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險象環生

  直到這一刻,我才憤怒地反應過來,全叔黑皮蔡並沒有放過我,他們竟然就敢真的明目張膽的,光天化日下做出這種殺人謀命的事。

  但這時候憤怒已經沒有任何作用,我漂在水裡,儘管已經是六月,但還是感覺海水冷得要命,也不知道是海流的原因,還是時辰的關係。我的身體變得非常僵硬,手腳完全不聽使喚,簡直像要抽筋。幸好我在海邊長大,遇到這種事情也沒有太過慌張,咬牙活動身體,過了一會兒總算踩住了水,緊蹬幾下才算游到船邊,手立即死死地抓了上去。

  這時旁邊不遠處傳來救命的聲音,我轉頭看去,那個落水的生意人好像不通水性,正在拚命掙扎,已經被海浪拍出去好一段距離,他好像已經堅持不住,喊聲低了下去。我動了惻隱之心,我身為一個郎中,見不得活人在我眼前被淹死。我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拚命踩著水,心想不管怎麼說,既然都下來了,還是先把人救了再說吧。

  遠遠地,船舷邊上的乘客們揮著手在喊些什麼,但我在水中聽不清,也沒有時間去理會。一片海浪打過來把我壓了下去,等我浮出水面抹了把臉,就看到生意人在不遠處的海面上下掙扎,已經聽不到他的叫喊聲,我只能看到他在水裡忽沉忽現,面色已經扭曲得可怕,嘴裡不停地往外冒著氣泡。

  等我游到他身邊的時候,看他已經雙眼緊閉緊咬牙關,海裡救人非常危險,我沒有馬上拉他,而是謹慎地繞到他身後,才架住他的手臂向小船游去。

  等游到離船沒幾步路的時候,我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冰冷的海水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我的身體不停地往下墜,我向舢板船上的淘海客伸出手去,那個暈死的生意人突然轉了個身,翻著眼白抱住我的一條腿往海水裡面拖下去。

  「媽的……」我頓時大喊起來,但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海水灌進了嘴裡,我的肺頓時炸裂一樣疼了起來,眼前頓時是一片藍色的畫面。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我模模□□地看見福昌號吃水線以下,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它水下部分的樣子我一看就覺得和其他船都不一樣,船底要比其他船厚得多,從海裡這個角度看上去,突然讓我騰起一股不祥的感覺——這,簡直就是一隻活生生的大棺材!

  我不知道為什麼它給我這樣的感覺,我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下沉,腦海裡翻起往事,像放電影一樣無聲。小時候圍坐守歲吃年夜飯的全部家人,本來我已經忘記了他們的模樣,現在卻清清楚楚地想起來了;失散時留在我腦海裡姐姐慌亂的眼神;叔父一步一頓離去的背影;秀芸與我私會時風情萬種的笑臉……又慢慢都模□起來。

  就像做夢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聲音變得清晰起來,我被扔到了硬地上,劇痛中我順勢趴了下去,鼻孔和嘴巴都往外湧出鹹澀的海水,眼淚和鼻涕也不停地淌下來。我呻吟著費力的睜開眼睛,恍惚中看到一隻粉色的繡花鞋,在刺骨的寒冷中,我猛地打了個噴嚏就直起了身。

  但是我沒有看見穿粉鞋的女人,反倒是大鬍子鍾燦富蹲在我面前,水順著他的短褲和毛茸茸的小腿往下滴,見我坐起來他一臉失望:「他娘的,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我就知道這個小白臉死不了……」聽他巴望我馬上死掉的口氣,我心裡湧起一股怒意,這個可惡的淘海客,我並沒有去招惹他,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大的偏見?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知道在船上想跟鍾燦富理論是很可笑的事,只能是不去理他,慢慢地半跪在甲板上。這時一條棉帕子從後頭遞了過來,我轉頭去看,發現是紅了眼睛的阿惠,她輕聲道:「還好你醒了,嚇死我了……」

  我接過帕子擦著水,勉強笑道:「是那兩個王八蛋。」說著心中暗罵,全叔和黑皮蔡兩人,船還沒開他們就這樣,我不能想像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這次是抬我下水企圖淹死我,下次會不會就是半夜摸過來直接拿刀捅死我?

  瞬間,我就想到在水下我也看見的奇怪船底,那樣厚的船底,簡直是一半的船體都浸在水裡,顯然船水下的部分極其的厚,說明船的底艙,有相當巨大的空間。

  這有點讓我毛骨悚然,之前我還覺得船上沒有壓艙物,但是一看這水下的空間有那麼大,那不僅這船有壓艙物,而且在艙底的東西,必然極其沉重,才能把那麼厚的部分全部壓入吃水線下。

  可是,那水下部分的船底的形狀,我仔細一想,就發現那極像一隻巨大的反扣的黑色巨棺,這艘烏槽,竟然是這種形狀的,難怪我看著就覺得那麼不舒服。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有船是這種形狀的,我覺得事情越發變得不妥,坐著棺材船出海,那不是出殯嗎?

  我越想越不安起來,忽然我就起了一念頭,覺得無論如何,我必須下船。

  可是幾乎我產生這個念頭的同時。阿惠扶我站起來,我卻發現腳下不太對勁,猛然間,聽到船下傳來一大片淒涼的哭泣聲,撕心裂肺,緊接著腳下猛地一抖,岸邊的景色開始緩緩移動起來。接著,我聽到一連串淘海客的吆喝聲。

  我立即衝出去,發現船竟然開了,船帆全部正在一個一個立起來,船舷慢慢的離開岸邊。我看到下面那些沒能上船的人,哭喊著癱倒在地,一股奇異的感覺傳來。

  我已經回不去了,這艘詭異的船,即將帶著我們漂洋過海,從此之後,我們就像一群無家可歸的亡靈,到達千里之外的異域。同時,我有一種非常糟糕的預感,將有很多可怕的事情,發生在這艘棺材一樣的船上。而我只能面對了。

  船離開岸邊已經一個時辰,岸邊的景色早已經看不到,雖然還在內海,但是四處望去,已經是汪洋一片,只有海水的顏色還能告訴我,這裡並不是風浪不可測的外海。只要船老大願意,掉頭不久我們還是可以回到岸上。

  天漸漸的黑了,我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剛才那種想下船的衝動,現在想來也是十分的可笑,與此同時,身體也恢復了感覺,竟然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我檢視了一圈,才發現落水救人的時候,我身上被那個長衫抓出了很多傷痕,還有很多地方也撞出了淤血,可能是鍾燦富救我的時候搞的。阿惠也看見了我的傷,眉頭立刻蹙了起來,就說要給我擦藥酒。我有些難為情,支吾著推辭,反倒是她嗔怪起來,說你還是不是男子漢,我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為了避嫌,阿惠找了遠離船艙的僻靜地方,幫我擦藥酒,一路上我悄聲把之前在船下看到的情形告訴了她。

  她邊用力幫我化瘀,一邊看著我道:「出來行走江湖,講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知道仇家就在船上,都不去防備,這是兵家大忌。」

  我聽著好笑:「為什麼你說的一套一套的,好像俠女似的?」

  「聽過評書嗎?評書裡都那麼說。」她道:「而且你不會自己琢磨嗎?」

  我心說要不是你自己去湊熱鬧,我擔心你,我才不會中招呢,不過畢竟不算太熟,也不敢說出來,只好笑笑。又想到那船給我的感覺,對她說了我的顧慮,「看來我們之後得小心一點,我現在倒是不怕黑皮蔡。他陰我就代表他忌諱船上的規矩,我反而覺得這船肯定有問題,我們得在這上頭小心點。」

  見我下了這樣的結論,阿惠卻並不害怕,反而笑道:「我不想上船的時候,你非拉我上來,現在你又要下船,我們已經出了外海,再說這些也晚了,你看船上有這麼多人,就算有事,未必會落到我們頭上?還不如放寬心。」

  我聽得覺得頗有幾分道理,我總不能比一個弱女子還膽小,不過,這女人還真不能說是弱。

  正要表態,船體猛然一抖,我們被狠狠地晃到船壁上,接著,一個奇怪的聲音,幾乎是在耳邊響了起來。

  我和阿惠的身體同時一僵,阿惠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對她輕輕搖搖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動,在船體接連的搖晃中,我又聽見了這個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

  什麼情況?我疑心起來,這個聲音聽著讓人有說不出的壓抑和難受,我簡直要喘不過氣來。停了一下,它還在響著,我終於忍受不住,屏息靜氣輕輕地走了一圈,感覺聲音的源頭像在底艙下,而且我聽得比較清楚了,那應該是一個年輕女孩發出來的痛苦呻吟。

  到底是誰,被關在這貨艙的下面?阿惠看向我的目光裡也充滿了疑惑,我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好奇和一絲害怕。愣了兩秒鐘,阿惠指了指下面,顯然好奇心佔了上風,她這是在詢問我是否要去一探究竟。

  直到這一刻,我才憤怒地反應過來,全叔黑皮蔡並沒有放過我,他們竟然就敢真的明目張膽的,光天化日下做出這種殺人謀命的事。

  但這時候憤怒已經沒有任何作用,我漂在水裡,儘管已經是六月,但還是感覺海水冷得要命,也不知道是海流的原因,還是時辰的關係。我的身體變得非常僵硬,手腳完全不聽使喚,簡直像要抽筋。幸好我在海邊長大,遇到這種事情也沒有太過慌張,咬牙活動身體,過了一會兒總算踩住了水,緊蹬幾下才算游到船邊,手立即死死地抓了上去。

  這時旁邊不遠處傳來救命的聲音,我轉頭看去,那個落水的生意人好像不通水性,正在拚命掙扎,已經被海浪拍出去好一段距離,他好像已經堅持不住,喊聲低了下去。我動了惻隱之心,我身為一個郎中,見不得活人在我眼前被淹死。我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拚命踩著水,心想不管怎麼說,既然都下來了,還是先把人救了再說吧。

  遠遠地,船舷邊上的乘客們揮著手在喊些什麼,但我在水中聽不清,也沒有時間去理會。一片海浪打過來把我壓了下去,等我浮出水面抹了把臉,就看到生意人在不遠處的海面上下掙扎,已經聽不到他的叫喊聲,我只能看到他在水裡忽沉忽現,面色已經扭曲得可怕,嘴裡不停地往外冒著氣泡。

  等我游到他身邊的時候,看他已經雙眼緊閉緊咬牙關,海裡救人非常危險,我沒有馬上拉他,而是謹慎地繞到他身後,才架住他的手臂向小船游去。

  等游到離船沒幾步路的時候,我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冰冷的海水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我的身體不停地往下墜,我向舢板船上的淘海客伸出手去,那個暈死的生意人突然轉了個身,翻著眼白抱住我的一條腿往海水裡面拖下去。

  「媽的……」我頓時大喊起來,但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海水灌進了嘴裡,我的肺頓時炸裂一樣疼了起來,眼前頓時是一片藍色的畫面。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我模模□□地看見福昌號吃水線以下,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它水下部分的樣子我一看就覺得和其他船都不一樣,船底要比其他船厚得多,從海裡這個角度看上去,突然讓我騰起一股不祥的感覺——這,簡直就是一隻活生生的大棺材!

  我不知道為什麼它給我這樣的感覺,我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下沉,腦海裡翻起往事,像放電影一樣無聲。小時候圍坐守歲吃年夜飯的全部家人,本來我已經忘記了他們的模樣,現在卻清清楚楚地想起來了;失散時留在我腦海裡姐姐慌亂的眼神;叔父一步一頓離去的背影;秀芸與我私會時風情萬種的笑臉……又慢慢都模□起來。

  就像做夢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聲音變得清晰起來,我被扔到了硬地上,劇痛中我順勢趴了下去,鼻孔和嘴巴都往外湧出鹹澀的海水,眼淚和鼻涕也不停地淌下來。我呻吟著費力的睜開眼睛,恍惚中看到一隻粉色的繡花鞋,在刺骨的寒冷中,我猛地打了個噴嚏就直起了身。

  但是我沒有看見穿粉鞋的女人,反倒是大鬍子鍾燦富蹲在我面前,水順著他的短褲和毛茸茸的小腿往下滴,見我坐起來他一臉失望:「他娘的,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我就知道這個小白臉死不了……」聽他巴望我馬上死掉的口氣,我心裡湧起一股怒意,這個可惡的淘海客,我並沒有去招惹他,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大的偏見?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知道在船上想跟鍾燦富理論是很可笑的事,只能是不去理他,慢慢地半跪在甲板上。這時一條棉帕子從後頭遞了過來,我轉頭去看,發現是紅了眼睛的阿惠,她輕聲道:「還好你醒了,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