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都說他眼光太高,有精神潔癖,一輩子打光棍的可能性非常的高。
每每聽到這樣的評價,周衛但笑不語。說什麼精神潔癖,純屬謬論。針對擇偶這件事,從頭到尾他只說過一句」沒什麼要求,看得順眼就好」,根本沒有提過對方一定要富可敵國貌似天仙之類的要求。這句話傳出去再傳回他這裡的時候,已經完全不具任何可比性:找女友的標準已經變成徵求一個全功能、全方位、高科技、賣相好、性能佳的機器人保姆的標準了,這直接導致他自此對女友之事絕口不提。
以前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其實要求不高,只要感覺對了就好,可再過三年後的現在,他不得不說,那個順眼即可的要求已經是最高的要求了。大學的前三年,他不是沒有試著去接觸女孩子,期望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根肋骨,哪怕遇上錯的人,曾經擁有也比空白好。可偏偏他怎麼也遇不上一個,曾經有很好的女孩子跟他表白,相處了兩次他就放棄了。起碼得找一個能正常面對自己的人吧?不然,以後每一次相處都得忍受對方對著自己的臉頻頻發呆,甚至在自己的注目下屢屢出錯。
不能怨父母將自己生得這麼妖孽,那就只能選一個能夠抵擋美色的。所以,周衛的擇偶條件第一條就是對他的臉能夠正常反應。這個正常,指的是不能太激動,但也絕不能毫無反應——毫無反應的人,估計要麼是腦癱,要麼是面癱。
第二個條件是關於長相的。他是個身心正常的男人,自然對未來伴侶的長相有一定的憧憬,但是要求不高,中等偏上即可。追求美色,直接對著鏡子就看到。而且,切身經驗讓他深覺男生長得不用太漂亮比較好,這個願望的實現只能通過另一方來配合。
第三個條件,是希望對方跟自己一樣,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他不喜歡別人對自己一味地順從,可以說,他比較欣賞獨立的女生。前提是,對方的原則性不能太強,兩個人有矛盾的時候能夠考慮他的意見。
一番分析後,周衛突然覺得自己相當欠扁,要是真能找到符合這三個要求,並讓他有感覺的人,真奇跡了。
但是現在,距離這個奇跡僅有一步之遙的人,叫做陳朝暉。
初見她的時候,她不認得他,對他強加於她的要求也沒太在意,完完全全就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陌生人對待。她安靜,體貼,樂於助人,也許還有點善解人意,卻始終堅持著自己的原則。在圖書館的時候,他指責她玩遊戲影響別人學習,她被誤會仍是道歉了,然後換一個不會影響他人的地方做自己的事。後來就歸還圖書欠款的問題上,她也很順從地接受了他的道謝方式。
本來一切都該完結了,她編她的程序,他背他的法理,再無瓜葛。
某天他翻出久未使用的飯卡去食堂買飯的時候,發覺餘額似乎比記憶中多了不少,一番回憶後,他去管理中心咨詢,得知最後一筆存款為58塊2毛,時間是他請客後的下午。沒有飯卡,她是怎麼把錢存進他卡上的?幸好值班的同學跟他關係不錯,他得以查看她的賬號,發現同一時間她那邊少了58塊2毛。
這無形中讓他認為,突破學校系統,輕易修改數據這種事對於A大計算機的學生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他一邊對她挑戰法律的行為搖頭,一邊對她還錢的方式感到好笑。一般人,如果對方說了兩次以上的不用還錢,就會算了,這種還了別人還未必會知道的事更不會有人願意做。當初他回她短信時說不用還錢,就是希望不要什麼下文,不料,她竟比他還乾脆。
能夠平常地面對他,相貌中等偏上,有原則但不會過於強勢,三個條件她都符合了,就差一個讓他心動的理由。
若是讓別人知道他這種衡量感情的方式,肯定會有很多人反對,甚至不齒。但他是一個很現實很理性的人,與其期待所謂的一見鍾情或怦然心動,還不如根據自己的要求找一個合適的對象有重點有針對性地培養感情。發射丘比特之箭之前,總得先有個中箭對象吧,況且古人都說「有的放矢」呢。
現在,就看他和她,有沒有緣分。但他絕不是那種完全靠老天決定命運的人,他給這段可能性留了一個萌芽的機會,對於BBS上鬧得滿城風雨的多角戀事他才選擇沉默。聰明的獵人知道給怎麼讓獵物自動送上門。
連日來N多熟人、陌生人的詢問或騷擾讓陳朝暉不堪其擾,幾欲抓狂,每每聽到別人問起她和周衛的關係時,她真想大吼一聲「誰跟他有關係」,每每她都忍了下來,然後心平氣和地解釋。等到眉苒都忍不住來問她的時候,室友們看她的眼神飽含著的同□彩立刻升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事情惡劣的狀況超乎她的想像。走在路上經常會有人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這已經是很平常的等級,嚴重點就是排擠,再嚴重一點就是人身攻擊。現在陳朝暉簡直就是過街的老鼠,非不得已,絕不出現在公共場合,就連專業課都極少去。但有些老師是含糊不得的,教數據庫原理的張軍老師就是其中一個,別看他平時很年輕很幽默很貼近學生,考勤和考試的時候他絕不手軟,據傳上兩屆的前輩們有很多人在他教的課上倒下,加上本專業的女生少得可憐,她只好厚著臉皮去上課。
居然就真的抽到她上去做題,陳朝暉一邊感謝自己來上課的好運氣,一邊哀怨被抽點的壞運氣。她很快就做完了,張軍看了一下,說:「還不錯,夠簡潔。」拿起花名冊做了標記,又說,「陳朝暉,聽其他老師說你專業科目緩考的成績都在90分以上,不知道我這一科你能拿幾分。」
這不是赤果果的放話嗎!聽說被這位傳奇老師放話的學生,要麼是被刁難成最後一名,要麼是被磨礪成榜首。陳朝暉烏龜地不去看其他人什麼表情,低頭默默地替自己唱上一首安眠曲。張老師麻煩去找棵能招風的大樹摧殘吧,她只是一棵小草,腰板一點兒也不硬朗,一點兒也不想招風。
「真看不出來,她這麼厲害。」周圍的竊竊私語傳過來,讓陳朝暉的神經倏然一緊,什麼世道啊,竟然連男生也這麼八卦。
「沒有一點本事,怎麼能同時勾搭上周衛和楊景?這種勾當也是需要技術含量的。」
右手被人握起,陳朝暉看著靜靜。
「別聽那些狗亂吠。」靜靜說,看往後面的眼神無比銳利。她和小溪一開始是抱著看戲的態度旁觀,企圖推波助瀾,將周衛拉下水。可現實已經超過她所能忍受的範圍,小暉越來越壓不住脾氣。別看小暉平時一副認人欺負的樣子,真要認真起來,那就不是一個恐怖得了(起碼也要兩個)。
「狗可比狐狸精高尚,我們滿足吧,我們可不是那塊料。」人家的回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啪!陳朝暉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最後一根忍耐神經崩斷的聲音。她猛地站起來,掀起座位,拿起東西就往外走,根本不顧還在上課。後面的男生看她的架勢,愣住了,沒提防就被她絆了一腳,很滑稽地就從座位上摔出去,順帶將桌上的東西刮了一地。
「不好意思。」陳朝暉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伸手去拉起他。
女生細膩的觸感,輕易讓男生臉紅,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先前對人家的冷嘲熱諷。
陳朝暉拿起一支鉛筆,舉著,說:「做人一定要行得正坐得穩,你父母教過你的吧。還有,我生平最不喜歡的,就是狗。」
卡嚓!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響起,眾人回過神的時候,才發覺那是從陳朝暉手中傳來——ho!那根鉛筆生生就她單手斷成兩截!警告的意味很明顯:如果你想跟這支鉛筆一個待遇,你就儘管說。
大家的嘴巴都圓得可以塞下雞蛋了。
靜靜她們同樣震驚,莫非……這就是小暉以前說的那個不見的人的特長?那也太見不得人了,才見一次就足以讓她們的小心肝蹦出來了,若是再見多幾次,豈不是要了她們的老命?
跟張軍老師示意了一下,陳朝暉就提前下課。
圖書館她已經是不敢再去,宿舍也不想回,深呼吸了好幾下,將胸中那口惡氣吐出來,她決定找一間人少的自習室,大不了拿東西擋住臉。
剛做這樣的決定,電話就震動了,是楊景打來的。
「小暉,有空嗎?」楊景和煦的聲音如舊,她心裡一陣溫暖。
「嗯,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算不上什麼事,我只是……」楊景頓了一下,說,「你最近還好吧?」
等清醒過來,陳朝暉才發覺自己居然掛了電話,什麼話也沒有說。連楊景都坐不住打電話來關心,她真的已經忍不了了,手指動了動,她心裡一股衝動越來越強烈。
「你在做什麼?」很清冷的一聲問話在耳邊響起,沉穩的腳步聲停在自己面前。
陳朝暉睜開眼睛,周衛那張禍國殃民的臉正妖孽地對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