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的河水、鋪滿鮮花的竹筏,載著那個邪氣、聰慧、輕靈的樂小步緩緩的駛向了遠方。
世上還會出現這樣一個無法用任何語言去描繪的奇女子麼?
玉靖涵猶如一尊雕塑般矗立在河水邊,深深的注視那載滿他滿腔愛戀的竹筏越飄越遠。微風輕輕的吹起他的衣袂,衣角翻飛處,仿若在對著那遠去的人揮手。
樂小步,希望你來世不要如此聰明,不要如此與眾不同,只要你好好的做個普通女孩子,快快樂樂的平安一生就好。
最後看了一眼已經化作一個黑點的竹筏,玉靖涵使勁的握了握拳頭,輕輕的合上眼睛後,又猛地張開,嘴裡卻在輕聲低喃著:「樂小步,永別了!」
說完,猛地回頭,大踏步的朝著來路走去。
無論如何,他答應了她,要將這個消息告訴藍若遙的。
街邊的茶館中,依舊如往常一樣熱鬧。
————男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老人的聲音,小孩兒的聲音雜亂的混合在一起,讓本就有些炎熱的天氣,更顯的莫名的焦躁。
不管何時,地球永遠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逝去而停止它的轉動。
然而這所有的聲音,都因為一個人的進入,而消弭於無形。
沒有人再發出一絲聲音,即使是哭鬧的娃娃,也仿佛是感覺到了門外飄進來的那份幽靜,而變得異常安靜起來。
清風明月對於這種情況早已經見怪不怪,依然是目不斜視的隨著前面的人,走向茶館內一個臨窗的桌子旁。
青茉兒的一雙柔媚的眼睛裡則閃爍著為眼前的一切而自豪的光芒,雖然眾人的安靜不是因為她,但卻比因為她,還更要令她高興、開心。因為那個讓眾人注目的人,馬上就會成為她一個人的丈夫。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希望自己喜歡的人,是個被眾人羨慕、喜歡的人。畢竟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有很強烈的虛榮心,這就是人的天性。
緩緩的坐在小二小心的拉出來、並拿著抹布殷勤的擦了又擦的凳子上,藍若遙將視線轉向了窗外,沒有去理會小二說的什麼話,平時,他都很少去跟外人說話,這些叫菜的事情都是由清風明月去打理的,一是對於吃他一向無所謂,二是他本就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
可是今天,他的情緒中仿若藏著一個什麼東西似的,讓他總覺得有些焦躁,這是從來沒有過得事情。
是因為沒有找到她嗎?
藍若遙無聲的在心裡問著自己。
都已經七天了,為什麼,為什麼沒有她的一絲音信?
想起那天她走的時候,那霸道的一吻,藍若遙的心稍稍的靜了下來。一切仿若發生在昨天,又仿若已經發生了很久。
心無由的升起了一絲倦意,對江湖的倦意,對一些他不喜歡的人倦意。
原來,在對她的愛漸漸變深的同時,對其他不相干的人的厭煩也在緩緩的升起。以往在他沒有喜歡上樂小步的時候,對任何人都是沒有感覺的,沒有愛亦沒有恨,因此就根本談不上討厭與喜歡了。那時,所有人在他的眼中都仿若不存在一樣吧?
藍若遙的思緒漸漸的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當那個固執的丫頭攔在自己的面前說,要嫁給他的時候,自己一定沒有想到自己那淡淡的一聲「好!」 ,竟將兩個本不熟悉的人就那樣牢牢的拴在了一起吧?
當初為什麼會答應她呢?
是因為急著走路,隨意的應了一聲,還是他的潛意識比他的心更早的認定了那個鬼靈精怪的丫頭呢?
淡淡的,藍若遙的唇角流露出了一絲淺笑,不管兩人當初是如何開始,都已經注定了今生永久的相伴,不是麼?
看著藍若遙的神情,青茉兒的心痛了起來,他在想那個女人麼?
那個樂小步究竟有哪點比自己強呢?青茉兒拿著手中的筷子,無意識的杵著碗中的米飯,想著。
論長相,她青茉兒雖然不會比她樂小步強,但也不至於輸給她吧?
論才氣,哼,她青茉兒可是從小被教導著學習琴棋書畫,怎樣想來,都算得是大家閨秀吧?
論機智,若不是她樂小步故意拿著她最怕的蛇來嚇她,她也不會幾次都輸給她的,嗯,這個不算,真的論起來,她可不一定會輸給她。
論武功,沒有比試過,不是很清楚,但是一個靠毒走江湖的人,武功無論怎樣都不會太好吧?
論來論去,好像她樂小步唯一比自己強的,就是她比自己早一步出現在他的面前,嗯,一定是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影響了他的視線,他才會看不到我的好處的,一定是這樣。狠狠的戳了一下桌子,青茉兒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結論。
清風一口菜剛剛送入口中,就被青茉兒搞出來的聲響,驚得一怔,一臉莫名其妙的掃了她一眼:她這是在發什麼瘋呢,真是奇怪?
奇怪?嗯,奇怪。
明月看著對著自己眼前的飯沒有動上一筷子的公子,暗暗的琢磨道。
公子是在擔心她吧?
莫說是公子,就是他也有一些擔心,為什麼他們找了這麼些天,竟沒有她的任何訊息呢?她的人怎麼會如人間蒸發了一樣呢?而且,她與公子說好的,沿途下會留下記號,結果他們一路走來,什麼都沒有發現。難道她出了什麼事麼?
可是,她是樂小步,她那一身神鬼莫測的毒術和聰明絕頂的頭腦,不要說是普通江湖人,就是比她功力高上幾倍的江湖前輩,都不會輕易治的了她吧?更何況,看到她父親樂御風的武功,就可以想象,她的武功絕對不弱。她又怎麼會有什麼事呢?
是自己杞人憂天了吧?明月搖了搖頭,暗歎自己實在是無聊,竟然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可是,有的時候,杞人憂天也有成真的時候。
飯還未用完,桌上的菜還剩下大半的時候,一個人的到來,讓一向淡然無波的藍若遙微微的出現了一絲動容。
他不知道玉靖涵為何在這裡,更不知道他為何會一進門就直直的朝著自己走來。
一路上,玉靖涵想了千萬種對藍若遙開口的方式,可是當他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時,他竟不知道如何去開口了。
「有話說?」藍若遙不解的看向眼前的男子,淡淡的問道。
「她————」良久,玉靖涵吐出了這樣一個字後,再次沉默。
此時不管換做是誰,處在他的位置,的確也不知要如何開口。
一邊是自己的伙伴,一邊是尊敬、敬佩的人,而死去的又是自己喜歡的女人,無論是哪一方,他都不希望受到傷害。
「她?她怎麼了?」藍若遙的神情微微一變,忽地站了起來。
為什麼他的心會跳得如此快?為什麼他能夠斷定他口中的「她」就是那個牽動他整個心神的人?
「她————死了!」玉靖涵的聲音低的仿若只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可是他知道藍若遙一定聽到了,因為他看到他的身子在他吐出這三個字後,微微的晃了一晃,即使很輕微,但是他相信,這絕不是自己眼花,更不是他沒有站穩。
血液,仿若在瞬間停止了流動,全身也仿若在霎那間冷了下來。
「不————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死的!」藍若遙的聲音飄渺如煙雲般在他那瞬間血色盡失的唇中輕輕的逸了出來。
「公子?」清風明月從來沒有見過公子如此,仿若他在瞬間就會消失似的,那樣的虛幻、飄浮。
良久,藍若遙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玉靖涵,你要知道,我可以無視任何玩笑,唯獨不准任何人拿她開玩笑。」藍若遙一向雲淡風輕的眼眸在抬起的霎那,出現了一絲冰封的寒意。
即使看不到藍若遙的眼睛,茶館內的人都感到一股攝心的寒意襲向自己,身子也不禁的一顫。
所有人都相信,這名男子身上的這股寒意絕對可以冰封住世間萬物。
「你知道,我可以開任何人的玩笑,但是絕對不會開她的玩笑,原因,你一定比誰都明白。」玉靖涵早就想到藍若遙會有此反應,若是自己是他,反應一定會比他激烈,甚至會說都不說,就將說這話的人教訓一頓。
「……」看著眼前的玉靖涵,藍若遙一句話未說,因為他知道,世上的任何人都會開樂小步這樣的玩笑,即使是她的爹爹,但唯獨玉靖涵不會,因為這就是一個男人的愛。
一股濃濃的悲哀包裹住了藍若遙的全身,心也如被人剜去般空空的、痛痛的。
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你不是說等你麼?你走了,要我去哪裡等你?藍若遙無聲的輕喊著。
一滴、兩滴……
點點晶瑩剔透、又涼涼的東西自他的眼中流了出來。
不止是清風明月,就是玉靖涵也盯著藍若遙無措了起來。青茉兒更是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剛剛因為聽到樂小步已死的好心情已經蕩然無存。
他對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這就是淚麼?藍若遙緩緩的抬起手,怔怔的盯著指尖的濡濕,原來自己也有淚?她,那個慧黠、聰明、她精靈般頑皮又固執又愛笑的愛著他的丫頭,若是在,一定會大驚小怪吧?她一向希望他多些人性的東西。
想著三年前那個天真的攔住自己的樂小步;
那個為了他,對她一向憎惡的人手下留情的樂小步;
那個為他的無心掉淚的樂小步;
那個為了他一句關心的話,一個溫柔的眼神,就笑的一臉燦爛的樂小步;
那個被大雨淋得狼狽至極的樂小步;
那個壞壞的恐嚇膽小店小二的樂小步;
那個因為擔心他,而急得大罵他是笨蛋的樂小步;
那個即使受了那麼重的傷,都毫不放棄的樂小步,那個……
等等,忽然,藍若遙的雙眸之中閃過一抹精光,但瞬間又暗了下去。可他的心緒卻因為剛剛的那個念頭,升起了一絲期盼。
「是誰殺了她?又是怎樣殺的她?」藍若遙的神情又變得幽靜、情冷,仿若剛剛那個淡若一縷輕煙似的藍若遙只是眾人的幻覺。
「是……是玄武。」玉靖涵囁嚅的說著。他知道他說了這話,無疑就是在玄武與藍若遙之間架起了一座仇恨之橋。
「是他?」藍若遙淡淡的說道,神情中竟然沒有一絲變化,讓緊緊瞪視著他的玉靖涵沒有自他的臉上獲得一絲信息。
「嗯。不過有些奇怪的是,我去的時候,只看到玄武給了她一掌,卻不見她回擊,不管怎樣,她的武功絕對不弱,即使是面對玄武,她也應該有機會回擊的。
更奇怪的是玄武在給了她一掌後,竟也莫名其妙的倒在地上,我檢查過,他身上除了沾上了一些她的血外,根本沒有一絲傷痕。」對於這點,他一直想不通究竟是怎麼回事,若非是他親自號過樂小步的脈搏,他真的會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呢。
「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她本就是用毒高手,玄武沒有受傷,卻不能說他沒有中毒。」青茉兒在一旁冷冷的說道。哼,一個用毒的人,怎麼會忘記用毒呢?
清風明月狠狠的瞪了一眼明顯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的青茉兒,在他們的心中,樂小步已經被看作了同公子一樣的人,若非是怕為公子添亂,他們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令人討厭的女人。
藍若遙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青茉兒,沒有說話。
可就是這一眼,讓青茉兒的心中升起了一絲寒意,他難道知道了什麼嗎?
他知道了什麼嗎?
藍若遙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什麼,他只知道,這件事情表面看起來非常的合情合理,可是卻又處處透著古怪,可是究竟是哪裡怪呢?他一時也有些想不透。
「哦,對了,她臨死的時候,要我告訴你,不要生她的氣。」玉靖涵忽地想起樂小步臨死時交代他幫她轉帶的話。
「不要我生氣?」藍若遙輕輕的咀嚼著這句話,什麼意思?為何她會說這樣的話?
「她都要死了,誰還會生她的氣?連我都不生她的氣了,你又怎麼會生她的氣呢?」青茉兒討好似的對著藍若遙說道。那個樂小步真正的是怪人一個,不但活著時怪,就連臨死了,都留下一句怪話。
藍若遙這次連看都懶的看青茉兒一眼,仿若有什麼問題正困擾著他。
的確是有個問題,而且是個大大的問題。
以他對樂小步的了解,她絕對是個有百分之百的能力自保的人,莫說是她那一身的毒術,就是她那一身的武功,都不是一般人能夠對付的了的。
還有上次那件事,她不但中了玄武的掌,還中了刀,再加上她當時的功力盡失,即使是這樣,她都能夠堅持到自己去救她,怎麼這次只是中了一掌,就這麼嚴重呢,嚴重到失掉性命?
再有,她要玉靖涵帶來的話竟然是不要自己生氣,他承認她的性情的確在很多時候都很難測,但是無論怎樣難測,她都是一個女孩子,而且是一個深深愛著自己的女孩子,一個女孩子在臨死的時候,對自己所愛的人,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那她說這樣的話又是為什麼呢?
一個為什麼,兩個為什麼,三個為什麼……十幾個為什麼在藍若遙的心頭縈繞不散。
或許,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並沒有死。
沒有死?
藍若遙為自己心中冒出來的念頭驚呆了。然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心顫的驚喜,是的,他終於想到了,讓他覺得整個事情都怪怪的原固是————她沒有死。
「你說有沒有一種藥,可以讓人吃下去後,在受到外力的情況下,能夠使這個人象死了一樣呢?」從雲霧山下來後,樂小步曾經如此問過他。
「為什麼要問這個?」藍若遙不解的轉頭看著仿似是有些漫不經心的樂小步問道。
「好奇嘛,告訴我,有沒有?」撒嬌似的,樂小步扯住藍若遙的胳膊輕搖著。
「嗯,的確是有,不過我並沒有試過它的功效如何,這是我前段時間剛剛研究出來的,它可以使人在受到外力後,脈搏跳動會變得越來越慢,慢到稍有一絲外界的聲音干擾,別人就感覺不到吃下此藥之人的脈搏,而此藥中的另一味藥引則可以讓人的體溫下降,所以,我想,它應該就可以達到你想要的效果。」藍若遙為樂小步細細的說道。
「真的麼?真的有這樣的藥?」樂小步高興的摟住藍若遙的脖子興奮的跳了起來。
「難道你想試?」看著樂小步那副開心的樣子,藍若遙猜測道。
「嘿嘿,」樂小步尷尬的摸了摸頭,說道,「沒有,我只是好奇嘛!那個藥,你送我兩粒好不好?」樂小步雙眼放光的說道。
「真的不是想自己試?」藍若遙有些不相信的問道。「你若真的拿著自己的命開玩笑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
「不會,不會,我一定不會,我發誓。」樂小步開心的笑著發誓道,但卻趁藍若遙不注意的時候,暗暗吐了吐舌頭。
她一定是吃了在他這裡討去的藥,才會如此,而這也正好可以解釋她為什麼單單要玉靖涵帶來要他不要生她氣的話,藍若遙終於想通了事情的始末。
雖然有些生氣,但是知道她不是真的死,藍若遙終於放下心來。因為,無論那藥的效果如何,都不會傷到她的身體。
他怎麼了,是傷心過度麼?玉靖涵怔怔的看著藍若遙臉上浮現的一絲笑意,不解的想著。
「公子?你……你不要這樣,我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你千萬不要嚇清風啊!」清風哭在著臉說道。
「清風不要胡說。」明月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亂的清風叱道,雖然他也很擔心公子,但是他知道,公子一定有他的理由。
察覺到自己失態的藍若遙,臉上又恢復了以往的神情,無論那個丫頭是因為什麼,他都必須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