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當時,我們正年輕·花心大蘿蔔

  「你幹嗎每天早上跑到我房間來啊?」我抱著毯子,頭疼地嘆氣。

  「這有什麼?我以前不都是這樣麼?你忘啦,我還跟你一起睡過呢。」

  氣死我了:「你那時候才十歲!」那時候黏人倒也罷了,現在都是個成熟男人了,還那麼黏,他以後的媳婦怎麼受得了!

  「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長大了。」

  看見他點頭,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上去一臉無辜樣。又拿小時候最常用的一招對付我。

  「男女有別啊,小兄弟!」我抱著頭,都想往牆上撞了。

  突然被緊緊擁入一個強有力的懷抱,頭頂上傳來些微顫抖的聲音:「艾晴,我不要一早醒來,你又不見蹤影,叫我無處尋找……」

  我心一動,原本要豎起的刺立刻軟了下來。原來,他每天跑我房間裡,是為了確定我還在。想想當年他才十歲,眼睜睜看著一個大活人跟變戲法一樣憑空不見,就是個心理健康的大人也會受不了。那時的他會有怎樣的失措與恐懼?唉,只怕這輩子他都會有心理陰影了。都是我不好……

  「對不起,弗沙提婆……」其實我這次還是會一樣消失不見,不過我發誓絕對不會讓他再次目睹了。這個時代,又沒有心理醫生能幫他。

  「對了,艾晴,我是不是你睡過的第一個男人?」

  天哪,是誰說他會有心理問題的?我殺豬一樣地慘叫起來——誰來幫我把這塊狗皮膏藥撕開!

  第五天蘇幕遮的重頭戲就是胡騰舞。這是男人跳的舞,舞者騰踏跳躍,急蹴環行,反手叉腰,合頜聳肩,現代新疆維吾爾舞蹈裡男子的舞步很多就是從胡騰舞演化而來。音樂聲激揚振奮,熱情奔放,幾十個男人口裡一邊歡呼一邊騰空,男子氣概十足,看得我大聲叫好。

  「艾晴,喜歡這個舞麼?」他湊在我耳邊大聲問,我沒空理他,肯定地點點頭,眼睛還是直直盯著那些英挺的男人們。

  他把面具摘下放進我手裡,跑開了。我沒來得及問他去哪兒,就看到他撥開人群跑到那群舞動的男人中間。然後,我張大了嘴,看他融入那群男人中一起跳騰。場地中間無疑弗沙提婆最顯眼,不說一米八五的完美身材,五官也是最英俊,他一上場,周圍的女人們歡呼地更厲害了。

  他屈膝下蹲,腳步變換如飛鳥,敏捷地移步、踏步、跺步,騰躍的動作飄逸灑脫又不失細膩,體態剛健豪放又不失柔和。舞動著的他,第一次讓我見識到了男人的另一種魅力,跟著下面的女人們一起放聲尖叫。叫得不過癮,我一把脫下面具,雙手攏成喇叭狀,衝著他喊:「弗沙提婆,太棒啦,我愛你~」

  他聽到我的尖叫了,對著我揚揚眉毛,嘴角上翹,好看地勾魂。

  音樂聲越來越激烈,他跳騰的動作越來越快,群眾的情緒也越來越高漲,大家一起合著音樂打節拍,在齊整的鼓掌聲中,音樂嘎然而止,弗沙提婆突然一個高難度的騰空翻轉,落地後就著力道,雙膝跪地,迅速向我滑來,然後停在我面前,雙臂大張,揚著頭對我帥氣地笑,瀟灑到不行。立馬感覺周圍射來許多刀子,我扯著嘴趕緊拉他站起來。

  他臉上滿是汗珠,褐紅色的及肩捲髮貼在額頭上,衣服也濕透了。我下意識地掏口袋,然後悲哀地發現,沒有手帕。唉,用慣了餐巾紙,我N年沒帶手帕了,雖然我也知道不環保……

  他看到我兩手空空地從口袋裡出來,說了句「不用」,然後拉過我的衣襟,開始抹汗。我整個人傻掉,他還真想得出……

  我看著又濕又皺的衣服淚奔,這可是汗啊,好像還有點味道。嘴角哆嗦地話不連貫:「喂,你叫我這樣怎麼穿啊?你……你也忒……忒不厚道了……」

  「怎麼啦?一件衣服而已,本少爺高興。」

  沒等我繼續哀嚎,被他急急拉著走。

  「喂,那麼急幹嗎?去哪兒?」他手心都是汗,完了完了,手也不乾淨了。

  「買衣服。」他回頭看我,一臉不耐煩,「瞧你翻來覆去就那麼幾件破衣裳,帶你上街,太丟我的臉啦。」

  「弗沙提婆!」

  嗯?停住腳,看向前。一個皮膚白皙的女孩,攔在我們面前,一臉怨氣。弗沙提婆偏頭挑眉看她,臉上一副慵懶樣。呵呵,典型的言情劇場面,不過我不是這齣劇的主角,我退出。

  我偷偷抽出被他捏得汗濕的手,打算往旁邊角落悄悄隱身。

  還沒跨出一步就被拽了回來。這下可好,他整個人掛我脖子上了。第一反應是:哎呦,都是汗吶……

  「弗沙提婆,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眼裡噙著淚,向我飆來惡狠狠的殺氣。

  「不就是你看到的這樣麼?」他掛在我身上,伸頭在我脖子旁蹭。老弟,你不喜歡也別拿我當擋箭牌啊,何況你還一頭的汗……

  「可是你說過……」

  「說過什麼?我答應你什麼了麼?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呵呵,這位姑娘,你有所誤會了……」我訕訕地笑,一邊暗暗用勁推他。唉,這傢伙還真是沉。「我跟他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吧唧一口,我的左臉響亮地黏上了個吻,濕呼呼的。慘了,這下連臉也不乾淨了……

  女孩氣得一跺腳,飆著淚飛奔了。唉,我嘆氣。還是不留神當了言情劇的主角。

  「弗沙提婆,你對喜歡你的女人都是這樣的麼?」

  「她們自己要黏上來,大家玩得開心就好。最煩她們一個個最後都要討個將來。」這個花心大蘿蔔!難怪他哥哥含蓄地說他「每日戲弄花叢」。想起羅什,心中流過一絲溫暖。他絕對不會像弟弟一樣花心。雖然十一年後……不想不想!自從決定以我的方式愛他後,我就拒絕去想關於他日後的妻妾子的問題。想不了那麼遠,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要,現在的自己愛著他,就好……

  「弗沙提婆,難道你從來都沒愛過人麼?」

  「沒有!」乾脆利落的回答。

  重新跟弗沙提婆碰面,發現十年後的他總是吊兒郎當的,會對我說些讓我氣惱的話,有時甚至會讓我臉紅。最剛開始以為弗沙提婆對我另有企圖,我也有所提防。可是,幾天接觸下來,發現他就是一副花花公子的脾氣。除了對我卡點油,佔點口頭便宜,他其實也沒有別的什麼過分舉動。在街上,認識的女人衝他打招呼,不認識的女人衝他發呆,他都是擠眉弄眼地回覆人家,帶點彩的話也是張口就來,搞得像個大眾情人。所以,我也釋然了,對他時不時地跟我親密接觸一下,除了嘴巴裡叫嚷抗議以及無用功的躲閃,我也開始慢慢接受,反正他就是這麼個人。

  不過呢,跟他在一起,真的非常開心。他會耍活寶,會逗樂,會不停變換新花樣,長得又那麼陽光帥氣,難怪那麼多女人迷他迷得要死要活,也難怪那些女人得不到他會傷心欲絕。唉,幸好我的定力不是一般地強,對羅什的魅力我都能抵抗那麼久。也幸好我的心很小,羅什已經將它佔得滿滿。否則,只怕我現在已經是那群怨婦中的一員,看著他身邊不停變換女人而哭泣。

  晚上洗完澡,搓著頭髮回房間,又看到那個身材高大的蘿蔔,窮極無聊地翻出我的素描本拿著鉛筆在亂畫。唉,這惡習怎麼十年未改啊?我那些沒帶走的素描本,肯定就是這樣被他耗掉的。

  看見我回來了,大蘿蔔扔掉鉛筆,又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洗個澡也那麼會磨,喏,把它穿上。」

  一套新衣服遞到我面前,是那種軟軟飄飄的絲綢,淡雅的綠色,繡著嫩黃的石榴花邊,衣料上乘,做工精細,肯定耗了不少錢。我不禁嘖嘖稱好:「弗沙提婆,你追女人的手段真是太高桿啦。這樣一套衣服,是個女人就拒絕不了。」

  「這可是本少爺第一次送東西給女人,從來都是她們送東西給我,要不要還得看本少爺心情。」他鼻孔朝天,「喂,到底要不要,不要我拿回去了哦。」

  「別!別!」趕緊一把接過,「我也是女人,哪能拒絕得了呢?」在21世紀,因為喜歡到處旅遊也經常要跑野外考察,我向來都是T-Shirt牛仔褲大球鞋,連我老闆有時都會忍不住說我沒個女孩樣。來到這裡,就沒想過要引起古人注意,更加不講究穿了。可是,我畢竟還是個女生,會被好看的衣服吸引也是理所當然。

  「喜歡嗎?」

  我點頭,喜滋滋地拿起衣服在身上比劃。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居然十分魅惑:「那你怎麼報答我?」

  我愣住:「你想要什麼?」

  「我今天晚上不走了,好不好?」

  他的嘴角掛著一絲曖昧的笑,對我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又是他的招牌動作。我的臉一下子火辣辣起來,幹嗎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什麼叫不走了?他想幹嗎?

  「哈哈,開玩笑的啦。」他朗聲笑起來,「我還沒那麼飢渴。」

  「不過——」他突然俯下身湊近我的臉,臉上的曖昧神色更加濃,故意拉長聲調:「艾晴你應該還沒碰過男人吧?這麼說說都會臉紅。」

  我的臉更燙了,使出必殺的眼刀,惡狠狠在他身上割:「關你什麼事啊?有也不會是你!」

  他又笑得直不起腰來:「你還真是跟我認識的所有女人不一樣呢。」他忍住笑,頓一頓,「我要是肯摟那些女人一下,她們都會激動地發抖。哪像你,碰一碰就會唧唧歪歪地好像掉了多少肉似的。那些女人們,跟我認識最多三天,就會求我上床。哪像你,那麼多天了都對我無動於衷。」

  「她們求你?」天啊,沒想到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西域這麼開放,男女之間那麼隨意。不過想想都能當街表演脫衣舞,克孜爾千佛洞裡到處是半裸甚至全裸的畫像,他們這裡的人又生性豪放,女人倒追男人,也沒啥好奇怪的。再說弗沙提婆無論從哪方面,都的確夠資格讓女人們倒著追。

  「是啊,我還從來沒求過哪個女子呢。不過我也不是誰都可以上床,要入我弗沙提婆的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他倒在我床上,兩手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典型的花花公子樣。「不過你們漢人女子,比龜茲女子更害羞,更多一份難以形容的氣質,我倒是真的很有興趣。」

  深更半夜跟個年輕男人討論性,我還真是第一次,總覺得有點擱不住臉。我還是21世紀來的呢,還比現在的他大三歲,居然每次在他面前吃癟。

  「艾晴,我喜歡看你臉紅,很可愛。」他在床上側翻個身,用一隻手撐著頭,還真是性感的要命。「艾晴,你是我第一個那麼長時間都還沒下手的女人。」

  我我我太受不了這個話題了。滿口都是性,那麼,愛呢?愛擺在什麼位置呢?「弗沙提婆,你跟那些女人上床,心裡對她們有愛麼?」

  「沒有,只是覺得還算好玩。不過也過不了幾天,她們就會要這要那。要承諾,要一心一意,要結婚,就令人生厭了。」

  「她們會要承諾,是因為她們愛上你了。」我想起那個不敢言愛的人,心底的那根弦被輕輕撥響,

  「男人和女人邂逅,互相吸引,是相吸。相吸只是性的吸引力,沒有愛的性只是稍縱即逝的高潮。當新鮮感失去,吸引力也會驟然失去。相愛則是有愛有性,思想全被控制,快樂與痛苦都由他而來。相有是欣賞、接受、思念、遷就、引以為榮。而相依,才是愛情的最崇高境界。愛無論多熾熱,終會變平淡,一男一女如能相依為命相隨終老,才是牢不可破的關係。」

  我怔怔地盯著窗外的夜空,他就在離我四十里的地方。他會跟我一樣舉頭望這漫天星斗的夜空麼?「相吸是激情,相愛是愛情,而相依,是恩情。」我跟羅什,無論如何都始終無法相依。這樣的感情,終究是殘破的。

  「艾晴,你是不是愛上誰了?」

  我猛然驚覺,發現他正站在我身後探究地望著我,那一刻,他的眼神像極了羅什。

  「沒有,當然沒有啦。」我趕緊撇清,不能讓他知道,不能讓這個世界裡任何人知道我對羅什的感情。「我只是有感而發,呵呵,要是我有這樣一段感情,就好啦……」

  他把我的身體扳過來,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對上那雙令我錯覺的眼:「『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艾晴,你想要的是這個麼?」

  我沒想過。我從來都不敢幻想能跟羅什執手偕老,我們兩個,都背負了太多別的東西……

  「艾晴,要不我們試試?」

  在大蘿蔔性感的嘴唇就要落下之際,我及時地用那件新衣服擋在臉上,然後把他一腳踢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