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恩寵(二)

正說著,綠痕端了一盞藥上來道:「安胎藥已經成了,貴人快喝吧。」

海蘭端起碗正要喝,江與彬忽然止住,道:「小主是按著微臣開的安胎藥方子喝的麼?」

海蘭立時警覺,放下藥碗:「怎麼?有什麼不妥麼?」

「味道似乎不太對?」江與彬立刻接過藥碗一嗅,即刻吩咐綠痕:「把剩下的藥渣拿來我瞧瞧。」

綠痕知道利害,立刻去了,不過片刻用盤子裝了一把藥渣。江與彬抓起藥渣嗅了又嗅,又揀起一點放在口中仔細嚼了,奇道:「奇怪,味道雖然不對,但居然加的不是害人的藥。」

如懿急道:「那到底是什麼?」

江與彬道:「微臣斷然不會嘗錯,微臣開的安胎藥裡被人足足地添了別的東西,可這東西不是壞東西,是開胃的好藥,可的確不是微臣方子裡有的。」

如懿轉念道:「開胃的好藥?是不是吃了會胃口奇好,不斷進食,然後發胖。一旦發胖……」

江與彬道:「孕中發胖,也是常見的,只是海貴人胖得比常人快,大約是跟這個藥有關。孕婦胖得快呢,身上的肌膚承受不住,便容易開裂形成紋路。」

海蘭已然明白,眼中哀戚憤恨之色大盛:「而這種紋路,哪怕生產之後,也無法裉去,終身附著身上,讓人不忍目睹,是不是?」

江與彬目瞪口呆:「貴人這麼說,難道……」

海蘭緊緊握住手臂,恨聲道:「已然生在身上,無法根除了。」

江與彬凜然道:「貴人放心,微臣一定盡心盡力,替貴人研習藥性,力求除去。」

海蘭緊緊握拳,含淚道:「你是有心了。只是我的藥一直是綠痕照管著的,綠痕是信得過的人,這些開胃的藥又是怎麼加進去的?」

綠痕慌得趕緊跪下道:「小主明鑒啊小主,奴婢從太醫院領了藥來就小心謹慎,連著煎藥到端到小主跟前,都沒有旁人插手過啊。奴婢更不懂得什麼藥材能開胃,斷斷不敢擅自加在裡頭了。」

江與彬沉吟道:「藥方是微臣開的,藥材是太醫院的人抓的,配好之後微臣看過了無妨。但太醫院人多手雜,在交到綠痕姑娘手中前被人動了手腳也未可知了。微臣回去之後,必是細察。」

海蘭忍著淚,臉色漸漸沉著,沉吟道:「這事細察出來是誰便可,不必聲張。」

江與彬滿臉疑惑,如懿含著恨意歎息道:「換了我,也決不能相信無端端加了這個藥是為了你好。倒是出這個主意的人,藉著與人無害的樣子行陰毒之事,實在是可怕可恨。只是這事即便張揚了開來,皇上也只會以為那人是無心之失甚至是好意為之,倒成了咱們小人之心了。還是不說也罷。」

海蘭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突起,彷彿一條條蜿蜒的青色小蛇,絲絲地吐著芯子:「這樣會算計人,真當是厲害!我算是記住了,只當自己吃一塹長一智吧。只是江太醫,以後得勞煩你多費心了。」

江與彬赧然道:「嫻妃娘娘在冷宮裡,微臣難免分心,不能面面俱到。說來,也是微臣失職。往後,微臣一定會格外小心的。另外,待貴人生產之後,微臣也會配好藥膏,給貴人塗抹身體,以求消去紋路。」

海蘭靜靜地望著外頭漆黑如墨的天色,彷彿是望著自己望也望不見的前路。她眼中淚光一閃,終究是忍住了,輕聲道:「姐姐,我只有你和孩子了。」

如懿安慰地拍著她,和她緊緊依靠在一起。她們的影子落在牆上,像一道單薄的剪影,若是哪一陣風吹得大些,便要一同吹去了似的。

阿箬裸露著身體,從被子底下一點點努力地鑽上去。黑洞洞地被窩裡,她感覺得到皇帝年輕的身體就在她身側,隔著薄薄的絲綢寢衣,散發著熱烈的氣息。她熟門熟路地從被窩裡探出頭來,望著明黃色的宮樣帳楣,密密的龍騰祥雲繡花,賬外的燭火照在上頭,混淆著帳上所繪碧金紋飾,華彩如七寶琉璃,璀璨奪目,直刺入心。

她緊緊地擁住皇帝,想要伸的解開他寢衣上第一顆扣子。皇帝一動不動,只是嗤地一笑,帶著冷冷的餘音,嚇得阿箬趕緊縮回了手。

皇帝的口吻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你在做什麼?」

她鼓足勇氣仰起了臉,望著皇帝如盛開的康棣般炫目的面龐,低低哀求道:「皇上允許奴婢侍寢,奴婢……奴婢是來侍奉皇上的。」

皇帝眼底全是薄薄如冰屑的笑意,隨手抖來赤色捻金龍紋緞被,散漫看了一眼道:「哦。已經脫得一乾二淨,是來侍寢了。」

阿箬面紅耳赤:「規矩如此,奴婢也是遵照祖制而已。」

皇帝微微一笑:「你也知道你是奴婢。你侍寢三年了,自然學會了如何侍寢,還要按著敬事房那一套來麼?」

深赤色的緞被上,以玄黑絲線繡著猙獰的五爪蟠龍,龍爪以金線刺繡而成,尖亮銳利宛如鮮活,似乎一爪一爪都要撓進她的血肉中去。阿箬顧不得害羞。以自己鮮活的肉體貼附在皇帝身上,想用自己的滾燙去溫熱他,婉聲求懇道:「皇上,皇上,求您疼一疼奴婢吧。奴婢侍寢三年,只有第一次……第一次您受了奴婢的侍寢。這麼久了,就讓奴婢再伺候您一次吧!」

皇帝斜靠在自己手臂上,一手漫不經心地拂過她的身體,臉上雖然帶著那樣疏懶的笑意,目中卻只有清寒的冷薄:「是麼?朕第一次許你侍寢,是你求仁得仁,一心只想做朕的女人。朕許了你,也是告訴你,你這一輩子,既然侍寢過朕,那麼生是紫禁城的人,死也是紫禁城的鬼,老死也出不去半步了。可朕之後每每翻你的牌子,召你侍寢,也賞賜你,給你榮華位分,但再沒有碰過你,你卻不知道為何麼?」

阿箬又窘又羞,愧恨難當,只是無言:「奴婢愚昧。」

皇帝的臉色慢慢冷下來:「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奴婢,而非臣妾,就不要妄想躺在朕的身邊。」

阿箬滿臉紫漲,殿中並無她的衣物,只得扯過床上的薄毯,匆匆披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