬終於得了機會跟巫玥單獨待一會兒。妍姬非得叫巫玥去自己屋子裡去坐,然後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張竹簾紙,紙上寫著一首短詩,文筆不錯,字體俊秀,只是這內容,是描述男女愛情美好的,巫玥大約猜出來一些。
巫玥不動聲色問道,「哪兒來的?」
妍姬有些心虛,「姊姊就別問哪兒來的了,只說這詩是好不好吧。」
巫玥略一思忖,說道,「詩倒是不錯,只不過立意不深,你看這蒹葭、杜若、芳芷,芍葯的,他這是在描述哪家的園子呀?」
妍姬拿過紙張又讀了一遍,嗔怪巫玥不懂欣賞,「明明就寫的很好呀。」
巫玥自然知道妍姬是最喜歡這種華麗文風的,她定是不認同『大巧若拙,大辯若訥』這個理兒的。只不過,華麗也分為很多種,有的華麗是自然而然流露的,而有的就是牽強附會,故作風雅了。
「妍兒看過鍾均初的文章吧,妍兒覺得他的文章與你手中的文章相比如何?」
妍姬想了一下回道,「差不多吧。」
巫玥搖搖頭,「那可是差遠了,鍾均初的文章自然風流,立意崇高,你看這一篇,雖然也是香草鮮花,卻失了精髓。打個比方,兩身顏色、樣式都一樣的衣服,一個是絲綢的,一個是薄棉的,看著一樣,然而穿在身上感覺卻不同,詩詞歌賦也是如此,文風就好比是款式,立意是質量,衣服好不好穿,除了看款式之外,還是要看質量的。」
妍姬將信將疑的又讀了一遍。
巫玥看妍姬遲疑,又趁熱打鐵說道,「妍兒若是不信我說的,大可以把這詩拿給你阿兄和兄長瞅瞅,看看他們如何評價。」
妍姬覺得此法可行。於是兩人拿了詩去顧羅書房去找他們點評。
僕人通報說妍女郎和巫家女郎來了。
荀謙聽了,立刻糾正道,「是荀夫人。」
顧羅嘖嘖道,「行了,知道你有夫人。」好友在婚姻大事上總領先自己一步也是心塞,更心塞的是他還無時無刻不在秀恩愛。
巫玥進門先跟顧羅打了聲招呼。
顧羅道,「我還說呢,世妹算命算的還挺準,世妹要是得閒了也給我算算,看我什麼時候才能擺脫被荀三郎秀恩愛的日子。」
經顧羅這一說,巫玥想起來那次園中相會,都快兩年了,時間過的真快。
巫玥瞅了一眼她家三郎,正看到她家三郎一本正經的模樣,噗的笑出聲,她笑過之後轉頭對顧羅說,「我剛才掐指一算,世兄娶親,怕是還得等些時日。」
顧羅誇張的連叫不好,「天要毀我。」
逗得幾個人哈哈大笑。
笑鬧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正事兒。妍姬把那張竹簾紙攤開,荀謙和顧羅上前掃了一眼,掃完之後,心知肚明的對視一眼。顧羅和荀謙是多精明的人,一看到這特別準備的紙張,這俊秀的小字,還有這詩中的撲面而來的濃濃愛意,就猜到了七八分。
妍姬看兩人不說話,著急的問道,「你們倒是說說怎麼樣嘛。」
荀謙張口道,「不怎麼樣,毫無新意。」
顧羅不像荀謙那樣直接表露想法,而是問荀謙,「這首詩我怎麼瞧著這麼眼熟呢?」
荀謙不客氣的說道,「這詩糅合了幾首詩的詞句,又仿照楚辭之風,自然眼熟。」
顧羅點頭,「怪不得眼熟。」他又轉頭跟妍姬說,「詩詞表達的情緒要由內而外自然表露,無病呻吟最要不得了,這詩是妍兒寫的?若是妍兒寫的就另當別論,畢竟初學。」
妍姬立刻反駁,「不是我寫的。」
顧羅一副『不是你寫的我就放心了』的模樣,「我也瞧著不像是妍兒的字,妍兒字體是舒展的,再看這個字體,雖然俊秀,卻畏畏縮縮,應該是個性子偏軟的女子寫的吧。」
妍姬有些沮喪,自己好不容易認識一個符合自己心目中儒雅士子形象的人,她原以為是郭嘉一類的奇才,卻沒想到是個性子畏畏縮縮,才情不大氣的,好失望。
顧羅安慰道,「妍兒若是想看文章,去我書房找就是了,前陣子集會,我還帶回來幾篇很不錯的詩賦。」
妍姬賭氣,「不看了。」
巫玥勸道,「詩賦有什麼意思,之乎者也的,還不如出去玩呢。我先前去河東還跟跟著他們學了捕魚呢,等過些日子有空了咱們去捕魚。」
荀謙心道,『阿玥還會捕魚』,緊接著瞬間想到幾套出行方案。
「姊姊還會捕魚。」
巫玥頗為自豪的回道,「可不是呢,我還學了叉魚呢。」也多虧了王小郎胡鬧,非得教阿璣姊姊捕魚,她也跟著順帶著學了。
妍姬不解,「什麼是叉魚呀?」
「就是拿著魚叉叉魚呀,特別有意思。」
「這個我知道,我聽我乳母談過這個,不就是叉魚,我不用學就會的。」妍姬還是小孩子心性,被巫玥三言兩語就個拐跑了。
顧羅轉過頭去看荀謙一眼,企圖與他完成一個默契的眼神交流,然而,卻看到荀謙看著他家阿玥一臉沉醉,完全忘記了周邊還有別人。
心碎,有了婦人忘了老友。
巫玥和妍姬在顧羅書房待了一會兒就回去嘮嗑了。她們二人走後,顧羅才跟荀謙說上話,「讓我知道哪家的登徒子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妍兒身上,我非得整治整治他不可。」
荀謙問,「如何整治?」
顧羅瞬間就蹦出來一個想法,「不是會寫詩嗎,我就是寫個十幾二十首甩他跟前,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寫了。」
對此,荀謙表示,「無聊。」
顧羅簡直都要自己的機智喝彩了,沒想到竟然換來荀謙的一個『無聊』,他有些不服氣,「你倒是說說怎麼做。」
荀謙道,「能用武力解決的問題為何要用詩賦。」
「你是說……」顧羅不敢相信的問道,「去揍他。」
荀謙點頭。
顧羅想想,這人確實可氣,文鬥不如武鬥,倒真是應該揍他一頓解解氣。只不過,什麼時候言慎如此暴力了,真為巫家世妹擔憂。
「言慎,世妹是女子,你可不能把這套用在她身上。」
荀謙看顧羅就跟看劉大將軍家那個傻兒子一樣,他怎麼可能把這一套用在阿玥身上,荀謙說,「我也得打得過她才是。」
顧羅簡直無言以對。
巫玥和荀謙在顧家吃過飯又待了一會兒,天已經略晚了,兩個人也沒乘車,就散步往家裡走。這個季節的天氣最好,不冷不熱的。天快黑了,小孩子都眷戀著外邊的熱鬧不願歸家,在空地上跑著跳著。
荀謙指著那群孩子玩鬧的地方說,「我同百衲就是在那邊玩的時候遇到的。」
巫玥問,「君多大的時候?」
「七歲吧。是七歲,正好是我讀完啟蒙那一年。」
巫玥瞧著那一群玩鬧的孩子,實在是想不到三郎身處其中的模樣。三郎小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巫玥問,「郎君小的時候就長的這麼俊嗎?」
本來沉浸在回憶中的荀謙一下沒了那份情緒,他氣憤道,「卿就只關心我小時候是不是長的很俊?」
巫玥心知又一不小心觸碰到三郎的痛處了,他既然不喜歡問長相,那就問問性格吧,於是巫玥喏喏問道,「我其實還想問問君小的時候性子是不是也這樣。」
她這是在嫌棄他性格不好了?成親幾天就被嫌棄,荀謙一下就黑了臉,「是,一直都這樣。」轉身就走。
巫玥汗顏,好像一不小心惹得他更生氣了,趕緊追上去。
「三郎什麼樣我都喜歡呀,我只是想瞭解一下而已,我嫁都嫁了,還不能表明我癡心一片呀,看我一片赤誠,紅彤彤的一顆心,染紅了天際。」
荀謙一抬頭,正看到夕陽西下。這比喻,也是讓人醉。
「胡言亂語。」
兩人一路追追趕趕的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