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千葉確實一副很厲害的樣子……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強到了什麼地步。莫朝雲心底暗暗盤算著,口中卻回道:「芸姑,這裡究竟是哪裡?」或許從到了這個鬼地方開始,芸姑是第一個給她以溫暖感覺的人吧?她覺得如果想收集到更多的消息,詢問芸姑應該是最快捷也最有可能的一種方式,但是,她顯然失望了。
芸姑拿著粥碗的手頓住了很久,才緩緩道:「你還不知道那說明還沒有到你該知道的時候,這裡是千葉大人的地方,一切都要按照他的意思來進行。別多想了,趕緊睡吧,姑娘。」
莫朝雲在心底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實話她此刻確實失望極了。想出去,想離開這個地方,想要去找那個人,找到他!哪怕……不,不會的,肯定不會的。
她在心底默默告誡自己不會的,隨著傷痛和疲勞,她終於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中,沉沉睡去。
芸姑收拾好一切,退出房間,走出來,卻意外看到了孤身站立在院中的千葉。他的白衣在夜色深掩下寂寞的閃著透明一般的色澤,而他的手中拎著一瓶酒,正在無聲無息地飲著。
芸姑似乎是有些心痛他,她緩緩走上前,「千葉大人,為什麼不讓姑娘住到以前千夜小姐的房中呢?」她知道千葉的習慣,他愛潔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旁人碰過的東西,他是決計不會再碰了。現在這位重傷的姑娘睡在了千葉的房間裡,那千葉……
「她還沒有獲得那個資格。」本來以為千葉根本不會回答,可是他卻冷淡的開口說道。還有一件事,他沒有對芸姑說,那就是今晚遍佈殺機,她如果住到了千夜的房間,恐怕明早就會變成一具身首異處的屍體了。紅焱絕對不是弱者,更不是善男信女,順著風他都能嗅到暗殺機器身上的血腥味,只有他的院子在今夜才是安全的。那隻麟獸對於紅焱的意義重大,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至此,芸姑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了。千葉大人決定的事,就是命令,無從更改。他的決策、智謀和判斷,讓他早已明白自己的決定才是凌駕於所有眾人之上的最佳優選,所以旁人的意見根本毫無意義。
「明天要吃小酸角嗎?」芸姑試探道。
千葉想了想:「搭配白粥的話,可以。」
芸姑笑了笑,告退離開。如果她對於千葉的意義僅限於滿足他的口腹之慾,那麼就把這些做到最極致吧。他是個寂寞的人,如果這種方式可以陪伴他的話。
等四周除了細碎的風聲,再也沒有任何雜音之後,千葉才丟掉了酒瓶,返回了房間裡。酒瓶發出叮鐺的脆響,在接觸地面後化為了無數碎片,大量的酒液湧出了原本的桎梏,甚至到此時才能明白,千葉雖然拿著酒壺在飲酒,但其實他很克制,喝得極少極少,所以最後大部分的酒只是爭先恐後滲入了厚重的泥土中,接著消失無蹤。
莫朝雲已經睡熟了。千葉在門口先是凝視了她片刻,才折返去了另一處房間,那個房間入口小而不起眼,可是推開門卻覺得別有洞天,裡面深廣而空曠,每一步踏入都能帶起一片回音。
他微一彈指,牆壁上的油燈便亮了起來,依次是第二盞、第三盞、第四盞……等所有的壁燈被點燃後,這個地方才終於顯出了全貌。周圍都是高低不平的石壁,保留了最初開鑿的原態,甚至單調的沒有一絲修飾,可是除去牆壁之外的部分卻無比震撼人心,令觀者無法不被那種氣勢所折服。
整排整排的支架高得離譜,約有三四人那麼高,全部實檀木打造,還未走近卻已散發出一股低調卻沉穩的幽香,那種天然木質的味道不僅怡人而且防蟲防蛀,最不可思議的是每排支架上都擺滿了書,有薄有厚,有大有小,有新有舊。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書海,而千葉此刻就走在書海中,漫不經心似在找尋著什麼。
過了許久,他終於停在了最靠裡的一排書架前,仰頭看著高處,右手卻在跟前的架子上用力一拍,一本書彷彿有了自己的意志,從眾多書本中激射出來,在沒有撞散在對面的書架上前,千葉已經跳起,在兩旁的書架上各點跳了一腳,然後展臂攔下了那本書。
書已經很舊了,上面還落了一層厚厚的浮土。這些被歸類為玄志仙道類的書籍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過了,此刻只是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所以才連夜來找。循著記憶,千葉直接翻到了最末一章,這章的名字叫做《鑑術》,所謂的鑑術就是鑑別天下所有物品真假的一門技藝,但這冊鑑術孤本與眾不同,它所鑑的是人而非死物。
「一個人的真假?」千葉喃喃自語念道:「人之易,容之易,鑑容之易,破人之變,詭也……就算真的有這般了得的青囊醫術,我就不信這假的還能變成真的,更何況這只是我忽然想到的而已,或許她根本就不是。」
千葉緩緩合上了書本,面色沉靜盯視著虛空半晌,才將書本歸於原位,逐一熄滅了石壁上的燈盞,走出了那個狹小的入口。
出門前,他在書間唯一的一張書桌上取了紙筆,然後再度站在了莫朝雲熟睡的房門口。她的呼吸平穩有規律,儼然已經睡熟了。千葉注視她片刻,然後走向她。
她已經徹底地睡過去了,這點十分確定。他知道芸姑見到這張臉受了傷絕不會漠視不管,所以先在剩餘的那碗粥中加點東西,再把芸姑手中的那碗粥喝了,佈局就順利完成了。
千葉沒有坐在床邊,而是俯視著她,最後伸手捏住了莫朝雲的下巴,左右移動著細細看了看,「確實有七八分相似。」
然後他退開,將桌上的油燈移到她的床頭,又拉近了一把椅子,最後鋪開紙張,開始給莫朝雲畫像。千葉的畫很不錯,細緻入微,連她眼角眉梢的細小微痣都沒有遺漏。畫完後他又比較了一下畫和眼前的莫朝雲確實並無二致了,才細心將畫捲好,放入了袖子中。
在畫那顆微痣的時候,他有些心不在焉。或許他早知道該怎麼確定才是最好,那種確定會比目前這樣的畫像比較更容易得出肯定而實際的結果。他低頭看了看昏睡中的莫朝雲。的確,她醒著的話做這件事估計會有點麻煩,所以他才會預先在粥中下藥。但其實就算她醒著,他想做的事她也無力阻止。就好像明明很容易可以確定,他卻做了雙重的準備。當然,他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他做這些多餘的事自然也不會是因為無聊。
他始終不願再碰面前的這張床,卻毫無顧忌地掀開了莫朝雲身上的被子,然後毫不遲疑地探出手解開了她的上衣衣帶。他的手指修長而靈活,看似繁複的衣帶對他來說不過是三兩下的事情,她的中衣下僅著一件貼身肚兜,原本的桃紅色已因為染血而顯得骯髒厚重。幫她褪下中衣,千葉一握她的細腰,本想幫她翻身,卻忽然頓住了動作。
他的眸子微微垂下,只不過須臾剎那,他改變了主意,同時伸出雙手,勾住了莫朝雲的脖子和細腰,將順從無力的她摟入了懷中,藉著她的身體掩護,原本攬住她腰的那隻手卻在靈活翻轉中抓住了一根自衣袖中滑出的細針,針細長凝白,被他灌入了力道,蓄勢待發,只不過屋頂上的那個人卻慢慢隱去了氣息。
走了嗎?千葉又摟著莫朝雲靜坐了一會兒,才收針而後拾起了床頭的油燈,去照莫朝雲的後背。她的皮膚本來挺白皙,再襯著後背僅有的一根桃紅細帶,應該惑人無邊才是。只是那美背此刻卻因為上面縱橫交錯的傷口,而顯得格外讓人不願細看和倒盡胃口。
千葉卻看得仔細。他的手指逐一劃過那些傷口,根本不管她會不會疼痛。反正此刻也是毫無知覺,他稍微用了一點力,撐大傷口密集的部分,似乎在努力找尋著什麼。許久,他才終於勾起了唇角的一抹笑意。
目的達到,他卻沒有很快的放開莫朝雲,舉著油燈往下,他看向了剛剛被一眼帶過的側腰處,那裡有一處舊傷疤。應該已經過去許久了,但此刻經歷歲月琢磨的疤痕依舊顯得有些猙獰,可見當初這傷有多麼凶險。
千葉伸手指細細摸了摸,才喃喃道:「凶器呈四角形,粗而鈍,距離極近的位置刺入,力道猛烈。這麼近的位置,這麼碩大的兵器,如果不是值得信任的人,恐怕也不會近身到這麼容易的位置。是……同伴嗎?」
想到這,他的眼底閃過隱隱嘲諷的神情。他毫無憐惜地鬆開手,莫朝雲直接跌回到了床上,肩膀上的傷口因為這樣突兀的動作又慢慢裂開了,細微的血重新滲出來,逐步匯結慢慢滴在了身下的床褥上。
床褥的選色也是雪白,此刻滴在上面的血,很像冬日裡豔麗的梅花飄墜在皚皚蒼茫銀白中一樣,可是這樣漂亮的對比色卻令千葉緩慢皺起了眉頭。他伸手扯開了自己雪白外衣的帶子,脫下的同時還用這件外袍擦了擦手,最後無情的將白衣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