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陽春三月

  

  赤魯異族自長公主和親那年被袁昭大敗,再也沒能重整旗鼓,於是主動臣服大曆朝,俯首稱臣,貢年稅與奇珍異寶。可是被人陰了一道,到底心裡不那麼舒服,硬生生的對敵人臣服了數年,如今歷朝內患,赤魯便心生不軌之心,邊境又不安分起來。

  萬俟州病危時,便料到赤魯的心思,派了袁昭率領二十萬大軍在邊境守著,如今驃騎將軍擅離職守,私自回京,若是我軍軍中一不小心滲入了奸細,那少不了一場惡戰。

  瞿嬰當日在安平時便收到了消息,如今已過去半月有餘,都快一個月了,邊境大軍群龍無首,若是有個什麼事該如何是好?

  袁昭雖是沒有表態,但從長公主一事看來定是站皇后王氏一族的了。本來大曆朝也不是沒有出過女皇的先例,大臣們無非是想要個結果,德安長公主即是嫡出又是長女,名正言順,可是,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冒出個趙貴妃。若這肚子裡懷的是個帶把兒的,那可就不好說了。

  後進來的那個老者,是太醫院的院判,先皇欽點的,不論是資質還是醫術都無人能及,既然他點頭了,那必定是真的了。

  瞿嬰等眾人安靜下來,緩了緩才慢悠悠的開口道,「既然趙貴妃有孕,那這立國君一事可是要緩緩了。」

  「那你又可知這懷的是龍種不是龍女?要是是個龍女,那我等不是白白等了九月之多?國不可一日無君,朝政大事豈能兒戲?」

  說話的是當朝太子太傅,不,是先太子太傅,王貴海。從一品的官職,也不小了。更關鍵的是,他還有個身份,王貴海是王皇后的表弟,長公主的表叔。

  本來朝堂是分為兩派的,一派是王黨,一派是以瞿嬰為首的瞿黨,如今又多了一個趙貴妃。

  王太傅此言一出,立馬就有了兩撥人開始反駁,莊嚴安靜的朝堂又活躍起來,像極了早晨卯時的菜市。

  「那太傅意欲如何?」瞿嬰淡笑,挑了挑眉示意。

  「我等自認為是當務之急應立長公主為皇,等趙貴妃誕下龍兒再作打算。」

  「不可,那長公主登基再退位,讓異族知道,還當我大曆朝把皇位當做是兒戲一般,換來換去,成何體統?」

  瞿嬰坐在那兒心裡有些發笑,話說的這麼滿,你怎麼知道趙從婉生下的是龍子?況且,生不生的下來還是個問題呢!

  趙從婉是先皇在世時最得寵的貴妃,從一個小小的才人,一躍成為這後宮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即使沒有誕下一兒一女,也依然獨寵後宮,比王皇后還要霸道,如今皇帝下葬,陪葬的妃嬪首選就是趙從婉,她雖受寵可卻沒什麼後台,她的爹只是一個五品小吏,在後宮仗著皇帝的寵愛霸道橫行,殘害各個妃子,把那些人得罪了個十全十,如今先皇的隨行,趙從婉在列,那麼多眼睛盯著,她想使個手段溜都遛不走。樹倒獼猴散,自從先皇斷氣,這寶嵐宮裡一天不如一天,越發冷清,就連吃食糕點也不供應了。她派去了婢女去催促,結果卻被趕回來,帶回來的話氣死人。

  「人都要如土了,吃什麼糕點啊,多去拜拜佛吧,讓你下輩子別投畜生胎。一個要死了的妃子,還敢命令我們?切,什麼東西!」

  你瞧瞧這都是些什麼話啊,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趙從婉在自己宮裡聽見這婢女帶回來的話,肺都要氣炸了,她活了二十年,從來沒人跟她這麼說話,在家時她可是趙家的嫡女,入了宮,又是皇帝寵妃,哪有人敢這麼對她?敢說她一個字的不是,立馬叫她舌頭分家,真是氣死人了。

  氣完之後又發現這是個事實,這宮裡的人呢,哪個不是人精,見多了這般的事,也練就了一副見風使舵的臭臉。捧高踩低,誰不會?現下之際,當務之急應該想的是該如何擺脫這個局面,她才二十歲,二十歲,大好的青春,大把的年華,還有那麼多好日子等著她去享受,怎麼能就這樣陪著一個糟老頭子入土?其實在老皇帝病初家裡就來了人讓她早作準備,可是能做什麼準備?準備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去?再退一萬步來說,即使逃出去了,逃離這皇宮,她也只能隱姓埋名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成為那最下賤的農夫,永無出頭之日。她這種過慣了別人伺候的好日子,又怎麼甘於平凡?怎麼會?

  要找一個兩全之法。

  可是又該怎麼辦?

  趙從婉在宮裡忐忑不安時,一面為這事急的焦頭爛額,一面又時刻擔心會突然從宮外衝進來幾個人把她抓走。

  走麼辦?

  身邊的丫鬟婢女太監奴才此時都不見了人影。趙從婉在心裡暗罵,果然都是些忘恩負義的畜生。

  自薦來的是一個小丫鬟,長得也是嬌滴滴的美人,上來給她獻計,趙從婉忍住性子聽她說,要是在以往,就她這個貨色這寶嵐宮豈是她想進就進,想來就來的?

  這丫鬟自稱叫紫嫣,是浣衣局裡的丫鬟,不想再受苦,特意來獻計,希望能得娘娘的提拔。

  趙從婉仰了頭,輕蔑的看她一眼,「說吧。」

  「娘娘這麼聰慧,可能知道,現在這朝堂之上最有話語權的人可是誰?」

  趙從婉剛想罵這奴才,給她臉她還賣起關子來了。那紫嫣又開口了。

  「現在就屬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瞿嬰最有權力了,先皇在世時便掌著大權,凡事都要先經他的批准。如今更是有恃無恐。倘若,」她故意聽了聽,低下頭看著趙從婉,「倘若娘娘能倚上他這棵大樹,那就不用怕了。」

  又伏到她耳旁耳語一番,趙從婉聽完刷的站起身,「大膽奴才,本宮可是堂堂貴妃,你竟然讓,讓,」說到憤怒時,她竟減了聲音,氣卻沒消,惡狠狠道,「你竟然讓我去,他是一個太監!」

  紫嫣起身,彎了嘴笑。「娘娘,這太監自由太監的好處,況且,這瞿嬰傳言是好男風的,你怕什麼?無非是互相找個靠山罷了。更何況,比起那年老色衰,皮肉鬆弛的先皇,瞿嬰不是好多了嗎?況且,」

  紫嫣從桌上端起趙從婉剛剛喝過的茶,拿到鼻尖嗅了嗅,「比起死來,這是個不錯的選擇了吧!」她說完就福了一禮,挪著步子出去了。

  趙從婉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紫嫣已經踏出殿來。她突然感覺到害怕,追問她「你到底是何人?」

  「娘娘到時獲了殊榮,可不要忘了奴才才是。」

  爭議了一番也沒什麼結果,最後還是那個院判出了聲,「三個月時便能斷出性別,如今已一月有餘,再等數月再做定奪。為了顧全大局,先選出個人來監國。」

  王趙兩派各不相讓,最後,這個監國的人只能是瞿嬰了。

  出了殿,張左權差人來報,說是趙貴妃有請。

  瞿嬰聽了嗤笑一聲,「回去告訴她,有了身孕就好好待著。」

  上了轎子往瞿府回去時,瞿嬰突然感覺胸口一陣疼,捂著胸口最後吐出一口黑血出來。楊荃聽見了聲響,掀了簾子趕緊遞上帕子,「爺,要不要把那秦九叫來?」

  「不用。」瞿嬰說完,忍著痛擦了嘴角的血,緩過來後,把手帕遞迴去,「藥可制好了?」

  「還沒有,差了一味藥。」

  「那你還愣在這兒?」瞿嬰冷冷看他一眼。

  踏進他的院門時卻聽見了一些聲音,瞿嬰停了步子又退回去。順著那聲音尋過去,只見湖心亭那兒圍了一群人,吵吵鬧鬧似是很開心。瞿嬰攔住了楊荃準備去喚的人,慢慢的走了過去。

  那亭子中心的桌子上放著亂七八糟的葉子牌,一群人圍坐在那兒。

  「阿九,這陽春麵可有你們同州的好吃?」一人問道。

  「面嘛,就是一個味道。就是這價錢不太美好。」

  「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哄笑。

  「怎麼不美好了,你贏了我們的錢,就該請客,吃碗麵你還就這樣了。」

  「就是,下次我們都選貴的挑。」

  阿九打著哈哈,讓他們隨意,心裡卻不太高興。這些傢伙,見她贏了幾次就開始眼紅,合著伙來欺負她。阿九生怕他們又生出什麼別的鬼點子,趕緊扯開話題。「這陽春麵你們可知道有什麼來歷?這裡面說起來還有個淒慘的愛情故事呢。」

  「什麼故事說來聽聽?」

  「你一大老爺們兒還信這個?哈哈」

  阿九擼了擼袖子,「話說,從前有個地方叫揚州,」

  「瞎說什麼,現在也有個地方叫揚州。」有人笑她。

  「別打岔,聽我說。有句話叫,「陽春三月下揚州」,這陽春麵就是在揚州開始,」

  「不對啊,我怎麼記得是煙花三月下揚州?」又是剛剛那個人呢打斷了。眾人不滿,阿九更不滿,筷子一扔,一腳踩上凳子,另一隻腳上了桌子,剛要說話就被人打斷,只見眾人都看向她的身後,她也跟著扭頭。

  瞿嬰也是沒法子了,聽了半天,全是瞎扯淡,一點都不靠譜,又想起了昨晚的那句「暴殄天物」偏了頭對楊荃,「去請個先生回來吧。讓她,讓這些閒的沒事的,都去長點知識。」

  阿九回頭,瞿嬰就站在她身後,也不知站了多久,聽了多少,心裡一慌,腳歪了一下,就往後倒去。心下暗道倒霉。

  感覺身子一輕,就被提在了半空中。她的眼只能看見地面,青石板一塊一塊的從她眼前劃過,還感覺頭有些暈,腦充血。

  身後亭子裡的眾人眼看著瞿嬰走遠,竊竊私語,「不管誰說爺和秦九沒關係我都不信了。」

  「我從來不信。」

  「後院那些男寵是不是都被清了?」

  「上次爺巡視回來不是讓你去清的嗎?」

  瞿嬰夾著阿九的身影消失在拱門那兒,眾人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