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公主驚道:「咦?你居然曉得他是泰王爺我不是。」墨予可憐巴巴地瞅著我,我抽動一下嘴角:「公主,你綁的這位,是你未來駙馬符小侯的小書僮。」

  公主的臉皺了皺,偏頭看墨予:「我說怎麼一臉不中用,原來是隨主子。當時街上只有他還有個人樣,來不及挑,隨便就拎過來了。」

  墨予抽著鼻子又掙紮了兩下,我說:「既然是自己人,放了罷。」

  公主的臉再皺一皺:「放?放了他今晚上拿什麼等飛天蝙蝠。好容易抓的,不能放。他是符卿書的小書僮怎麼了,想做我的駙馬,還不興我使使他的書僮?」

  挺有道理。我搓著下巴看墨予,跟公主陪笑臉:「那好歹打個商量,把繩子解了。大熱天拿麻繩捆著怪可憐。多找幾個人看著,跑不了。」

  公主沉吟猶豫了一下,頭微微點了點:「好罷,」手一揮,指點那幾個僕役打扮的人,「你們就在這個前廳裡看住了他,腳上的繩子別解,栓在柱子上。」我笑臉賠得深了點,「栓桌腿上罷,坐椅子吃飯也方便。」

  墨予苦著臉,我只當沒看見。可憐見的,現在受一點罪,等你家小侯爺做了駙馬一定大大賞你。

  等墨予縮在了小圓凳上坐著,一隻腳連上了桌腿,我向公主道:「公主,等中午十二哥請你吃好的。你帶了宮女沒有?讓她們服侍你先到後面去歇一歇。」

  公主兩個小酒窩忽閃忽閃的:「我倒不累,十二哥你喊我永壽就好。」扇子在手裡搖啊搖,「十二哥,你帶我去看看府裡的那十幾個人好不好。其他的要都是方才見的那兩個這般的模樣,我早知道也不會抓這麼個東西來。」眼角的餘光一瞥墨予。

  小丫頭真不好辦。我揮著袖子搧風:「那先到後面去涼快,我看看人都在不在。」總算哄動了小公主,我在門廳外看到小順,囑咐他跟著宮女們安頓公主歇息,小順聽見公主兩個字頓時雙目灼灼,小公主帶來的幾個宮女都是水靈靈的可人兒,小順嘴咧得像個石榴,巴巴結結去了,便宜了這小子。

  我拉過同樣縮在門邊瞧熱鬧的小全,壓低嗓子問:「符小侯呢?」小全手向內院比,「小的剛才看見,王爺進前廳後小侯爺折到後面去了。」

  我轉過前廳,遠遠倒看見了十九公子晨風,說:「小侯爺在南觀亭與裴公子喝茶。」居然是和裴其宣。我問:「蘇公子呢,我先找他有事情商量。」晨風公子指了方向,我說:「你也一處來罷,人多,主意也多。」拉了同行。一路上又揀了個惜楚公子,迎頭又碰見暮琴公子,小王爺的左楚右秦湊了個齊全。

  八公子暮秦是小王爺一十九位裡面進門最冤枉的一個。某一天小王爺帶著惜楚公子與蘇二爺喝酒,蘇行止說若有個叫秦的湊做一對,泰王爺可以朝秦暮楚。小王爺忽然想起京城某勾欄似乎有個琴師叫暮秦,立刻著人搶進來,當天晚上一邊摟了一個向蘇二爺炫耀,成了一段左楚右秦的佳話。可惜小王爺不知道,楚與秦固然是一對,三與八湊在一處更般配。

  蘇公子正在聽忠叔匯報工作,見我與三位公子一道出現,神色裡略帶了些詫異,點頭讓忠叔先走。其他三人坐了,我沒坐的工夫,來回走動搓手:「現在在莊內的那個是永壽公主,綁了符小侯的小書僮說要等飛天蝙蝠,看架勢見不到人絕對會接著折騰。正好符卿書同我一處過來了。只有今天晚上讓符小侯扮成飛天蝙蝠救人,大家陪著公主演一齣戲。」

  其他三位公子面面相覷,蘇公子說:「只要讓公主曉得飛天蝙蝠就是符小侯爺便成了,可是麼?」還是衍之聰明,一猜即透。

  我拉把椅子在蘇衍之身邊坐下:「關鍵是要符小侯救人的時候無意中撞見公主,公主要無意中發現飛天蝙蝠就是符卿書,然後大家皆大歡喜,我們也能從此過安穩日子。不然公主鬧起來,今後別想過安生。」

  惜楚道:「從院子裡調幾個家丁安排了,今晚上做戲沒甚大難處。」

  晨風也道:「只要誆得住公主帶的人,那位公主好辦。」

  兩位公子都說不難,老子的信心越發牢固。一直皺著眉頭聽的暮秦公子忽然抬頭,恍然道:「方纔在前廳裡對裴公子…的那位,原來是扮男裝的公主!」拐過彎了,可喜可賀。

  我拳頭往掌心一砸:「好,下午如此安排妥當。符小侯幫過我許多回,今天當我這個做兄弟的還他一次禮。讓公主心甘情願進了他懷裡,大家都開心。應該進展的順當。」

  蘇衍之輕描淡寫地笑道:「只要符小侯爺自己願意。」

  衍之說話,一向正戳在點子上。

  從符小侯剛才瞧見公主就逃之夭夭來看,符小侯是怕尷尬。卿書小侯爺是個死要臉面的,肚子裡喜歡面上也不會說。要他晚上穿件夜行衣在院子裡兜個圈子哄公主比讓忠叔爬樹還難。

  果然,符卿書在南觀亭裡僵著臉說:「主意有趣,諸位去陪公主唱大戲罷。我這就去請公主殿下放了墨予。既然有公主這樣的貴客,在下也不方便多打擾,先別過了。」

  說得老子莫名的火氣直升上來,幸虧老子還對情節進行了調整,只說讓他用飛天蝙蝠的造型轉一圈再退場死了公主的心,沒敢講實情是扮成飛天蝙蝠勾引公主投懷送抱:「符老弟,你說這話還當不當我是兄弟!現在墨予在公主手裡,直說要她放一定不放。只要你晚上轉個圈子,墨予也放了,公主也暫時安生了,方便又容易,多好。」

  符卿書冷笑:「暫時安生。倘若她再綁個人,我還陪她唱一出?」裴其宣拿杯蓋撥著杯裡的浮葉笑吟吟地坐在一邊。我轉到符卿書旁邊的石墩上坐下,額頭的肌肉擠得痠痛:「我說符老弟,你這人怎麼不知道變通。且顧眼下的當兒,還管什麼以後?只要,」我不放心,又四處望瞭望。裴其宣悠悠插了句:「四周沒人。」我壓低聲音,「只要今天把公主哄回宮裡去,她還能不能再偷跑出來都未必。」裴其宣吹了吹茶水,「下次她再綁人,只要綁了沒關係的人,便隨她折騰是了。」我說:「正是這個道理。」

  符卿書陰著臉:「琢磨的挺周詳。」

  我拿扇子敲石桌,誠懇地看符卿書:「符老弟,只將就一晚上,不然好容易請你來一趟,咱哥倆連頓安生酒都喝不上。」

  符卿書轉臉動了動嘴角:「我看你是想圖個自己方便安生,才想怎麼個歪法子罷。」切,這年頭做好人難啊。我沒奈何說:「是是是,其實是我想少些麻煩,請符大俠千萬給個面子,算兄弟求你。」

  符卿書方才鬆了顏色,嘴邊含了那麼千分之零點五的笑意:「若是你求我幫忙,我便應了。」佛祖爺爺,總算擺平了。

  裴其宣遠遠望著亭外道:「一條路像是小順,一條路是小全,都跑過來不曉得為什麼事情。」我拿手撐住額頭,爺爺噯,可別再有什麼事情!

  先扎進亭子的是小順,跟著是小全。兩個人都是衣裳透濕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兩個人一起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稟王爺,我瞧著小全喘得比較厲害,便對小順道:「你先說。」

  小順吞了兩口長氣:「王爺,公主千歲要小的火速過來問您一聲。十幾位公子都在一處麼,她等著瞧呢。」小丫頭居然還記掛著這件事情。

  符卿書嘴角向下彎了彎,笑了。我看了看裴其宣,乾笑:「等下去告訴公主,就說……就說~~~」裴其宣撥著茶杯蓋斜看著我,我就說底下愣說不出東西來,乾咳了一聲:「小全你有什麼事先說。」

  小全正在用袖子抹臉,放下胳膊誠惶誠恐地道:「稟王爺,仁王千歲來了,與孫將軍還有宮裡的侍衛大人正在前廳。」

  乖乖,都湊到一處了。我彈彈額頭起身:「仁王應該是來接公主的。符老弟你就別出面了。」裴其宣道:「符小侯爺不嫌棄,其宣權且暫做招待。」其宣看來已經消火了,我小感動了:「其宣,便先麻煩你招呼下符老弟,四處逛逛吃吃西瓜,別熱著了。」裴其宣一雙含笑的眼看看我:「放心罷,定招呼好符小侯爺。」符卿書淡淡道:」多勞裴公子了。「

  我頂著太陽到前廳,黑壓壓一屋子人分外躁熱。墨予的繩子已經鬆了,縮在門邊的角落裡。我悄悄向後指了指,墨予會意,貼著牆根繞出門了。仁王放下半塊西瓜撐開扇子站起來:「老七,永壽那丫頭在你莊上罷。」我點頭:「在沉香榭歇著呢。」仁王道:「方纔廳裡的那個人是那丫頭綁的罷,荒唐。我聽說泰王爺又抓了人,便想著是這丫頭幹下的事情,一定是跑你別莊來了。可把你折騰壞了罷。」我真心實意地說:「沒有,當真沒有。」仁王扇子向身邊左一點:「這位是內廷侍衛李統領。」右一點,「御林軍驃騎營少將孫飛虎。」

  李統領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漢子,瘦小精悍。孫將軍至多二十五六,相貌堂堂威武彪悍,甚投我意氣。廝見完畢仁王道:「這次是來帶永壽回宮。太后和太妃等著見人,不能拖延。」帶著李統領直往沉香榭,我與孫將軍跟著。

  沉香榭建在湖面上,石礅做基,全檀香木料,熏腦子的香。四面的都是鏤花的門窗,拉風又涼快。小公主正在吃梨子,侍侯的宮女一個削皮的兩個打扇子的,一個都沒浪費。

  小公主端出任性脾氣,死活不走:「這次見不到飛天蝙蝠,再不回去。五哥,我前廳綁的那個人你沒放罷?」仁王說:「放了,你再胡鬧五哥可真生氣了。趕緊同我回去。方才聽說你好綁不綁,綁的正是你未來駙馬的小書僮,這就說明個緣份,你與安國府的符小侯姻緣天注定。」小公主扁嘴:「啐,不是為了飛天蝙蝠我綁他?我管那安國侯的草包天定地定人定的,今天晚上飛天蝙蝠一定來,見不著他我不走。」任仁王哄李統領勸,只不鬆口。小姑娘就這麼被他們慣出來的。最後連孫將軍都憋紅了臉輕聲細語說了一句:「請公主回宮罷,皇上太后都惦記著呢。」

  公主把眼睛眨了兩眨,「孫飛虎?皇兄不是提拔你進御林軍當什麼驃騎少將了麼?怎麼你也來了?」

  仁王說:「皇兄命李統領來找你的時候正好孫將軍也在,順口就捎上他了。」公主切了一聲:「我還當你犯了事情,又被貶回來做護衛了哩。」孫將軍是個不怎麼會說話的哥們,漲紅了一張臉,汗珠子水一樣往下滴,傻笑了一聲低頭不說話了。

  仁王扇著涼風:「這樣罷,五哥就依你一回。緩到明天,今天晚上飛天蝙蝠若來了再說,若不來,你就乖乖跟著五哥回宮。成不成?」

  小公主眨巴了兩下眼睛:「萬一飛天蝙蝠今天沒工夫要明天才來……」仁王扇子一合,晃了晃:「再不能還價了。」公主咬咬嘴點頭:「好!今天晚上沒來我跟你回宮。」不過眼珠子在轉,老子很懷疑這句話的水份。

  整個一下午折騰掉老子半條命,公主一撥仁王一撥符小侯一撥三路人馬駐紮在府上,三路人馬還不能見面。我應付著公主仁王逛園子,還要偷空去望一望符卿書。幸虧有蘇公子陪著符卿書下棋,打發了一下午。

  墨予不曉得藏在哪裡不露面,公主尋他不著大發了一頓脾氣,幸虧老子穩定住她的軍心:「跑了正好。你想,如果飛天蝙蝠來了,救了他,礙著一個人你也不好同他說話。只要他晚上來,沒人反比有人好。」

  公主眉開眼笑,「十二哥,你說的對。」

  我背著符卿書,交代惜楚公子:「在園子四周佈置上人,只西南角假山那裡留空,讓符小侯轉個圈子從那裡走,再折回後院,就說我拜託他了,多謝。」

  我再背著仁王交代公主:「剛剛我已經吩咐手下,在在園子四周佈置上人,只西南角假山那裡留空。飛天蝙蝠若來了,逼他從那裡走。你就躲在假山後面。」公主開心的兩眼閃閃發亮:「謝謝十二哥。」叫得直甜到人心裡去。

  我再背著公主同仁王商議:「三哥,你帶的人同家丁一道四周埋伏了,能不能只西南角假山那裡留空?萬一飛天蝙蝠真來了,從那裡就讓他走罷。好歹這人也是個俠士。也沒道理拿他。」仁王說:「也是,就這麼辦罷。如果捉了,永壽更要鬧騰了。」

  終於,入夜了。

  我都不知道別莊原來這麼多家丁,黑壓壓站了一院子,四下散開埋伏。仁王與李統領蹲在草叢裡做督軍,公主在假山後躲好,我給暗中待命的晨風公子點個頭,再去同與仁王和李統領蹲草叢。一蹲下就有個蚊子趴在胳膊上,隔著袖子狠狠一口。跟著後頸又挨了一嘴,一搓一手血。仁王一面拿扇子拍腿一面說:「動靜小點,別驚動了飛賊。永壽呢?」我說:「我讓她在屋子裡看消息。怎麼不見孫將軍?」仁王道:「飛虎的功夫好,我讓他暗中埋伏待命,以備不測。」我在袍角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別被孫將軍撞見了假山後的公主。

  清淡的月光下一道黑影從空中瞬間掠過輕輕落上屋頂,李統領低聲道:「來了。」

  草叢裡的家丁侍衛敲了一聲盆底,蜂擁而起。我捏著汗追著看那黑影幾起幾落,漸漸向西南角去了。

  假山後的牆頭張了網,只留了角門可行。符卿書一定要走地面,正好方便公主攔截。

  然後就看造化了。

  夜風起,依稀有點涼。老子停了腳,站在院子裡自顧自地笑了兩聲,符卿書,老子這個哥們當的夠地道罷。小公主若曉得你是飛天蝙蝠一定黏上你一心一意絕不鬆手。符卿書這三個字的好處她也自能曉得。

  大戲開台也有散場,家丁侍衛在院子裡亂了一陣收工。我迎頭碰見孫將軍,一道去前廳,仁王皺著眉頭站著,小公主站在仁王身邊抽抽噎噎正在哭,小臉上還有幾個蚊子咬出的紅包。抬眼看見我,撲過來抓住我的袖子,哇得一聲,抽泣的更厲害了。

  老子最不能見女孩子哭,手腳不曉得該如何擺放:「怎麼回事?別哭,跟我說。是不是沒看見飛天蝙蝠。」

  小公主搖頭抬起臉:「~~十~~十二哥~~我攔住他了。他,他跟我說了句他心裡有人了,就~~就~~走了……嗚嗚嗚~~~」

  小公主用袖子摀住臉,我一陣心酸,符小侯你也忒無情了罷,公主哪裡不好了?「莫哭,莫哭,你瞧見飛天蝙蝠的臉了麼?」公主搖頭,是了,老子忘記了,三更半夜黑燈瞎火面對面都看不清楚臉,何況符小侯可能還蒙了半張臉。

  仁王敲著扇子說:「既然流水無情正好你也收了心,跟五哥回宮乖乖嫁你的駙馬罷。」

  小公主抬起頭,抽了抽鼻子:「才沒有流水無情,他,他聽我哭了後來又折回來了,還,」咬了咬嘴唇,臉上漾起紅暈,「他還同我說,他其實,其實心裡那個人就是我,他,喜歡我,只是不敢說。後來有人跑過來,他就走了。說讓我乖乖回宮,他以後一定一直瞧著我。好好待我。他,他說他喜歡我,他居然喜歡我。我~~嗚嗚~~~~好開心~~嗚嗚嗚嗚~~」

  仁王帶著公主和李統領孫將軍連夜趕回皇宮去了。我送走一堆人,居然有種猢猻散盡的空虛。裴其宣不曉得何時靠在前庭的廊柱邊對我一笑:「總算可以清靜了。」我嘆氣向內院走,裴其宣悠悠道:「那位小書僮還在下房裡安排著。符小侯爺說他有些累,安排客房歇下了。」

  我也去洗涮洗涮睡了。第二天大早,我轉了兩個圈子,方才讓小順領我去客房,卻在半路碰見蘇衍之。

  我躊躇著道:「不知道符小侯起來了沒?」

  蘇公子望著我道:「符小侯爺天剛亮就帶著墨予告辭回去了。」

  從那天后我沒再碰見過符小侯,也一直沒去府上找他。在別莊歇到七月初,天漸漸轉的不多熱了才回王府。京城的消息倒一直都沒間斷,公主回宮十天後,皇帝正式下聖旨把永壽公主許配給安國府的小侯爺符卿書。八月二十八過門。老子幫兄弟一場總算功有所成,有了個歡喜結果。

  進了八月,一眼望過去就是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