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冰之卷》雨夜

  有了書,時間終於不那麼難熬。

  倚在床上翻著書,林伊蘭逐字閱讀優美的篇章,接觸這種令人愉快的書籍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重拾,吸引又多了一層。

  天氣很糟,午飯過後窗外瀝瀝下起了雨,嗒嗒的滴水打得鐵皮屋頂不停作響,林伊蘭在昏暗的光線下讀得有點眼花,推開書歇一歇,門外忽然有了聲音。

  零碎的腳步不止一人,不知是哪裡的野狗被踢了一腳,傳出一聲哀鳴,跳起來狼狽的逃離。

  人聲漸近了,彷彿是幾個孩子在交談。

  「……真有一個女人?」一個女孩的聲音。

  「……薩說……意外……」一個男孩接口。

  「……我猜……」另一個男孩嘻笑。

  陌生人的聲音令情緒驀然緊繃,空蕩蕩的屋內無處可躲,環顧身側,林伊蘭從床邊的空碗撈出叉子,縮入了被縟。

  似乎被什麼東西拔了幾下,門開了。

  「讓我看看菲戈藏起來的女人長什麼樣!」

  兩個年輕的男孩當先衝進來,後面跟著一個蜜色肌膚的少女,三個人瞪著眼直直的盯著床上的女人。

  半晌,一個男孩跳起來。「肖恩你看,真有女人,還是個美人呢!」

  話沒說完,身邊的朋友沖上去卡住了女人的脖子,嚇得他趕緊上前拉開。「肖恩!這是菲戈的女人,你瘋了!」

  「潘!」肖恩激紅的臉上全是怒氣。「我記得她,這女人是軍隊的人,當初差點用詭計殺了我,菲戈肯定是為了報復才把她關起來折磨,我要把當時的帳討回來。」

  「軍隊的?怎麼可能,她——呃,好像——」潘突然覺得對方有點眼熟。

  一旁的女孩仔細打量被拖到地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潘,我記得她,我們偷過她的錢袋,為了給肖恩買藥,後來你不是說給了菲戈。」目光一轉掃到床頭的矮櫃,「你看。」

  三人望著櫃上的書和錢袋,越來越迷惑。

  「黛碧說的對,事情有點奇怪。」倒出錢袋瞟了瞟金幣,潘不明所以的撓頭。「一個子也沒少,難道菲戈認識她,肖恩你確定沒認錯人?」

  「怎麼可能!」肖恩銳聲否定。「那天是菲戈救了我,一定是看她長得不錯,留下來自己享用。」

  「沒人會喜歡軍隊的人,菲戈更不可能。」黛碧一口否定,閃亮的眼睛燃起了火花。「他連喬芙那樣的女人都不要,怎麼可能看上這個瘦巴巴的醜女人。」

  「你說她醜?我可不這麼看。」潘提出反對意見。雖說頭髮短了點,但容貌非常漂亮,怎麼看都是難得的美人。

  「你懂什麼,男人喜歡喬芙那樣大胸的女人,所以她生意才會那麼好,是薩說的。」發育良好的女孩驕傲的挺了挺胸。「以後我會比喬芙更漂亮。」

  潘瞧著黛碧鼻樑兩側的雀斑嚥了下唾沫,明智的迴避了爭辯。

  「你和菲戈是什麼關係。」肖恩凶狠的逼視著她,越想越可怕,甚至拔出了槍。「是不是你用美色勾引他說出一切,然後私下通告軍方,以殺死我們所有人?說!不然我殺了你!」

  「肖恩!」潘覺得朋友反應過度。「她只是個女人,我想沒那麼嚴重,或者等菲戈回來再問。」

  「菲戈才有問題!竟然把她藏在這,不是薩說漏嘴,我們無意中撞破,根本不會發現貧民區裡有軍方的人!」肖恩的情緒十分激動。

  「菲戈不可能看上她,一定是這女人的錯!」黛碧尖叫,反駁肖恩的指控。「軍隊裡的女兵全是□,天知道她用了什麼噁心的方法。」

  「我不是間諜。」女人終於開口說話,清澈的眼眸悲哀又無奈。「他只是偶然救了我,沒有別的原因,過兩天傷好我就會離開,我甚至根本不認識他。」

  「菲戈居然對軍人心軟?他很清楚你們全是冷血的劊子手。」肖恩一個字也不信,越加篤定自己的推斷,冷笑著質問。「你的手腳是怎麼回事,再給我一拳試試?菲戈對你做了什麼讓你跑不掉,所以才用身體來迷惑他?」

  林伊蘭想試著解釋複雜的事實,卻被槍指住了頭。

  「肖恩,你該問菲戈,別衝動行事,畢竟他——」潘試圖勸說。

  「軍隊燒死了我父親!這個女人也有份,她還曾經想殺了我!我一定要問出他們到底想幹什麼!」肖恩完全聽不進去。

  「把這個□脫光衣服遊街,這樣她一定會說。」黛碧興致勃勃的貢獻出點子,帶著孩子式單純的惡毒。「把她的頭髮燒光,牙齒可以拔下來賣個好價錢,那些貴族也是這麼對付女囚,我看見過。」

  「菲戈會很生氣,你不該背著他擅自行事。」潘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目前這個女人在他的保護之下。」

  「我倒覺得黛碧的主意不錯,等我們問出陰謀,菲戈也無話可說。」肖恩的臉現出一絲殘忍的快意。「誰教她是軍隊的人。」

  不顧潘還在勸,肖恩一手執槍,另一隻手去撕女人的衣服,一把撕掉了兩顆扣子。正要繼續,女人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叉子。肖恩猝不及防,臂彎中了一下,半邊胳膊頓時麻痺,等醒過神,已被她奪走槍頂住了腰肋。

  潘僵住了,黛碧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回過神立刻開始尖叫。

  「閉嘴!」女人的聲音有點啞。

  潘立刻摀住了黛碧的嘴。

  雨越來越大了。

  林伊蘭環住雙臂試圖讓自己保留一點溫度,在漫無邊際的貧民區裡找到出路是一件異常困難的事,尤其還得不停的躲避。

  那三個孩子驚動了許多人翻找她的行蹤,必須盡快逃離,黑沉沉的夜色既是翼護,也是探索路途的障礙。隨處可見的廢物和瓦礫令她摔了好幾跤,許多地方又根本沒有路,順利走出這裡的可能性極低。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給那個男人惹了大麻煩。

  讓潘和黛碧呆在屋裡不許出聲,挾持著肖恩離開是唯一的方法。沒辦法讓三個孩子相信自己無辜,更不能讓他們有機會喊來其他人,這裡的人捉住落單的士兵,光著身子遊街僅僅是不太糟的可能之一。打下一塊磚頭砸昏了肖恩,剩下的只有賭運氣了。

  目前看來,很糟糕。

  藏在一堵半頹的牆下躲雨,她已經完全沒力氣挪動,天一亮,行跡會徹底暴露,到那時……

  休瓦的秋天很冷,拿槍的手凍得失去了知覺,她輕輕呵著手指,放在心口暖著,希望到最後仍有扣動扳機的力氣。這樣難堪的死法不太像一個軍人,不過除了瑪亞嬤嬤誰會在意,或許她的墓碑會刻上終其一生都無能的,倒霉的林少校……

  身體漸漸覺察不到冷,林伊蘭的眼前彷彿出現了死前的幻覺。

  一個比夜色更深的身影越走越近,雨澆在防水外套上形成了一圈薄霧,走過大大小小的水窪,男人在她面前停下,幽暗的眸子盯著她。

  半晌,伸出指尖碰了碰她的臉。

  然後他脫下外衣包住她,她想說用不著,反正身體早就濕透,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透明的雨順著他的臉頰流淌,下頷的線條有點僵硬,抱著她走得很快。

  回到舊屋,他踢開櫃子找出一瓶酒,咬開瓶塞給她硬灌了半瓶下去,乾脆利落的扒掉倆人所有的衣物,在床上用被子裹成了一團。

  被緊緊摟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裡裸裎相對,林伊蘭已經沒力氣發怒或反抗了,胃裡的烈酒變成了一團火,燒得頭腦一片模糊,彷彿有火在眼前蔓延,世界不停的旋轉,無邊的黑洞吞噬了殘餘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