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0 章
擇路

一行人去得久了,皇后才緩緩沉下臉來,憂然道:「素心,皇上每到高晞月的忌辰,都要寫詩悼念,是不是做給本宮看的?」

素心忙扶住皇后道:「怎麼會呢?皇上不是說了,悼詩送去了皇貴妃母家,也是安慰高斌在前朝的辛苦。」

皇后咬著唇道:「可是嘉妃也有了身孕,皇上是不是常去看她?」

「沒有沒有。嘉妃比皇后娘娘晚一個月身孕,趕不上娘娘的,何況她的孩子怎麼和娘娘比。娘娘萬安,千萬不要多思傷神。」

皇后咬著牙,忽然呻吟一聲,捂著小腹道:「素心……素心……本宮有些不舒服,快去請齊太醫進來,快去!」

齊魯進來,一邊搭脈一邊搖頭:「皇后娘娘又是為何動氣?微臣說過,娘娘再不能憂思過慮了,否則,您傷的不只是自己,更是腹中的皇子啊。」

皇后呻吟著,竭力道:「本宮不生氣!不生氣!你,你快些燒艾,快!」

皇后這般保胎,中宮一直湯藥不斷。待到入了三月中,皇帝來後宮的時候逐漸少了。入春之後,京中大旱無雨,時日長久。這本是要春播的時候,滴雨未下,春耕無法照舊,到了秋日也會顆粒無收。京中若是收成大減,民心必定不穩。為此,皇帝憂心忡忡,不僅素食一月,更是齋戒沐浴,前往齋宮求雨。

後宮亦在如懿與綠筠攜領之下,陪同太后在寶華殿祈福。可是偏偏清明都已經過去,還是晴日高照,一片厚雲都沒有。

這一日皇帝又在齋宮,如懿與綠筠陪著太后在寶華殿靜坐,聽著法師們誦經聲四起,亦撥動念珠,一同吟誦。天已交子時,太后還未有離去之意,如懿與綠筠雖然困頓,但相互交換一個顏色,亦不敢動彈。

正默念間,趙一泰在門口絆了一腳,幾乎是滾進殿內來的,滿臉是笑,一迭聲道:「恭喜太后,恭喜太后!」

太后倏然睜開眼,還未來得及問什麼事,趙一泰一邊說一邊比畫,激動地流下淚來:「太后,太后,中宮喜降麟兒啊!」

太后忙扶了綠筠的手起身,欣喜道:「是麼?真的是皇子麼?」

綠筠稍稍遲疑:「可是日子不對啊。皇后娘娘的身孕離八個月還有兩天呢,怎麼現在就生了呢?」

趙一泰道:「一個時辰前娘娘胎動發作,太醫說怕是要生了,燒艾也沒有用,只能催生。幸好一切平安,皇子立刻就生下來了。」

太后連連道:「去通知了皇上沒有?上天庇佑,中宮生下嫡子。哀家趕緊去看看。」她扶過福珈的手,一邊走一邊叮囑趙一泰,「皇后是早產,雖然母子平安,但比得悉心照料。」

如懿與綠筠哪敢耽擱,趕緊也跟隨了去,才走出寶華殿,忽然聽得雷聲隱隱,空氣中夾帶著潮濕的水汽,竟然快要下雨了。

如懿淺笑道:「真是菩薩顯靈,今日四月初八是佛祖誕辰,又逢喜雨降臨,皇后的孩子,來得真是有福氣。」

綠筠伸出手,接住空中偶爾落下的小水滴,似笑非笑道:「是啊。中宮有了嫡子,咱們的孩子終究只是庶子罷了。嫡庶之差,何止天淵之別啊。難怪老天爺都要下雨慶賀呢。」

皇帝對於嫡出的皇七子喜愛異常,親自取名為永琮。琮為祭地的禮器,又有承兆宗業之意,寄托了皇帝無限厚望。永琮出生當日正逢亢旱之後大沛甘霖,喜雨如注,又值佛祖誕辰的四月初八。這樣萬事吉祥,皇帝更是大喜過望,揮筆慶賀愛子的誕生,寫下《浴佛日復雨因題》:「九龍噴水梵函傳,疑似今思信有焉。已看黍田沾沃若,更欣樹壁慶居然。人情靜驗鹹和豫,天意欽承倍惕乾。額手但知豐是瑞,頤祈歲歲結為緣。」

待到皇七子滿月之日,皇帝更是親口嘉許:「此子性成夙慧,歧嶷表異,出自正嫡,聰穎殊常,乃朕諸子中最聰慧靈秀者。」

皇帝早有六子,除端慧太子早夭,諸子一向平分春色。然而七阿哥永琮的殊寵,硬生生將其餘幾位皇子都比了下去。連三個月後玉妍的八阿哥永璇出生,皇帝亦不過淡淡的,全副心思都用在了永琮身上。只可惜永琮不足八月出生,體質格外虛弱,聽不得一點動靜響動,早晚便是大哭,又常染風寒,自幼養在襁褓中,便是一半奶水一半湯藥地餵養著,不可謂不經心。而皇后因生產艱辛,身子也大不如前,畏熱畏寒,經不得半點辛苦勞動。如此,皇帝便把協理六宮的事交給了如懿,由她慢慢料理。

玉妍尚在月中,眼見永璇並不十分得皇帝寵愛,不免鬱鬱。這一日恰逢八阿哥滿月,皇帝不過照著宮例賞賜,玉妍私下便怨道:「七阿哥不過比本宮的八阿哥早出生三個月,皇上就為他大赦天下,本宮的八阿哥還是足月生的呢,哪像七阿哥那麼病貓似的,皇上卻偏喜歡那病秧子。」

麗心怯怯勸道:「小主別生氣了。奴婢聽外頭的奴才們說,咱們八阿哥是七月十五中元鬼節生的,七阿哥是四月初八佛祖誕辰生的,一佛一鬼,命數差了許多,難怪皇上不喜八阿哥呢。」

玉妍氣得臉色鐵青:「這樣的昏話旁人為了奉承皇后和七阿哥說說也罷了,也值得你放到咱們自己宮裡來說。本宮偏不信了,本宮這麼健壯的兒子,會活不過那個小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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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諱的話可說不得。」玉妍說完,自己也有些後怕,正見嬿婉蠍蠍螫螫地立在門外要送水進來,便氣不打一處來。這些年她本已厭倦了欺辱嬿婉,不過是偶然想起來才打罵一陣,今日在氣頭上見了她,便喝道:「櫻兒,你站在那裡做什麼?進來!」

嬿婉見玉妍這般,嚇得腿腳一縮,卻不敢不進去。玉妍更是氣惱,伸手把一盆熱水推在她身上,沒頭沒腦地打了起來。嬿婉死死地抱著腦袋,想要哭,卻再沒眼淚落下來。

京中乾熱,天氣越發炎炎難耐。皇帝的意思,本是要去圓明園消暑的,奈何永琮和皇后的身子七病八災的總沒個消停,所以太后吩咐下來,今夏只在宮中避暑,另囑咐了內務府多多供應冰塊風輪,以抵擋京城苦熱。

晨起時如懿便覺得眼前金光一片,知是朝陽流火,從寶簷琉瓦上反射了過來,亮得刺目。簾外蟬鳴續續的一聲半聲,傳到殿中更顯得靜。她半闔上眼,矇矓間又欲睡去。那聲音直叫人昏昏欲睡,卻不能再睡。她歎了口氣,伸手一摸,旁邊的床上是空的,知道皇帝是悄悄上早朝去了,並不肯驚動她。她想著昨夜一晌貪歡,卻是有些疲累了,只顧著自己貪睡,臉上便不自覺地燙了起來。

惢心發覺她醒了,忙招手示意侍女們進來伺候洗漱。捧著金盆櫛巾的侍女們魚貫而入,並無一點聲息。如懿摸了摸鬢邊頸上,果然有些汗津津的,便道:「如今睡過這葦簟有些熱,等下換成青竹玉簟吧。都過了中秋,居然還這麼熱。」

惢心笑生生道:「前兒皇上正賞了一席蘄州產的竹簟,說是小主怕熱,睡著最蘊靜清涼了,小主正好換上試試。」

如懿不覺含了一縷淺笑:「從前歐陽修說『蘄州織成雙水紋,瑩淨冷滑無塵埃』,說的便是蘄州的竹簟了。難為皇上惦記。」

惢心笑得俏皮:「皇上不惦記咱們宮裡,還能惦記哪裡呢?」

如懿臉上飛紅,伸手作勢拍了她一下,便道:「八阿哥滿月了,這幾日天天抱去皇后宮裡請安呢。皇后總說要咱們一起去,也沾沾兒孫氣,等下用完早膳,咱們早些過去吧。」

惢心伺候著她洗漱完了,便道:「皇后只說七阿哥和八阿哥的歲數相近,只差了三個月,好就個伴兒。皇后娘娘也真看得起嘉妃。」

如懿看她一眼:「別說這種話,我倒想著嬿婉在嘉妃宮裡好幾年了,一直不能拉拔她出來,如今趁著她帶八阿哥忙碌,得想個什麼法子帶出來才好。」

惢心道:「這件事小主心裡也過了好幾年了,總替凌雲徹和嬿婉想著,也難為他們彼此一片癡心了。」

於是趁著晨涼,如懿便攜了惢心和菱枝往皇后宮中去。天氣燠悶,走不上幾步便微微生了汗意,便是綠蔭垂地之處,也是一絲風也沒有,只看著萬千楊柳的綠絲絛安靜垂下,紋絲不動。

園中闃然,只聞蟬語切切,暑光漫熱。

如懿披了一件新制的淺妃紅雙絲綾旗袍,隱隱的花紋繡得繁複卻不張揚。只舉手投足微見花紋起伏。髮髻上亦不過兩串鎏金鳳銜著的珍珠步搖,在日光下閃爍微粉珠光,投射在她白膩柔婉的脖頸上,到有一種雨洗桃花的簡淡嫣然。

如懿正立著,卻見前頭玉妍過來,面如白玉,黛青畫眉,鬢黑光淨,愈襯光華滿身,渾不似剛出月子的模樣。尚未走進,如懿已聞得玉妍滿身芳香郁渥,脂粉香澤深透肌理,妍艷無比。玉妍穿著一身耀目的玫瑰紅串珠銀團繡球夏衣,袖口和領口處打著密密的銀線珠絡,衣上滿滿地繡著青蓮紫鑲銀邊的玉蘭花,碧海藍鑲銀線花葉的大朵繡球,配著她頭上閃耀爍目的纏絲點翠金飾並一對紅翡滴珠鳳頭釵,整個人金寶錦繡,迷離而驚艷。

如懿看著她,微微笑道:「嘉妃一過來,真是迷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玉妍施了一禮:「嫻貴妃萬安。」乳母亦抱著永璇半蹲下身,口中道:「永璇給嫻貴妃請安,嫻貴妃萬福金安。」

如懿逗了逗永璇,笑道:「滿月了,八阿哥長得越發好了。」

玉妍粉面含春,一雙鳳眼秋水飛揚,恨不得插翅飛上天去:「方纔嫻貴妃說我迷著您的眼睛了,其實嫻貴妃哪裡知道我這做額娘的高興。咱們八阿哥到########

說到底,不過譏諷她沒有孩子罷了。多年下來,這樣的譏諷她也聽得慣了,如懿淡淡道:「是啊。七阿哥佛祖誕辰日出生的,八阿哥是中元節,果然都是趕著節慶出生的好兄弟。」

玉妍立時變色,卻也不敢發作,只能忍耐著道:「只要能生得出來,便是公主都是好的,何況是阿哥呢。」

如懿笑了笑,悠然轉首,果然見嬿婉立在七八個侍女的最後,神色怯怯的,恨不能把自己變成一個隱形人。玉妍嘴角一撇,喝道:「櫻兒!」

嬿婉忙怯生生走上來:「奴婢在。」

玉妍伸出雪白的手掌便是一個耳光,沒好氣道:「蠢笨丫頭,天氣這麼熱,也不知道跟在本宮後頭扇扇子,一味地好吃懶做,仗著你這副賤格兒,想作死麼?」

嬿婉慣了挨了打,也不敢哭,只木著臉拚命替玉妍扇著扇子。

如懿聽著她指桑罵槐,臉上的笑影薄薄的:「這些年了,嘉妃還是這麼個火爆脾氣,動不動就拿丫頭撒氣。旁的也就罷了,本宮只心疼你那幾根水蔥兒似的指甲,落在皮肉上仔細傷著。」

玉妍揚著手裡的絹子,笑吟吟托著腮道:「原來嫻貴妃是心疼我呀!我只當嫻貴妃只心疼那些賤皮賤肉的奴才呢,一味地愛和她們投趣兒。」她嬌聲地笑,那笑聲像是薄薄的瓷片,沙沙地刮著人的耳朵。

卻聽一個聲音在後頭朗然道:「天氣這麼悶熱,怎麼嘉妃在這兒笑得那麼高興?」

玉妍聞聲轉首,見是皇帝,笑容一下從唇邊滿出來,綻成一朵豐艷的花。她使一個眼色,麗心她們會意地將嬿婉遮在後頭。玉妍迎上前,嬌怯怯行了一禮,道:「皇上萬福, 臣妾在跟嫻貴妃說笑話呢。」

皇帝換下了朝服,穿著一身銀青色團福紗袍,那袍子本就輕薄如蟬翼,皇帝只在腰間繫了一根明黃帶子,垂著一塊海東青白玉珮,越發顯得長身玉立,丰神俊朗。

如懿亦福了一福:「皇上萬安,這個時候剛下了朝,是要去看七阿哥 ########

皇帝一臉牽掛愛憐:「永琮乖巧可愛,朕一日不見,便有些惦記著。剛巧寶華殿送了些祈福的經幡來,朕叫李玉去打點了,都為永琮求得安康才好。」

玉妍笑得燦若春花,身影輕巧一擠,陪到皇帝身邊:「那便最好了,永璇也想著哥哥,臣妾正要陪他去皇后娘娘宮中呢。」

皇帝笑著逗了逗乳母懷中永璇,正要邁步,只聽得後面輕輕一聲呻吟,便蹙了蹙眉:「什麼聲音?」

隨侍皇帝的進忠眼尖,忙道:「皇上,好像是個宮女挨了打,臉上受不住疼呢。」

玉妍臉上便有些慌張,忙擋著皇帝的視線,笑道:「宮女伺候人哪有不挨打的,臣妾瞧著她就是矯情,在皇上跟前哼唧。」

皇帝看她一眼,漫然道:「朕與皇后一向都寬和待下,從沒聽說過打人打得宮女都忍不住疼的。進忠,你帶上來給朕瞧瞧。」

進忠往跟著的宮人裡頭一瞧,一眼就看到了臉上帶傷的嬿婉,便拉了她上來。嬿婉彷彿一隻風雨中飽受驚嚇的燕子,瑟縮著身體,顯得格外弱質孱孱。

皇帝凝神瞧她,只見嬿婉素淨的一張清水面孔,脂粉不施,雅致得好比一朵小小的臨風半開的梔子花。她烏鴉鴉的一頭好頭髮,纏著密密的深青色頭繩,一身綠湖紗袍,衣裳間一應繡花點綴俱無,卻比得膚白淨色,容質玉曜。這樣簡單的打扮,靜若碧水,彷彿映著身邊的柳色青青,娉婷生色,比得她身邊珠光寶氣的玉妍無端地俗艷了下去。

皇帝的目光如細細透明的蠶絲,在嬿婉身上黏了片刻。進忠何等乖覺,忙笑道:「嫻貴妃娘娘,奴才說句不知輕重的話,這宮女兒倒有福氣,長得有幾分像小主年輕時的樣子呢。只是無論怎麼比,卻比不上娘娘端貴之姿。」

皇帝聽進忠這般說,便向著如懿道:「這丫頭是有三分像你年輕時的樣子。又穿著青色,活脫脫你剛嫁入潛邸時的模樣。偏你那時也愛穿青色,有叫青櫻。」

如懿微微一笑,淡淡道:「櫻兒是宮女,也喜歡穿青色。」

「櫻兒?」皇帝皺眉,「你叫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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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良時嬿婉的嬿婉。櫻兒是嘉妃娘娘賞的名字,許是因為嘉妃娘娘喜歡櫻花呢。」她說到「嘉妃」二字,又是一臉驚恐的模樣,越發往後退了一步。

玉妍見她這般不勝嬌弱,越發像自己苛待了她似的,不覺又驚又氣:「本宮不過是因為你蠢笨不會伺候,才輕輕打了你一下,你平日做出這副樣子來做什麼?」

如懿本也驚異嬿婉在皇帝面前這般口舌伶俐,見玉妍動怒,便不動聲色,只閒閒搖著手中的輕羅菱扇,悠然望著天際。

皇帝細看嬿婉臉上,尚且留著五個通紅的指印,知道玉妍下手重了。皇帝素來不喜嬪妃們苛待宮女,便有些不悅:「宮女好歹都是八旗出身,不比太監是漢人。這樣動不動就打罵,也失了自己的體面。」他眉心蹙起更深,仿若一條川字虯曲,「你說櫻兒是嘉妃給你改的名字?」

嬿婉捂著受傷的半邊臉,手臂上的衣袖寬大,一分分滑落,露出帶著青紫傷痕的胳膊,她怯生生道:「那是娘娘對奴婢的厚愛。」

皇帝看著嬿婉手臂上的傷痕,多半是舊傷,也有幾道新痕,心中愈加有數,#######直逼得她嬌媚的面龐變得如霜雪般泛白,「你明知道青櫻是嫻貴妃從前的閨名,還讓你的宮女改這個名字,穿青色,是在是僭越犯上。」

如懿以扇障面,柔聲道:「皇上,或許嘉妃是無心的。」

皇帝嘴角揚起,眼底卻殊無笑意:「嘉妃倒真是無心,也厚愛這個丫頭。既然嘉妃這麼厚愛,朕也厚愛她一回。」他看著嬿婉,嚴重多了幾分溫柔神色,「以後不許叫櫻兒了,就改回你的本名嬿婉。你讀過書,知道良時燕婉?」

嬿婉忙道:「阿瑪在時,教過奴婢一點。」

「你阿瑪是……」

嬿婉有些羞赧,亦帶了幾分愧色:「奴婢的阿瑪曾是正黃旗漢軍旗包衣內管領清泰……後來犯了事,奴婢全家都被貶為奴了。」

皇帝點頭道:「做官的難免有些起落,到底還算好人家的女兒。朕瞧著你眼熟,你多大了?」

嬿婉越發羞怯,低眉垂首道:「皇上忘了,幾年前奴婢是在純貴妃宮裡伺候大阿哥的,那時皇上就和奴婢說過話。奴婢如今已經二十二了。」

如懿聽著皇帝這般問,心底隱隱不安,忙笑道:「這樣好的年華,指出去配個侍衛也是不錯的。」

皇帝笑而不語,片刻道:「如懿,朕瞧她的樣子有些像你年輕的時候,便留在朕身邊跟你做個伴兒吧。」

如懿驀地想起凌雲徹,心口陡然一沉,勉強笑道:「皇上也是,也不問問嬿婉自己的意思,哪能讓臣妾跟您就做主了呢。」

如懿含笑看著嬿婉,親切和婉到了極處,可眼底的意思卻再分明不過。她若不願意,大可自己退卻,求得指婚。然後嬿婉清甜一笑,已經盈盈拜倒:「奴婢自進宮中,一切都是皇上的。但憑皇上做主,奴婢只願侍奉皇上左右便可。」

如懿心頭一陣冰涼,從嬿婉的眼神中,已經探知凌雲徹不可挽回的情緣。

皇帝撫掌笑道:「那便好。進忠,傳朕的旨意,封宮人魏嬿婉為官女子,賜居永壽宮,今夜侍寢。」他挽過如懿的手,「走,咱們去看皇后和永琮。」

如懿唇邊帶著笑,在皇帝不經意的時候回頭望去,深深地剜了嬿婉一眼,卻在綠柳依依之畔無奈地發覺,嬿婉的美,其實是凌雲徹一生所無法掌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