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試,一個學期就這麼過去了,春假也開始了。
35天的分別,按照計劃,周衛是完全不必擔心的,可真到分別的一刻,不免還是要胡思亂想一番。最主要的是陳朝暉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自覺,遲鈍得讓人抓狂,可又不能說她完全沒有反應,至少,她對旁人沒有這麼隨意,就連前男友也沒有享受到這種待遇。送她去火車站的時候,候在進口處的那個小伙子立馬就變臉了,可某人還是很沒心沒肺地問人家天氣這麼冷怎麼不進去坐著,如果他是楊景,只怕現在就躺在醫院裡輸血了——因為吐完了。
陳朝暉回家幾天後,他也收拾東西,帶著壽壽回家去了。雖然學校離家沒多遠,平時卻不怎麼回家。因為家裡未必會有人,老爸經常外出公幹,而老媽則喜歡在親戚朋友家廝混,他一個在家,麻煩得很。家裡有人的時候也很麻煩,老媽整天會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煩他,讓人不勝其擾。還好這段時間他工作比較忙,老媽大概也瞭解了他的疾苦,沒怎麼理他,耳根子清淨了不少。
才分開幾天,他就時不時會想起她,吃飯的時候、和壽壽玩兒的時候、工作的時候……
思念也傷人吶。
陳朝暉也很無聊,南方的冬天也很冷,沒什麼出去的慾望,只能窩在家裡發霉。
陳家爺爺觀察了幾日,跟老伴說:「那孩子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你也看見了?」陳家奶奶看著靠在沙發上抱著抱枕,頻頻換台的陳朝暉小聲地說。
這孩子,要說有什麼不對勁他們真說不上來,可是總覺得她雖然每件事都做好了,就是少了一點兒精神,少了一點生氣。
「你拐個彎問問。」
「問有什麼用,那孩子是個悶葫蘆,什麼心事都放在心裡。」陳家奶奶想了一下,又說,「該不是海媛又說了什麼讓她不快的話了?」
唉,這對母女,上輩子不知道是不是仇人,從來沒有合得來的時候,一見面就鬧彆扭。還好小暉是一個不會吵架的人,不然家裡更有得鬧,可有時也因為吵不起來,關係變得更僵。
海媛好不容易從美國留學回來,本以為母女倆因為久別而有所緩解,哪知板凳還沒有坐熱,就因為一個問題而陷入僵局。
陳海媛問:「聽說B市到處都是當大官的,你有沒有傍上一個?」
殺傷力十足……埋頭吃飯的陳朝暉慢慢地抬起頭。
兩位老人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緩衝的話,陳海媛又說:「沒有傍上?我想也是,一個黃毛丫頭而已。」
「黃毛丫頭也是你生的。」陳朝暉淡淡地回了一句。
「哼,我的基因其優無比,只怕是遺傳到別人那些劣等的。」陳海媛一臉厭惡。
陳朝暉早已習慣母親說到那個人的表情,卻還是有點不滿:「別人是誰?」
同樣是一句話而已,讓這頓團圓飯變得難以下嚥。
唉,兩老回想起來也只能長吁短歎吶。陳維意正打算找孫女好好談談,開導開導她,她的電話就響了,他只好等下再說。
「我是陳朝暉。」只見陳朝暉懶洋洋地接過電話,手上持續換台的動作沒有停頓。
那邊靜了兩三秒才傳來一個早已熟悉的清泠聲音:「你又在睡覺?」
陳朝暉立刻打了個激靈,手中的遙控器也摔了出去……呼,還好接住了。「沒、沒有啊……我在看電視呢。」她急急忙忙地說,現在可是下午4點,睡覺?
「聽起來很像。」她難得的懶懶的嗓音,周衛聽到過幾次,多半是在中午的時候,所以他猜想那時她是在睡覺。
「嗯……找我有事?」陳朝暉不想解釋,直接轉移話題。
「沒事就不能找你?」周衛反問得極其理直氣壯,讓陳朝暉當下無話可說。
「其實還真是有點事。」周衛笑了笑,說,「辦公室的電腦出了點問題,之前都正常,就剛才突然就黑屏了,重啟之後有一下沒一下,一閃一閃的,試了幾次都不行,有份材料在那台電腦裡,助理忘記備份了,很急。」
「附近有電腦維修點吧,沒有的話,我可以提供……」陳朝暉理性地建議。
「沒用,」周衛很直接地去掉這個可能,「找了三個了,都一籌莫展。」
陳朝暉想了一下,問:「開機正常?」
「很正常,旁邊的三位專業人員可以保證。」周衛很可刻意地強調專業人員四個字。
陳朝暉聽出他咬牙切齒地感覺,有點想笑,這個情商極高的人居然也有抓狂的傾向,看來這份資料真的很重要。
「顯示器呢?」她又問,「是台式電腦吧?」
「是台式,顯示器也沒有問題,拿另外一台主機試過了。」
「嗯……內存呢?運行的時候有沒有聽到嘀-嘀-嘀的響聲?」她又問。
等了一下,電話換到另外一個人,有點氣急敗壞:「我是XXX電腦城的一號維修員YYY,主機很正常,顯示器正常,我們每一項可以測試的都測過了,一切都很正常,就是莫名其妙地黑屏,你不相信我們的專業知識?」
陳朝暉一怔:「呃,謝謝。」
周衛冷著臉接過電話,他當然知道向一個學生求助,三位維修人員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戰,可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給了機會,他們卻表現不佳。
「怎麼樣?」他問。
陳朝暉拿了一個蘋果,狠狠地咬了一口:「呵呵,基本上我猜到答案了。」
「答案是?」
「電源。」她又咬了一口,「不是主機裡面的電源,而是插座電源不穩,供電量不足,我想你們把插頭按緊或換個插頭就好了。」
周衛:「……」
掛了電話,陳朝暉淺笑著咬蘋果,想像著周衛那邊的情況。
陳維意和老伴面面相覷,怎麼一下就高興了?年輕人,心緒變得太快了。剛才那個電話,應該是好朋友打來的吧?希望能經常打來呢。
掛了電話,周衛掃了一眼在場的三位很明顯挑釁著的維修人員,彎腰把插頭拔出來,穩穩地插好後,輕輕地按下啟動鍵。
兩分鐘後,所有人都呆滯了,這個……也太人品了吧。
這下子大家終於明白了剛才周衛的那一眼,叫做無語。
「哈哈,也算是長了一次經驗了。」老張打圓場,可是越發顯得那三個人技術有限,讓人家更加窘迫。
送走了人,老張抹了一頭冷汗:「剛才看到沒,那三位的表情可真豐富。」
周衛沒說話,認真看資料。
「周衛,你的朋友很厲害嘛。」林爽讚歎地說。
「不只是朋友哦~~」老張很八卦地說。
林爽看到了一種粉色的氣氛,驚訝地說:「周衛原來有主了?真是可惜了,很多漂亮美眉找我當媒人呢。」
「可惜個鬼,他有主了,機會不是留給你了麼?」老張擠擠眉,又說,「周衛,那個陳師妹什麼時候回來?以後我們就有福了,反正是自己人,就不用那麼客氣了。」
周衛從百忙之中分出一秒鐘睨了他一眼,說:「在我們家,經濟是獨立的。」
什麼意思?老張看向林爽。
林爽想了想,說:「大概是說,如果律師樓需要幫忙的話,還是要支付費用。」
心真是狠……老張心中垂淚。
晚上,網上視頻中。
「說吧,你遇到什麼不快的事?」周衛一點兒也不懂得委婉的藝術。
「沒有什麼不快的。」陳朝暉否認得也很直接。
「那聲音怎麼聽起來悶悶的?」
陳朝暉瞪眼,不想問他怎麼聽出來的,反正他有他的過人之處,她問了也不明白。她不想說,已經發生了,說得再多也沒有意義,況且,她覺得……
「你沒有聽我抱怨的義務。」她提醒他。
周衛聽了,低頭輕笑,通過信號傳過來的模糊影像依舊讓人覺得心動,他說:「我是沒有這個義務,但是,陳朝暉,向朋友發發牢騷是在正常不過的,你介意什麼?」
朋友?
陳朝暉被這個熟悉的字弄得一愣,他們原來已經是朋友了啊。有心事,對朋友傾訴,確實很平常嘛。
「難道你信不過我,怕我說出去?」周衛又是一記追擊。
「當然不是……」陳朝暉猶豫著,斷斷續續地向他剖開自己的心。
她當然不是從小跟媽媽關係就這麼差,大概是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吧,她經常會問媽媽關於生父的事情,開始媽媽還是會很理性地回答她,可久了就不耐煩,甚至暴躁。而媽媽是一個事業心很重的人,沒有多少時間陪著她,母女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最後當她選擇了A大後,媽媽的情緒也到了極點,不光是百般阻撓,阻撓不成便冷嘲熱諷,甚至口不擇言。有時候,她真的很懷疑,媽媽這完全是遷怒,將對生父的恨意轉嫁到她身上了。
「這麼說,你生父就在B市了?」周衛問。
「嗯,我知道他在哪裡。」陳朝暉很平靜地回答,「當初是想見他一面,看看給我一半基因的人長什麼樣,現在卻沒有什麼想法了。對我來說,現在的家人足夠了,他存不存在,其實都不重要。」
這個想法是奶奶病發了之後才有的,珍惜眼前擁有的,比什麼都重要。
「還不足夠,將來你會有更多的家人。」她會有丈夫,孩子,自己的小家。
「也許吧,我大姐最近要結婚,我要當伴娘。」說到這裡,陳朝暉終於有點笑意了,「我有點期待。」
「恭喜啊,開學後帶照片回來給我看。」
「好啊,不過你不能期望太高。」陳朝暉頓了頓,說:「謝謝你,周衛。」
「朋友之間,謝什麼?」周衛回答,語氣突然變得低沉,「其實,我有點想你了。」
哈?陳朝暉一怔,臉上紅雲遍佈。
「壽壽也很想你,是不是,壽壽?」接下來是兩聲興奮的犬吠,「你呢?有沒有想你我們兩個?如果沒有,你這個朋友也真是絕情。」
「我、我……當然也想你們。」陳朝暉臉紅紅地說著。
「想念是理所當然的,不用害羞。」周衛一副教育的口吻。
理所當然嗎?……比起這個,她覺得輕易將想念說出口的人,臉皮真是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