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事情真的很詭異。
清風偷偷的覷了一眼坐在另一張桌子旁的四人,心中不由得歎氣道。
樂御風自知那邊的「情況」不是很適合他過去,也居然乖乖的和清風明月以及葉桐單獨叫了一桌飯,自顧自的悶頭吃著。
自己的女兒,他是了解的,再說,他巴不得看到樂小步著急,不能說他這當爹的狠心,而是從小到大,小步這丫並沒有實在是古靈精怪得很,從來都是她讓他著急上火的份,從來沒有見她為什麼事情上心過。
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女兒肯定很喜歡藍若遙這個小子。只是這個小子太過清冷,他那平靜無波的心緒下,到底在想著什麼,而他對小步這丫頭如何,還真是讓他老人家猜不透,年輕人,如此讓他看不透的,還是第一個。
而且,越瞧這小子,他就越像一個人,不過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他姓藍?藍——
呃?藍?——藍顰兒?
難道他是——
不會吧?樂御風忽然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一向游戲風塵的雙眸此時竟是透出一絲只有在他當初向樂小步的母親未婚時才出現的認真——認真的打量著坐在另一張桌子旁的藍若遙。
葉桐則是饒富興致的來回打量著另一張桌旁的幾人,想不到樂小步挑選的男人竟是如此受女人喜歡,害他這個「萬人迷」都失了顏色。
不過,那個叫白劍塵的國人看向樂小步的眼神中為什麼有著一股讓他很熟悉的感覺?那是——對,就是那種眼神,那種想愛不敢愛的眼神,他在看向行兒時總會出現的眼神!
想到心中深愛的那個人,葉桐失去了看好戲的心情,眼神有些飄忽的看向門外:行兒怎麼樣了?她讓藍若遙帶話,希望他幸福。
幸福?
想到這兩個字,葉桐的眼中閃過一絲苦笑,沒有她,他又怎麼會幸福?
他當初逃婚出來後,行兒有沒有怪他?可是他也是為了她好啊!三年了,他從來都不敢想,不敢提,如今他是不是該抽個時間回去看看了?
看看行兒,看看他最敬重的大哥,還有三弟,四弟他們都好麼?
待武林大會完畢後,他就回去看看,不再逃避,不再了!
看了一眼另一張桌旁硬是搶著坐在樂小步和藍若遙之間座位之上的白靈心,明月一雙清澈的眸子染上了一絲淡淡的愁緒——喜歡上公子這樣的人,樂小步一定會很累!無論在什麼地方,公子的身邊總是會有一些愛幕他的人出現,但是唯一讓他明月喜歡的就是樂小步,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有一種感覺,覺得只有樂小步才能走進公子的心,才會讓公子成為一個擁有七情六欲的人。
他和清風很小的時候就跟在公子的身邊了,可以說當初若不是公子,他和清風恐怕都已經屍骨無存。
他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深夜,而依舊一身單衣的他和清風瘦小的身子互相偎依著靠在一座破廟的角落裡,又冷又餓的感覺讓他和清風一度的痛哭失聲。
「跟我走吧!」一道清冷但稚嫩的聲音沖破了外面狂風暴雪的怒吼,鑽進了清風明月的耳中,緩緩的,清風明月抬起頭,一名身著月白色衣衫的男孩子就那樣的站在了他們面前,他不過比他和清風大上幾歲而已,但是卻給了他和清風一片從來沒有過的平靜、溫暖與安全。
再後來,他們就跟著公子一起學醫、習武,名義上他們喊他公子,而實際上,公子卻可以說是他們的師父、長輩。
公子很少笑,也不是很愛講話,他的心總是那樣的平靜、清冷,什麼事情都不會被他放在心中,江湖人稱他「無心神醫」,可是,他知道,公子一定不是真的無心,只是扔有那顆心的人,還沒有出現,直到三年前第一次遇到樂小步,她居然能夠在與公子的幾句對話中,明白公子的意思,她懂公子。
他知道,那個人,那個扔有公子那顆心的人,終於出現了,在等待了二十年後出現了,而樂小步沒有讓他的期望落空,她喜歡公子,很執著的喜歡著,他慢慢的發現,公子的情緒在悄悄的受著樂小步吸引,由開始對樂小步的無視,到後來的疑惑,再到如今的關心,公子的那顆心,越來越完整,或許,中間這些不斷出現的阻礙之人,是讓公子的心變得更加完整所收需的,只是,這些,卻會讓樂小步愛起來更艱難一些。
他,只有默默的祝福樂小步,替她加油。
輕垂著臻首,白靈心的雙手使勁的絞著手中的那方絲帕,剛剛搶座位的勇氣已經被藍若遙淡淡的一瞥化掉。
他——他難道也喜歡樂小步麼?可是他們都是男人啊!
雙眸輕拾,偷偷的瞧了一眼坐在自己右側狂吃的樂小步,他到底是怎樣的人?為什麼在說出喜歡男人的同時都沒有一絲尷尬,他不知道他這樣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麼?而且,既然他喜歡藍若遙,為什麼對她強自坐在他們中間的做法沒有反應?難道他喜歡的依舊是她,他只是在試她?可是,她卻……想到自己的心,白靈心忽然覺得,自己是否太不堅定了,她當初明明是喜歡樂小步的啊,如今卻喜歡上了藍若遙。
看了一眼身側優雅、清冷的藍若遙,白靈心的心,跳動的更加快速,簡直是猶如萬馬奔騰。
真的是沒有反應麼?當然不是,只是樂小步此時的反應太過反常,反常到別人以為她根本就不在乎藍若遙是否會被人搶走,之所以如此斷定樂小步的反常,那是因為,樂小步此時的行為——她正很認真、很努力的吃飯,眼睛看都沒有看一眼夾在她和藍若遙中間的白靈心。
是樂小步不在乎麼?當然不是,藍若遙是她樂小步最在乎的人,只是她也是最了解他的人,白靈心對她根本就構不成任何威脅,所以,她絕對參考系不會為了沒有任何危險的人,委屈了自己已經饑腸轆轆的肚子。
樂小步很快樂的吃著,吃的很慢,吃的很香。
白劍塵不得不承認,樂小步的確是與眾不同,在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依舊吃得津津有味兒,害得他都忍不住想要夾上一口嘗嘗。
他剛剛對於妹妹的做法未加阻止,是否是從他的內心深處也希望樂小步和藍若遙分開,原來他也有私心,他憎惡自己的這種想法,可是,潛意識中,又允許這種想法滋生,每多看一眼樂小步,他的心就被她多牽引一分。
初見她時,並未覺得她怎樣,她是很漂亮、可愛,可是世上漂亮可愛的女孩子並不是只有樂小步一人,何況,他也並非是以貌取人的男人,但是,漸漸的,他開始喜歡上她那顆不受世俗束縛的心,那隨性而為的性情,這些東西,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身為白劍山莊的莊主,身上擔著那麼多的責任,每一個責任,都是他無法逾越的禁錮,他羨慕她,當這種羨慕無法滿足他的時候,就變作了對她越來越深的喜歡。
但,這種喜歡,他不能讓它冒出來,他是白劍塵,是一莊這主,是世人說的白道中人,所以他既不敢、也不能喜歡上樂小步。
可是,好多的時候,感情不是理性能夠控制的,若是能夠控制,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癡男怨女了。
藍若遙靜靜的看著白劍塵,而陷入沉思中的白劍塵卻一點兒也沒有發現這雙注視著他的眼睛。
漸漸的,藍若遙心中升起了一股陌生的感覺,雖然陌生,但是他卻很清楚的知道,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一點兒也不喜歡。
所有的人都明白,世上的男人有著一個通病,那就是——自己的所有物絕對不允許別人覬覦。
藍若遙無色、無欲甚至無心,但是他終究是個男人,只要是男人都不喜歡自己喜歡的人或東西被別人惦念著,以前,在他還不明白自己對樂小步的感情時,他可以不去在意誰喜歡樂小步,他甚至可以在玉靖涵說要將樂小步搶過去的時候,雲淡風輕的說:「那是你的事!」
可是如今,當心中對樂小步的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時,藍若遙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次無所謂的說出那樣的話!
輕咬著雙唇,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白靈心兀的將頭抬起,對著正將一匙雞湯放入口中的樂小步說道:「我不在意你們的關系,對不起,我不能喜歡你了,因為我……我喜歡上了他,比喜歡你還要喜歡,所以,我想要嫁給他,我不會在意你們之間的關系,我……」白靈心還想要再說下去,可惜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斷了她。
「咳咳咳咳!你——你在說什麼鬼話?」樂小步一邊劇烈的咳嗽,邊張大眼睛,仿佛是見到鬼似的看著身旁的白靈心,她——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話麼?
「心兒!」白劍塵也有些震驚於自己妹妹的勇氣,如果樂小步真的是男子的話,難道她還真的要和一個男人搶男人嗎?
「你了解我嗎?」淡淡的,一道清冷的聲音插進了這片混亂之中,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了藍若遙。
「我——我可以慢慢了解你的。」白靈心有些激動的說道,他終於肯正視她了麼?她有機會是不是?
「既然不了解,又何來喜歡?」聲音依舊淡然、冷清,可是誰都可以聽出藍若遙話中的不屑。
「這……」白靈心的眼中轉動著淚水,她都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放下女孩子該有的矜持了,他還要怎樣?
「我不喜歡你,也不會娶你。」淡淡的說完,藍若遙一身的清寒,緩緩的推開凳子,站了起來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轉身慢慢的身樓上走去。所有人都不由的怔住了,就連其他的桌上的食客也為藍若遙的話所驚呆,世上有哪個男人會對一個愛慕自己的女孩子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雖然藍若遙並沒有很大聲,但是他那清冷的聲音,淡然的表情,沒有留戀的轉身,都是對一個女孩子最大的拒絕。
他竟然如此拒絕她?樂小步呆呆的想著,心中升起了一聲幸運的輕歎——還好,三年前,他沒有說出這樣的話。只是,他應該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那今天他又是為了什麼,如此直接的拒絕白靈心?
偷偷咂了咂舌,收回注視著藍若遙隱入樓上房間的身影,清風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明月的衣角,小聲的問道:「剛剛的那個人是公子嗎?」
狠狠的瞪了清風一眼,明月沒有說話,都什麼時候了,清風這個大嘴巴還不知道閉上,沒看到那邊坐著的那個泫然欲泣的人嗎?
「嗚~~~」怔了好久,白靈心猛地站起來,擦著不斷流下的眼淚,哭著跑了出去,他怎麼能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如此拒絕她呢?他太過份了!
「心兒!」白劍塵大聲叫著,看了一眼有些兒迷惑的樂小步,跺了跺腳,追了出去。
「那個……怎麼會這樣?」樂小步望了望門口,又抬眼看了看樓上,「我上去看看!」說完,人也「登登登」跑上樓。
「真是一群孩子!」樂御風搖了搖頭,輕聲喃喃著,手下動作繼續,將盤中那塊令他垂涎的紅燒肉送進大張的口中,嗯,真好吃!
瞪了良久那個微閉著雙眸,看起來很享受的樂御風,清風終於忍不住的問道:「喂!您還吃?您都不擔心嗎?」
清風實在不明白,這老爺子怎麼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當然事實也的確是不關他的事,但是無論怎麼說,這事關系到樂小步,而樂小步終究是他的女兒,女兒有事,當爹的卻是一副悠哉、樂哉的樣子,世上有這樣當爹的嗎?
「不然怎樣?小孩子的事情,我老人家才不會去理會,那個丫頭的事情,更不用我老人家操心,所以,你說我不吃,還要怎樣?」樂御風眼睛一瞪,說的振振有詞,將清風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也對,像樂小步似的那種女孩子,的確不用讓人操心,要操心也是操心別人會被樂小步惡整,只是公子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清風不解的搖著頭,不懂。
藍若遙怎麼了?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你生氣了嗎?為什麼?」樂小步輕輕的合上藍若遙房間的門,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邊問道。
靜靜的凝視著走過來的樂小步,藍若遙沒有說話。
為什麼呢?為什麼生氣?他的心為什麼會煩躁?藍若遙輕聲的問著自己,可是卻沒有答案!
輕輕的摟住藍若遙的腰,將臉埋入他的懷中,樂小步沒有再問,就那樣靜靜的靠著他,聽著他的心跳。
「擔心了嗎?」良久,藍若遙抬起樂小步的頭輕輕的問道。他想要尋求什麼呢?
「嗯!你從來沒有這樣子過,我很擔心。」樂小步躉起眉點了點頭幽幽的說道,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神情看起來竟是有些迷茫,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他麼?
「世態炎涼我不在意她說什麼,我只是不喜歡白劍塵看你的眼神,他看你的眼神,讓我覺得心中很煩躁,無由的想要發脾氣!」藍若遙茫然的輕聲說著,語氣中卻有著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濃濃酸意,那副神情,竟象是一個吃醋的丈夫。
呃?樂小步微微的一怔,她以為是白靈心惹到了他,可是怎麼原來竟是因為她和白劍塵,還有白劍塵看她的眼神怎麼了呢?他為什麼會煩躁、想要發脾氣?
一向聰明的樂小步此時也有些懵懂起來,其實並非她變笨了,實是因為她剛剛只顧著低頭吃飯,並沒有太在意其他人投過來的視線,畢竟,她被人看,已經很習慣了。
「我不喜歡別人喜歡你,一點兒也不喜歡。」藍若遙帶絲尷尬的說著,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呃?樂小步微微一怔,忽然漾起了一抹笑,慢慢的,笑意漾開,她那一雙彎月般的眼睛閃爍著動人的光芒,令藍若遙微微的有些呆怔,有些沉溺。
「你不喜歡別人喜歡我?你是在吃醋嗎?」樂小步開心的說道,語氣中是完全的肯定,他在吃醋,他在為她吃醋,她忽然覺得好開心,好開心。
「吃醋?」輕聲喃喃著,他真的是在吃醋麼?
「呵呵,我發現我真的——真的——好愛——好愛你啊!」樂小步更緊的抱著藍若遙的腰,幸福的想要就此溺斃!他怎麼會如此可愛?
樂小步驚喜的發現,脫掉清冷的外衣後,藍若遙的感情世界竟是那樣的清澈透明。
一個在詭異莫測的江湖中都游刃有余的人,居然可以將心保護的那樣純淨。
而這是只有她樂小步知道,也只能有她樂小步知道的秘密。
外人眼中那個聰明,清冷,睿智的無心神醫藍若遙,也有這樣天真、可愛、單純的一面?
煩躁的心,奇跡般的,在樂小步的話語中平靜下來,就如同以往一樣安靜,但是又有些兒不同。
不同在——以往他的心中,真的就如一潭幽靜的湖水,平靜無波,連一絲漣漪都沒有,而如今,湖水依舊幽靜,但是在湖水最溫柔的中央卻六了一個人,一個慣於用毒,古靈精怪,執著可愛的女孩子,而這個女孩子此時就在他的眼前,淡淡的,藍若遙笑了。
他好像知道什麼是愛了!
「咦,我想到了,剛剛那個人好像是無心神醫藍若遙。」忽然,客棧角落裡的一名客人興奮的對著同桌的人說道。
「你說的是江湖中那位擁有起死回生之術的‘無心神醫’藍若遙嗎?不會吧?真的是他嗎?」另一張桌子上的一名黑衣少年比說話的人還要興奮、吃驚,那連連問出的聲音裡都有一些顫抖,天啊,他這次江湖行果然沒有白費,終於讓他見到了自己崇拜的人,那個總是行蹤飄忽的無心神醫藍若遙!
「當然是他了。」被人如此質疑,說話的客人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哈哈,真是太好了!」黑衣少年仿似是被鬼神附體了似的,大聲的邊笑,邊叫著,雙手還不斷的手舞足蹈著。
「呃?真的是太好了,他此時的樣子,的確是該慶幸遇到公子,否則再拖下去,他的病情一定會加重的。」清風撇著嘴說道,話裡全是對黑衣少年的諷刺,所有的人都聽得出,他的話外之間是在暗諷黑衣少年是個瘋子。
但是黑衣少年不但不生氣,反而是對著清風燦然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貝齒。
呃?媽呀,他怎麼笑起來像個女孩子?
明月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微微的側頭看著那個太過清秀的黑衣少年,為什麼這名少年給他一種不好的預感,可是究竟是什麼呢?
「喂,娃娃,他們說的那個什麼神醫是誰?」樂御風不解的推了推身邊的清風,好奇的問道。
「你不知道?」清風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怎麼樂小步竟沒有告訴自己的爹爹,自己要嫁的是什麼人嗎?
「你這個娃娃好沒有腦子,我老人家要是知道說的是誰,還問你做什麼?」樂御風出手如電的輕敲了清風一個響頭,出聲叱道。
「您怎麼又彈我的頭?」清風無限委屈的摸著頭說道,上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打他的頭,如今還打他的頭,都把他打笨了,想他清風以前多聰明啊!
「不說,我還接著彈。」曲起食指,樂御風邪氣的怎麼著,那個笑,和樂小步如出一轍。
「不要,我說還不行嗎?」緊緊的把頭抱住,清風撅著嘴,很不情願的說道。
「呵呵,這就對了嘛,乖孩子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樂御風呵呵的笑著,側過身,翹起二郎腿,一副得意萬分的樣子,「快說,神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