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離開同州

  

  用了早膳就該出發了。阿九在後院用膳時瞧見了綠蘿,斯斯文文的一小姑娘,在一大幫大老爺們兒或者一大幫太監中格外顯眼。當然,瞿嬰帶的這些人也不全是太監,總還得有幾個帶刀侍衛。是從錦衣衛撥過來,讓瞿嬰差遣。

  可問題就出在這兒。調來的都是些年輕的公子哥,不是尚書的侄子,就是侍郎的外甥,總之各個都是有背景的人,心高氣傲,玩世不恭。又看不起這些閹人,只當他們不是司禮監的人,也就不受管束,做事敷衍,行事放蕩。

  阿九看見綠蘿時,她被那些錦衣衛圍在中間,那些人正在調戲她,有一個拿手挑了她的下巴,笑的□□噁心,還有的拿了隨身的佩劍去挑她的衣衫。其他人要麼看熱鬧,要麼當沒看見。阿九分明看見了那些圍觀的太監眼裡冒出的綠光,讓人噁心。哪還有放任別人欺負自己人的。

  實在看不過去了,阿九在地上拾了一塊石頭,趁著沒人注意使勁扔了過去。

  恰好砸中了調戲綠蘿的人。阿九趕緊低頭吃飯。

  「誰?誰他媽砸老子」那人惡狠狠的扭頭環顧了一圈,見無異常罵罵喋喋了幾句繼續調戲小姑娘。

  阿九又撿了一塊石頭打算扔過去,手裡還拿著石頭舉在空中就被人抓住了。

  「原來是你這個小王八蛋,操。兄弟們給我綁起來。媽的。」阿九抬頭,一圈人朝他聚過來,被他砸中的那個侍衛正在他身旁,雙眼鼓起,怒視著他。

  阿九心裡一慌,他們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他怎麼一點都感覺不到?阿九的手腕被他抓著,他使勁往回扯了扯,那人使得勁挺大的,捏的阿九動彈不得,他掰了阿九的手腕往後撇,阿九疼的想要站起來,立馬有人上前壓住他的肩膀。

  「怎麼?不是要英雄救美嗎?我讓你救啊。媽的,敢管老子的事。」

  「啊…疼…」手被撇的發紅,阿九忍不住叫出來,心裡氣的還是那些閹人竟然不上前來救他。想完之後又暗罵,也是,自己和他們又不熟,犯得著去為了他得罪人嗎?

  手腕疼的不容他多想了。那些錦衣衛依然在笑。

  媽的,禽獸!

  「各位大哥行行好吧,求你們放了他吧!」

  阿九回頭,綠蘿竟然過來了,跪在一旁。

  「哦?放了他?哈哈哈」

  「放了他可以啊,但是總得有人來給咱們兄弟泄泄火不是?」另一個人接道。

  綠蘿跪在那兒,眼眶紅腫。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那幾人相視一笑 ,「怎麼?不心疼情郎了?哈哈哈哈」

  「啊!」阿九慘叫一聲,那人竟然又使了勁兒。

  「求求你們饒了他吧。」綠蘿往前爬了幾步,抱住其中一人的腿。那人□□一聲把綠蘿扶起來攬在懷裡,又往旁邊一推,身旁人立馬接住。

  阿九這才被放開,那人鬆了手往後一扯,阿九就倒在地上。還沒爬起來,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腳,正中胸口。翻了一個身,撐著地才爬起來。

  那幾個人擋住了綠蘿的身影,阿九隻能聽見她的哭聲,斷斷續續。

  阿九在院子裡看了一圈,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他們幾個。沒人來幫忙,只能自救了。院牆那兒又塊大石頭,阿九跑過去,搬起來搖搖晃晃的朝著那群人走了過去。「你們這群混蛋。」大吼一聲,阿九舉了石頭砸過去。

  「都給我住手!」

  突如其來的一聲吼,嚇得阿九手一抖,石頭落在腳下。要不是反應快,估計就砸腳上了。扭頭看,院門口那兒站著楊總管。他換了一身行頭,見都停下來,手放在嘴邊清了清嗓子,「都給咱家住手,還反了不成!」

  那幾人放開了綠蘿,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手。阿九趕緊上前一步,「總管,是這幾個人先欺負我們的……」

  「你給我閉嘴!」

  「楊總管,他們罵我們是閹人……」阿九趕緊搶先說完。果然楊荃的臉色立馬變了。

  「我們可有說錯?哈哈哈哈」哪知那幾個人並沒有反駁,反而笑著開了口。

  「劉侍衛沒說錯。」楊荃撇撇嘴角繼續道,「吃完飯那就上路吧。」

  阿九一愣,張了嘴想要說話,被楊荃搶了先,「你,還有你,給我滾出來。」怒氣衝衝的說完又率先出了院門。阿九拉著綠蘿走出去時,那些侍衛笑的特別囂張。阿九在心裡暗暗較勁,總有一天,他要讓他們都跪在他腳下求饒。

  「剛剛謝謝你啊。」綠蘿怯生生道,眼淚已經幹了,雙眼還是腫著。

  聽著這話,阿九心裡暗自高興,先前所受的苦好像都沒了,手腕和胸前也都感覺不到疼了。阿九衝她一笑,腦子裡立馬冒出來那些戲摺子裡英雄救美的故事,挺了挺腰:「沒事,沒事,我也只是……」

  「趕緊跟上來,小兔崽子,竟給我惹事!」

  瞿嬰的此次巡視,要繞著護城河的母河巡查各郡縣,共計四郡十一縣。從同州再往東去,繞過魯郡往南去,途徑萬州和肅陽,最後再到鄴城,才入京城。算起來,此行還要花上幾個月的時間。

  阿九想不通的是,此時正是內憂外患之時,瞿嬰作為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手裡握著批紅的權力,怎麼恰好在這個時候要出宮巡查呢?不過這些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該怎麼辦!聽著楊荃的意思,大概馬上就要出發了。可是他該怎麼辦?

  跟在楊荃身後,綠蘿剛剛被人喊走了。阿九覺得此時是個好機會,他得問問清楚。打定主意要問時,楊荃轉過了身,「你叫什麼?」

  「阿九,我叫阿九。」

  阿九看見楊荃眉頭皺了一下,「奴才就該有奴才的樣兒,什麼你啊我的,咱家面前都是奴才!」說完又想了一會兒,「你先跟在爺身邊服侍著吧。」

  什麼?阿九愣了一下,他又不是他們的奴才。「楊總管,我……」

  「我什麼我?剛剛說的沒聽清嗎?再有下次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哼。待會自己去領罰。」說罷甩了袖子走了。阿九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了一會兒,決定先就這樣。萬一他說錯了話還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反正他也沒入奴籍,趁著 他們都不知道,路上找個機會跑了算了。嗯,先順著點。

  「哎你發什麼愣,趕緊走。」

  劉安吉備了馬車在門口等著,三輛馬車,馬是黑不溜秋的馬,車是普普通通的車,看不出什麼特色。阿九腹誹,還真是摳啊,這掌印大人走就這麼寒磣,也不怕人笑話。一抬頭,發現劉安吉正對著他笑,笑的阿九毛骨悚然,早上被擒的胳膊還發疼呢。

  不知所措時,瞿嬰總算是出來了。他換了件月白袍子,有種清醒脫俗的錯覺,劉安吉立馬上前擁著他,狗腿的很。

  果真啊,這混的好的一天換幾件衣服,出門都是別人準備好了的,像他這樣沒錢沒勢的,哎,阿九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這件衣服,還是昨天穿的呢。抬袖聞了聞 ,有股子味道。阿九又嘆了口氣,心中默念,阿九啊阿九,你就知足吧,這件總比你昨日穿的那件好吧。

  不過,那件還是四娘親手給做的呢,四娘的手藝也是不錯的。

  正想著,突然被人推了一下,扭頭,綠蘿正一臉害怕的看著前方。阿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三位巨頭都盯著他呢。瞿嬰嘴角含笑,帶著一絲玩味,楊荃板著個臉,怒目而視,剩下的劉安吉也正笑著看他,阿九竟然從他的面上看出了恭敬?什麼情況?

  「還不過來?」楊荃揮手示意,臉上換了笑,阿九卻感受到了寒意,左右看了看,確定是在叫他,才走過去。

  甫一站定,劉安吉就開口了,「這位小公子,今早真是對不住了,府裡的下人不太懂事,衝撞了您,真是對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氣壞了身子……」

  說了半天,阿九總算聽懂了,原來是因著早上的事來賠罪,還特意給他準備了一輛馬車。

  天上掉餡餅了……阿九突然覺得,其實早上胳膊也沒怎麼疼嘛。樂的他連連擺手,猛然又想起了什麼,偏頭向瞿嬰行了個禮。

  瞿嬰斂了笑,「走吧。」

  淡淡的一句話,聽不出喜怒。倒是楊荃哼了一聲,讓他動作快些,別耽誤了大家的行程。

  上了車阿九才知道,原來這車裡是別有一番風景,不像外面看到那般寒磣,裡面是應有盡有,上好的綾羅綢緞都用來作帷幕了,還要許多吃食糕點,茶水都備的有。阿九在心中感嘆一聲,我了個天啊,他肯定是上輩子積了德,才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可是,他只是一個連奴才都不是正式的臨時僕人,劉安吉可真捨得。為什麼對他這麼好?

  正想著就聽見了叫喊聲,掀了側邊的簾子,綠蘿正跟在馬車旁邊,她踮了腳悄聲問他。

  阿九也正疑惑著呢,就把事情告訴她了。聽了綠蘿的一番解釋,他才明白,原來還是沾了掌印大人的光啊。

  不過還是要感嘆一句,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說的真是一點都沒有錯的。要不是早上撞了瞿嬰,現在估計還在下面走著呢。

  離開劉府大約走了一個時辰了,錦衣衛騎著馬走在隊伍前面,其後跟著的是楊荃的馬車,中間是瞿嬰的,馬車周圍都跟著侍衛。阿九走在最後。旁邊的人也少,也沒那麼多規矩,阿九和綠蘿聊了一路,此時接近午時了,也熱的很,綠蘿跟不上馬車,總要小跑幾步,額頭上都是汗,剛剛還因為抬臂擦汗而沒注意腳下的路,摔了一跤,幸好只是臂膀擦破了皮。

  阿九讓綠蘿上馬車和他一起,她怎麼都不肯,緊擰著眉說這是規矩,她只是奴才。阿九無奈也只好作罷。放下了簾子坐好。

  聽車伕說,已經出了同州城。

  出了城了。阿九突然好想哭,他長這麼大沒出過同州,一直和四娘在一起。可是現在,四娘不見了,就連他也要離開同州了。可是這都是怎麼了,沒人告訴他這是為什麼。為什麼那些官兵要追他們,為什麼四娘要帶著他跑?四娘怎麼不告訴他呢?他們是犯了何事,要被如此對待?

  這麼一想,阿九突然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司禮監應該不管兵部的事吧?不,這些官兵到底是屬於兵部還是刑部?唉,阿九隻覺的頭更疼了。要是當初能好好聽陳夫子授課就好了。

  煩悶著突然就聽見了外面的說話聲,阿九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撥開門簾,便看見了紅綢。她不是瞿嬰的貼身丫鬟嗎?

  「紅綢姐姐找我可是有事?」阿九笑著迎出去。

  「無事就不能來找你了麼?」紅綢拿了手絹在擦汗,對他甜甜一笑。

  「不是不是,」阿九對於這種反問總是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岔開話題,「姐姐要不上車來歇歇吧,這天兒科真是熱。」

  紅綢也沒拒絕,「那我只能偷懶一小會兒,爺要人服侍我還得去呢。那麻煩公子待會喚我一聲兒。」

  阿九點頭答應,又想著孤男寡女共處一車,總歸還是不好,便下了車。與她相錯的那一剎,隱約感覺到脖間一陣幽風,「公子的皮膚可真是嫩呢!」紅綢細細笑了一聲,蓮步一踏就上車了。

  阿九有些彆扭,扭頭和趕馬的車伕一起坐在馬車外。

  剛坐下沒多久,就有人來找阿九,掌印大人讓他過去。

  過去?過去幹嘛?只是那通報的小廝已經回去了。阿九思索了一會兒,慢慢下車,走了兩步又回身囑託車伕,要是有人來找紅綢姑娘讓他提醒一下,快走時又加了句,多照顧照顧綠蘿。車伕人還不錯,欣然答應。

  阿九這才快步朝中間那輛其貌不揚的馬車小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