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千葉字條中所指的路徑已經過去了一多半,莫朝雲默默加快了速度。路是隨時變化的,遲則生變。莫朝雲滿腦子擔心的都是這件事,所以最開始聽見那個聲音時,她並沒有在意。等她注意到不對時,已經距離那個聲音有些遠了。

她驀地停住腳步,細細聆聽,似乎有模模糊糊的嗚咽聲傳來。莫朝雲對肩頭棲立的小鴛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才掉頭回去,想去看看那個聲音到底是什麼。

可還沒到近前,卻有一把刀斜刺裡向她左肩劈來。莫朝雲早已暗自留心,所以這一擊直接擊空,而她順勢踢出了一腳,正中偷襲這人的左肋骨,只聽哎呀一聲,這人已經撲出了丈許,在地上哀嚎翻滾起來。

順著月光,莫朝雲扭頭望去,卻見還有一人正在趁隙使出暗器,只可惜在莫朝雲這樣的暗器高手面前,那動作簡直是慢得出奇。莫朝雲連躲都沒有躲,果斷迎面截住暗器,雙指夾緊暗器後手腕翻轉,直接回敬了回去。

伴隨著一聲慘嚎,暗器已經深深釘入了偷襲這人的手掌心,可巧這人也是個沒出息的,這點傷竟然疼喊著昏了過去。

之前撲出去那人剛想起身,莫朝雲快步上前,抬手就在其後頸劈了一掌,那人哼都沒哼,就乖乖沒了聲息。

莫朝雲不屑道:「就這樣的酒囊飯袋,還敢搞偷襲!」

收拾了兩人後,莫朝雲才發現剛剛兩人藏身之處,突兀的有一抹粉紅色衣裳露出來。她詫異上前,才發現原來角落的草叢中,還直挺挺地躺著一名女子。女子的上裳散亂,這一望便知,剛剛這兩個人絕對沒幹什麼好事。

莫朝雲怕那女子躺在地上久了,夜冷受涼,於是上前推了推她,道:「姑娘,你沒事吧?別躺在地上了,惡人我已經替你收拾了,別怕。」

躺在地上的姑娘細細嚶嚀一聲,臉卻蹭上了莫朝雲的手背。不碰到還不要緊,一碰到莫朝雲倒是嚇了一跳,這姑娘的臉好燙啊。她後知後覺去摸她的手和手臂,才意識到她並不只是臉熱,她渾身上下都很滾燙。

發燒了?莫朝雲呆呆地想,這需要看郎中啊,可是此情此景外加上此地,她去哪找郎中……對了千葉應該會醫術,她正好也要去見他,事不宜遲,不如她背著這位姑娘趕緊去給他瞧瞧。這姑娘身上好燙,該是病得不輕。可惡,這姑娘都病成這樣了,這兩個齷蹉的男人還要佔她的便宜,想到這,莫朝雲又氣哼哼上前給那兩人各自重重補上了一腳。

「晚了,晚了……」小鴛忽然叫起來,令莫朝雲立刻回神,暗道自己糊塗,腳下的路隨時都會發生改變,她竟然還在這個瑣碎事情上耗費時間,眼下最要緊的是趁著路線未變,及時去見千葉才對。

莫朝雲費了半天勁,才終於將那個渾身軟綿綿的姑娘弄上了自己的後背,這姑娘看著纖瘦,結果真的背起來走幾步,卻令她覺得步履艱難無比,不過她給自己打氣般對小鴛道:「還好,路已過半,一會兒就到了。」

小鴛分明看不出莫朝雲此刻的辛勞,好以整暇地一收翅膀,直挺挺站上了莫朝雲的頭頂。一時間氣得莫朝雲直跳腳,她想叱責小鴛幾句,又怕引來不相干的人,於是壓低了嗓音道:「小鴛,你這個搗蛋精,你知道什麼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嗎?」

小鴛低下頭,用喙啄了啄莫朝雲那此刻看起來無比炸毛的頭頂,依舊心安理得地壓著她,氣得莫朝雲直哼哼:「你比壓死駱駝的稻草還可惡你知道嗎?你這個壓死我的最後一隻鸚鵡……」

莫朝雲一路氣喘如牛,總算走完了千葉字條上的最後一段路。看到了之前見過的那與眾不同的蘑菇型頂簷,莫朝雲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來了。她將背了一路的姑娘從後背上扯下來,隨後沒有樣子的直接躺在了地上,不停喘氣。

一路都只會增添負擔的小鴛卻忽然一振翅,向遠處飛去。須臾,輕緩的腳步聲停在了莫朝雲不遠處,來人說話聲帶著嫌棄,「何止姍姍來遲啊,這回比我預計的要晚了兩盞茶的時辰,虧你還沒被鎖在陣中。」

莫朝雲努力梗起脖子向後看,說話的果然是千葉,而那個叛徒小鴛已經規規矩矩立在了千葉的右肩頭。

莫朝雲唉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坐起身來,爭辯道:「我在路上行俠仗義來著,你不誇我,還要諷刺我。」

「行俠仗義?」千葉看了看躺在莫朝雲身邊的那名女子,眉頭皺起:「我什麼時候允許你隨便帶人到我這裡了?」

莫朝雲不高興了,反駁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明明看見有人想要凌/辱這位姑娘,也要視而不見走過去?明明這位姑娘起了燒,看起來十分嚴重的樣子,我也要放任她躺在冰冷的地上一整晚,任由她自生自滅?」

千葉不理她,扭身就往回走。莫朝雲見狀不由得叫苦,「千葉,哎呦,千葉大人,你至少幫我把她架進去啊。」

千葉嘲諷道:「這好人你穩噹噹做了一路,怎可不善始善終?」

莫朝雲氣呼呼地想,就算累死,也不能示弱,不求他,她自己來!正在她費力想要架起那名女子時,卻有一名黑衣人無聲息上前,從她手中接過了那位姑娘,一個瀟灑的公主抱,就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面。

「無匡,是你啊。」藉著月光,莫朝雲一眼便認出這黑衣人正是無匡,立刻驚喜道。

她快走幾步,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惜無匡只是一味前行,並不曾再理會莫朝雲。

上次誤打誤撞也來過這裡,可是不曾進來過,此刻跟在無匡身後進了大殿,竟然覺得此處空曠得彷彿沒有人煙一般。這裡並不是之前莫朝雲短暫住過的那個院落。

無匡將女子安置在最靠近大門的一張椅子上,隨後退至門邊。卻聽千葉道:「無匡,這裡沒你的事了,退下吧。」

無匡恭敬回道:「是,千葉大人。」他無聲退出,默默關上了殿門。

空曠的大殿,只剩下莫朝雲和千葉大眼瞪小眼。千葉似乎並沒有打算搭理莫朝雲,他坐在最靠近大殿裡面的長形書案前,就著燈盞,正在翻閱一本書。

莫朝雲卻沒有他那般氣定神閒,她猶豫片刻,硬著頭皮討好道:「千葉大人,請幫忙看看那位姑娘的病吧,她燒得很厲害……」

她的話還沒講完,千葉就重重將手中的書扔在了書案上,冷睨著她:「我之前倒沒看出來你是惹禍精上身,專門來給我找不痛快的。」

莫朝雲被千葉噎得一愣,心中委屈道:「我是在來路上遇到這位姑娘被歹人非禮所以才出手相救的。」

「歹人?」千葉冷笑道:「這裡是魔窟,你倒是說說看,你口中的歹人姓甚名誰,分屬哪個院落,是哪位行走的手下?」

莫朝雲愣住,一時間確實不知該如何回答。

千葉哼了一聲:「所料不差,以你這種莽撞的個性,應該是直接打暈,然後丟在路上吧?」

莫朝雲被千葉這麼一說,莫名感到心虛,「這個……」

千葉一指椅上的那名女子:「你口口聲聲說是你救了她,那你可曾細細看過她身上的異狀?你連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就敢貿然出手是你今夜的第一大過失。」

莫朝雲呆呆問道:「那還有第二大過失不成?」

千葉冷聲道:「我可以對你破例,可不代表魔窟裡人人都和你一般沒有規矩。不懂規矩,鼻子下長了嘴,不會去問嗎?我的天人殿什麼時候進過女人?你膽大包天竟敢私下決定將人給我帶來,莫朝雲,你可知罪嗎?」

或許,是因為千葉從來不曾在她面前擺過魔尊的架子,以至於在這一瞬間,她都有些害怕他此刻所散發出的威勢與嚴厲。

是啊,她怎麼會天真的以為千葉會按照她的心意去救這位姑娘呢?她是什麼身份?而千葉又是什麼身份?在他眼裡並不會覺得她是在助人行善,反而覺得她愚蠢多事……她怎可如此自以為是一廂情願。

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他從不曾對她如此大聲訓斥,她忽然覺得委屈莫名,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湧到眼底的淚水逼回去,她挺直腰脊,努力平靜道:「請千葉大人恕罪,這位姑娘我一會兒自會帶走,不過我今夜前來是為了沈歸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

千葉卻忽然揮手打斷她的話。他從書案後繞出,理也沒有理睬莫朝雲,徑直走到了那位仿若無骨棉一般歪倒在椅子上的女子跟前,慢吞吞圍著她走了這麼兩圈,忽然冷嗤一聲道:「一院今年入得新人倒是比往年厲害了許多,大廈傾於前,卻還能穩坐釣魚台,這份心機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

莫朝雲本來因為千葉無視她而暗暗氣惱,卻忽聽千葉這般說,心中不解,遂問道:「什麼意思?」

千葉穩穩坐在了那名女子對面的椅子上,涼涼道:「你帶回了一院的廢棋子,卻來問我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