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新手

  迪廳內,彷彿是另一個世界。光怪陸離的燈光四處映射、晃動,巨型音箱上三個妖嬈的女孩在領舞,音樂聲震耳欲聾。周舒桐環視一週,看著舞池裡一干紅男綠女,覺得自己大概是來到了盤絲洞。她下意識朝關宏宇靠過去,大聲問:「從哪裡開始?」

  關宏宇壓根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周舒桐這回扯直了嗓子:「下一步怎麼辦?」

  關宏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無奈地做了個口型:聽,不,見。

  人流攢動,周舒桐站著不動,很快被人撞了一下,兩個人眼看就要被衝散了,她嚇了一大跳,趕緊一把拉住關宏宇的衣角。關宏宇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乾燥而溫暖,和他個人行事的風格好似完全相反。周舒桐遲疑了一下,沒往回抽,任由關宏宇牽著她,走到吧檯前。

  他顯然對這種地方熟門熟路,斜倚在吧檯前,懶洋洋地對吧手說:「給她杯長島冰茶,稀釋版。」吧手很快調好酒,放到吧檯上。周舒桐想要拒絶,關宏宇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大笑:「沒給你下藥,放心喝。」

  吧手也跟著笑了:「型男拿什麼解渴?」關宏宇笑得很是開懷,向前一探身,低聲道:「Tequila——」話音未落,忽然兩手在吧手眼前一拍,陡然提高了音量,道,「Boom——!」吧手看出了這是個老玩家,也笑了,轉過身去調酒,刻意把龍舌蘭酒瓶翻了個兒,給他看了眼標籤與年份。

  關宏宇眯著眼點頭,在椅子上舒展身體,回過頭看著舞廳中的男女。周舒桐兩隻手抱著長島冰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關宏峰」此刻的樣子,讓她感到震驚,但她不得不承認,他此刻的這副樣子,很快就融入了這個環境裡,一點也不突兀。

  很快,有兩個化濃妝穿熱褲的女孩湊上來,輕車熟路地把周舒桐擠到了一旁,兩個人一左一右,把關宏宇夾在中間,開始聊天。周舒桐來不及反應,只能在原地叫:「關……關老師……關……」這種地方關宏宇能聽見她的叫聲就有鬼了。

  台上 DJ 換了首歌,音調陡地又高了八度。周舒桐捂著自己可憐的耳朵,眼看著關宏宇被兩個女孩拖到舞池裡,三人貼得很近,兩個女孩就差沒把身體掛到關宏宇的身上去了。周舒桐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快要崩塌,有男孩上來搭訕,她置若罔聞,回過頭沖吧手道:「你們這兒——」後半句她不得不拔高了聲音:「——能開發票嗎?」

  關宏宇一直留了個眼睛看著這邊,這會兒發現有個男孩已經開始對周舒桐動手動腳了,皺了皺眉。周舒桐已經失去了耐性,單手抓住男孩的手,眼看就要動武,關宏宇一步跨進來,隔在兩人中間:「走嗨的?手摸哪兒呢?」

  男孩正是兜售搖頭丸的,上上下下看了關宏宇幾眼,聞言眉毛一挑。

  關宏宇端起酒杯喝了半杯:「怎麼賣?」

  男孩謹慎地道:「一嗨二十。」說完回頭故意逗周舒桐:「不開發票哦。」

  關宏宇冷冷地看著他,把杯子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惡狠狠地道:「滾!別拿那破曲瑪多糊弄我!」

  男孩沒想到來了老手,吃了一驚,神色也變了:「大哥喜歡嗨尖兒貨?」

  關宏宇盯著他不說話。

  男孩見狀,連忙從衣服內袋裏掏出一個小塑料袋,裡面有幾枚綠色、橢圓形的藥片。他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望著這邊後,偷偷向關宏宇亮了一下,比了個收勢:「一百五。」

  關宏宇掏出兩百塊錢,丟給男孩一百,另一張給了吧手。男孩摸不著頭腦,捏著一百塊重複了一遍:「我說一百五!」

  關宏宇獰笑著一把一摟住他脖子,臉上還是笑眯眯的:「哦,你會算賬啊?我妹的肩膀白讓你摸了?」男孩不忿地想掙脫,沒想到關宏宇那隻手跟鐵鉗似的,看似輕描淡寫,力量卻大得驚人。

  男孩只能訕訕地丟下藥片口袋,關宏宇立刻鬆了手,往他肩膀上一推。男孩只得走了,臨行前,回頭狠狠瞪了兩人一眼。

  周舒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已經被這發展震懵了,想要說兩句指責的話,臨了,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全堵在了喉嚨口裡。

  關宏宇也不避忌,嗑下一片藥,又喝了口酒,問:「看見他了嗎?」

  周舒桐不作聲,自顧自生著悶氣,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男孩消失的方向。

  關宏宇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伸手指了指安檢門的方向:「你往哪兒看哪姑奶奶!那邊!」

  周舒桐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麼,滿腹疑惑。

  關宏宇湊到她耳邊,道:「安檢保安坐的位置,窗戶正對著垃圾場,他要是盡忠職守,能什麼都沒看見?」

  周舒桐恍然大悟,來了精神,隨即又泄了下來:「可那邊……汪哥應該走訪過了啊……不也什麼都沒問出來?」

  關宏宇簡直恨鐵不成鋼:「你是真不知道警察多招人恨是吧?頂著大沿帽進來,還指望有人跟你說實話?」

  周舒桐點點頭:「那……我現在去問?」

  關宏宇搖搖頭:「不用急,等快打烊人少的時候,請他喝兩杯。」

  周舒桐一聽臉又黑了:「關老師您……您還要請他喝酒啊?」

  關宏宇笑笑沒回答,那兩個煙熏妝的女孩又跑過來,一左一右拽著關宏宇要去繼續跳舞,關宏宇乾了酒杯裡的酒,又掏出幾百塊錢壓在杯子底下,朝她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不是我,是你!你去請他喝酒。」他不等周舒桐反應過來,摟著兩個煙熏妝的女孩走向舞池,低聲笑道:「來,哥給你們備了點嗨貨……」

  周舒桐又被獨自丟在吧檯。她有些手足無措,一面看著舞池裡盡情扭動的關宏宇,一面看著安檢門方向的那個保安,內心掙扎了半天,她的眼神漸漸堅定,捧起手裡的長島冰茶,灌了一大口。

  停屍台上的兩具屍體終於拼湊完整。

  高亞楠脫下手套,拿紙巾擦了擦汗,宣佈:「結束。」

  她話一說完,助手小徐幾乎癱到地上去:「我靠,師父,咱法醫什麼時候成體力活了啊……折壽啊!」

  高亞楠擺了擺手:「行了,是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今兒到這兒。」

  小徐如蒙大赦,笑嘻嘻道:「那我就先走了啊。」高亞楠點點頭。

  等小徐離開,她掏出關宏宇脫下的手套,拿在手裡翻看,然後拿到鼻子前面,正要聞……周巡推門而入。高亞楠嚇了一跳,不動聲色地把手套塞進了口袋,兩隻手也順勢插在了口袋裏。周巡面色也很凝重:「情況如何?」

  高亞楠沖屍檢台一努嘴:「加著班呢。」

  周巡挺感激,做了個拜託的手勢,剛拔步要走,又轉過身問:「對了,小汪說晚上在三樓碰見你,你去三樓幹嗎?找我?」

  高亞楠臉色微變:「去檔案室拿去年長豐體育館故意殺人案的案卷,那裡面被害人也是被勒頸殺害後遭分屍的,我要就死亡體徵和第一名被害人做一下比對。」她故意皺著眉,露出不解的神情,「怎麼了嗎?」

  周巡直視高亞楠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哦……那沒事了,我還以為你是要去辦公室找我有事呢……說起來,你後來……還見過……我是說,關宏宇被通緝之後,和你聯繫過麼?」

  高亞楠看著周巡,臉色很不好看。她鐵青著臉說:「我們早就分手了。」

  周巡也體會出了她語氣中的不悅:「你瞧你……我就是例行公事地問問嘛,生什麼氣呀這是……」

  高亞楠豁然抬頭,冷冷道:「這是你第八千次找我例行公事了!需要我給你計個數麼?」

  周巡連忙擺手:「得得得,是我錯,是我錯……那,他要是跟你聯繫……」

  高亞楠沒好氣地打斷他:「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周巡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也不以為意,反而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但願如此吧……」他朝屍檢台比劃了一下,「不礙你在這兒辛苦啦。」

  等他走出了房間,高亞楠才鬆了口氣。她從兜裡掏出手套,捏在手裡,忐忑不安地擺弄著,彷彿這雙手套,現在就是她的主心骨。

  高亞楠和周巡兩人打太極的時候,周舒桐正在吐。她一輩子都沒喝醉過,也不知道吐起來竟然這麼難受。剛才陪著關宏宇跳舞的兩個女孩,此刻一個正給她捶背,一個忙著遞紙巾。她只覺得頭暈暈乎乎的,整個人就好像在飄,努力推開兩個女孩,嘴裡含含糊糊地道:「我沒事,沒事……」

  兩個女孩頻頻搖頭,一邊一個架起她,出了廁所。關宏宇在門口等著,謝過了兩個人,並承諾下回還來找她們,這才算把她們打發走。

  周舒桐嘴裡噴著酒氣,走路也七歪八歪,關宏宇牽著她走了幾步,也不耐煩了,一把將人抱起來進了包廂,放到了沙發上,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叫她的名字:「周……周什麼?」

  周舒桐眯起眼睛。「周舒桐!」她很不高興地嘟噥,「你下午明明還記得!」

  關宏宇抓抓頭髮,周舒桐已經自己坐了起來,命令道:「水呢?給我倒水!」她醒著的時候像只小白兔,一喝醉簡直大變身。關宏宇也沒想到文弱的周舒桐喝醉了是這副德行,光顧著樂,動作就慢了。周舒桐在沙發上不滿地催促:「那麼慢!快點!」

  關宏宇趕緊倒了水,扶著她,還貼心地給她端住了杯子。兩個人靠得很近,周舒桐卻又不喝水了。她一把勾住關宏宇脖子,小聲道:「我服你,真服!你猜怎麼著?保安還真看見了!」

  關宏宇一凜:「看見什麼?」

  周舒桐低聲道:「拋屍的啊……一個帶著摩托頭盔的男的,穿的衣服是紅、不,是橘色的……反正……」

  關宏宇皺眉:「幾點看見的?」

  「九點。」周舒桐雙眼焦距已經不大準了,但還在努力回憶,「是九點。阿榮還說,那個頭盔肯定是紅的……特別扎眼。」

  關宏宇覺得有點頭痛,急著問:「等等,一身艷裝的摩托車手?」周舒桐沒回答。關宏宇低頭一看,小妮子已經睡過去了。關宏宇似乎想到些什麼,皺眉思忖片刻後,低頭看到爛醉如泥的周舒桐躺在一邊,又嘆了口氣,靠在沙發裡,發起愁來。

  關宏宇是第二天一早回到家的。他掏鑰匙準備開門,鑰匙聲剛一響,裡面的人就開了門,關宏峰站在玄關口,眼圈整個是黑的,顯得一臉疲憊。他掩身在門後,等關宏宇進門後,迅速關上門,又小心地透過門鏡向外看了看。

  做完這一切,他才走進裏屋,低聲問弟弟:「怎麼樣?」

  關宏宇打了個呵欠,好笑地看他:「瞧給你擔心的,哎,哥,你不會一宿沒睡吧?」兩個人靠得足夠近,關宏峰聞到關宏宇身上的酒氣,臉色也是一沉:「你喝酒了?!」

  關宏宇心不在焉點頭,剛想去拿個杯子喝點水,關宏峰已經掐著他後脖子把他拽到了面前。關宏宇這才反應了過來,試圖辯解:「哎呀你急什麼呀,你聽我說完,我這是公事,不是去找樂子,真的!」

  關宏峰一點也不買賬,手上又用了一把力,掐得關宏宇哇哇叫。他的神色很冷,低聲道:「胡扯!和周巡喝兩杯,他就能給你翻案?」

  關宏宇知道他誤會了,連忙道:「不是和周巡,這不——又發生了一碎屍案,我這不是去給你找目擊證人去了麼?」關宏峰懷疑地看著他,半晌,鬆開了手。

  關宏宇拚命揉後脖子。關宏峰沉默了一會兒,問:「哪發現的?」

  關宏宇一邊揉脖子一邊回答:「一迪廳對面的垃圾場。真夠噁心的。在亞楠那邊我差點吐出來,姐們非押著我去太平間看屍體,我去……」

  關宏峰疑惑:「高亞楠帶你去太平間?」隔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怒道,「那是法醫實驗室,你上點心行不行?」

  關宏宇無所謂地攤攤手,道:「啊,隨便吧。反正就是個名兒。那味兒,哎喲,現在想起來還噁心……省了好幾頓飯哪……」

  關宏峰打斷他:「別扯沒用的。跟我說說垃圾場的情況。」

  關宏宇「哦」了一聲,想了想,儘量簡略地概括了一下:「就是黑塑料袋,五袋!跟公園裡的那些能拼成倆全人。」

  關宏峰沉吟了片刻,把想往沙發上倒的關宏宇拉了起來,道:「把現場給我仔細說說。」關宏宇一臉睏意,縮在沙發上不肯動,一邊抗議:「你回頭看照片不就知道了麼?」

  關宏峰正色道:「現場痕跡是第一手線索,比什麼照片、記錄都管用——你再仔細想想?」

  關宏宇也挺委屈:「現場烏漆墨黑的,我是真沒法下眼,還有那味兒都辣眼,我怎麼瞧啊?」

  關宏峰氣不打一處來:「你嫌辣眼一點都沒留意,你讓我過會兒見他們怎麼說?啊?說我失憶?你猜誰信?」

  關宏宇也自覺有點不大厚道,坐直了身子,企圖緩和氣氛:「你別急啊,我這不是拼了老命還給你找了一目擊者麼?」

  關宏峰狐疑地望著他:「什麼人?哪兒找來的?」

  關宏宇挺得意地道:「垃圾場對面迪廳的保安小夥子!」

  關宏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笑了兩聲:「就你,跟他喝兩杯他就告訴你了?」

  關宏宇嘿嘿笑道:「人家又不是基佬,跟我喝能說出個什麼?周舒桐去問的,這小妞兒,看不出,行啊!」

  關宏峰簡直恨不得一拳頭砸暈他,咬著牙道:「你得意個屁!一喝完酒的傻爺們兒對著一年輕女孩說話,你知道得有多少誇張甚至編造的成分在裡面嗎?」

  關宏宇也拉下了臉。他是真心去打探消息的,本以為費了這麼多心,哥哥會領情並感激自己,沒想到是這樣的反應。那頭關宏峰的數落還沒結束:「知道你今晚幹的這些給我破案帶來多大麻煩嗎?」

  關宏宇冷冷地道:「我出門可不是給別人查案的。」

  關宏峰猛然回頭:「可我是!我是警察!」

  關宏宇憋了許久的火,終於也點著了:「你到底關心哪茬兒?破案?還是我的清白?我一回來你怎麼不先問問我找著案卷沒有?」

  關宏峰呼吸也急促起來,大聲道:「你自己你自己。從小眼裡就只有你自己!」

  關宏宇冷笑:「對!你以為我是聖父?我現在自身都難保,怎麼可能還有閒心管人家的案子?」

  關宏峰失望地看著他,半晌,才慢慢道:「難怪武警部隊當初不收你,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根本就不配當武裝警察。」

  關宏宇被戳到痛處,嚯地站了起來。他的眼睛也有些發紅,啞聲道:「你其實壓根就不相信我是清白的,是不是?那為什麼不直接把我交給周巡?」

  關宏峰也反擊道:「你要真沒殺人,跑什麼跑?」

  這句話觸到了關宏宇的底線。他跳起來,掏出手機往沙發上一扔,大吼道:「因為連我自己的親哥都不信我!我還能指望誰?相信誰?你要我坐以待斃嗎?」

  關宏峰一時語塞,房間裡又安靜下來。

  兩個人像兩頭野獸,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地對視著。

  此刻是早上 6 點 25 分,刑偵支隊會議室內,徹夜未眠的周巡顯然剛發過脾氣,正呼哧呼哧喘著氣。他把一疊報告拍到桌子上,咆哮著對下屬大發雷霆:「能耐了啊你們!連這點消息都他媽摀不住!五點,凌晨五點張局長親自給我打電話問,說微博上連現場照片都有了!照片!照片都有!」

  小汪安慰周巡:「周隊,咱也別急。」他說著給周巡端了杯茶。周巡接過來,耐住性子問:「幾點了?」

  小汪道:「六點半。」

  周巡道:「老關回去多久了?」

  小汪搖搖頭,兩個人一起看向周舒桐。酒醉的周舒桐正趴會議桌上,睡得七葷八素,就差沒流口水了。周巡翻了個白眼,看小汪,語氣生硬地道:「一分鐘,負責叫她起來!」

  小汪連忙把周舒桐搖醒,周舒桐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邊擦口水邊答話,人還是半醉半醒的狀態:「哎呦,我的頭……周,周隊?!」她猛然清醒,「刷」地站了起來,頓時感到頭疼欲裂,焉焉地又坐了回去。

  周巡敲敲桌子,不悅地道:「讓你一直跟著關隊,他人呢?!」

  周舒桐的酒頓時醒了一大半,支支吾吾地道:「我……這……他……問出來了,然後……然後就……哎呦。」

  周巡忍無可忍,吼道:「口條給我捋直了!」

  周舒桐一凜,快速答道:「他開車把我送回來的!然後就……就……」她說不下去了,後半截明顯是酒後失憶。

  高亞楠一直旁觀,這會兒冷不丁噎了周巡一句:「總得讓人家回家補個覺吧。關隊畢竟是來幫忙的,又不是你周巡的下屬,二十四小時免費勞工。」

  周巡被噎得沒話說,只能繼續對周舒桐虎著臉:「馬上給我把他找來!再有一次,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這兒沒你睡覺的地兒!散!」最後一句是對所有人說的。

  大家四散,只有周舒桐坐在那兒,苦惱地按摩太陽穴。高亞楠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上午 6 點 45 分。

  關宏峰在筆記本電腦上查資料,關宏宇從廚房端出一碗熱湯麵,猶豫了一會兒,輕手輕腳過來,放在關宏峰面前。關宏峰沒說話,抄起筷子低頭吃麵。

  兩人沒眼神接觸,但明顯已經比之前緩和了許多。關宏宇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看他吃了一會兒面,試探著道:「那也不能都賴我呀,我這不是沒經驗麼,不得一點點學?」

  關宏峰繼續吃麵。他的這種沉默使得關宏宇愈發內疚,他撓了撓頭,道:「我知道你為了我把工作都丟了,咱倆這麼白天黑夜地倒你也夠冒險的,我心裡都明鏡兒似的……我……」

  關宏峰是個不習慣如此直白地表達感情的人,聽到弟弟這麼說,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趕緊板著臉打岔:「我勸你,真想洗脫你自己,光看案卷有什麼用?你就算是把案卷吃肚子裡,不會破案不照樣沒轍?」

  關宏宇剛想說話,眼睛瞄到了電腦屏幕刷新出的頁面上,兄弟倆都愣住了。

  一張圖片在屏幕的中心被放大,正是今天的現場照片。

  分屍案的照片和相關文章成了網上的熱點新聞。

  關宏峰眉頭立刻打起了結,指揮弟弟:「把電話拿來……」

  關宏宇從沙發上剛拿起手機,手機就響了,他看了眼來電提醒,使了個眼色,無聲地遞給關宏峰。

  關宏峰接起了電話,按下免提,周舒桐帶著哭腔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關老師……出事兒了,您能現在來隊裡一趟嗎?您在哪兒?我去接您成嗎?」

  關宏峰道:「不用,我這就過去。」

  那邊,另一個人小聲說:「給我。」然後電話易主,周巡的聲音響了起來:「……老關,我真有點頂不住了。這事兒已經……」

  關宏峰看了眼電腦,不慌不忙地打斷他:「知道,我正看電腦呢。」

  周巡在那頭嘆了口氣:「咱可都是幹這個的……」電話兩端的兩個人沉默一會兒。

  關宏峰迴過頭,看著若無其事的弟弟。關宏宇正穿著褲衩端著麵碗,看熱鬧一般的看著電腦上的新聞,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暗自嘆了口氣:「好吧。我馬上過去。還有點事得跟你談。」他掛斷電話,又在手機上按了兩下,冷冷地盯著手機屏幕。

  6 點 58 分。周巡掛了電話,把手機扔給周舒桐,冷著臉,道:「去門口等人。」

  周舒桐手忙腳亂接住手機,急於表態:「今天保證完成任務!」

  周巡沒再理她,匆匆上了樓,推門進了技術隊。一開門,就問:「手機定位結果怎麼樣?」技術隊一個刑警表情怪異地道:「關隊的手機定位在……在芬蘭。」

  周巡眼睛都瞪大了:「什麼?」

  小汪在旁邊說:「估計是做過反竊聽和反定位改裝。畢竟是老刑警,能做到也不奇怪,是吧周隊?」

  周巡一臉鄙夷地看著小汪,一針見血地道:「能做到是不奇怪,問題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上午 7 點整。

  關宏峰匆匆將自己收拾妥當,準備出門,忽然返回身,想要囑咐弟弟幾句。關宏宇還沒等他說話,張口就來:「哦,我懂我懂,別開大燈,別叫上次那家外賣,別大聲講話,別忘記帶耳機,別在窗口出現。你看,我記性好吧?」

  關宏峰被一陣搶白,一時也沒想出什麼別的,剛要說話關宏宇又插嘴:「還有水龍頭不能開到最大,防止水聲太大。」

  關宏峰終於感到滿意了,打開門準備走。關宏宇站在門口,自言自語道:「其實吧,那保安說的……總覺著好像什麼東西,特熟悉,但是……」

  意識到沒有什麼實質性內容,趕時間的關宏峰有點不耐煩:「好了,交給我吧,晚上回來再說。」門關上了。

  關宏宇聳聳肩,坐回到沙發上,很快就將這茬兒拋之腦後。

  上午 7 點半。

  屍檢台上,兩具屍體已拼湊完整。周巡、關宏峰、高亞楠和周舒桐圍在旁邊。

  高亞楠邊擺弄屍體,邊介紹目前結果:「2 號、 3 號屍體已經完整了。男的 28 歲左右,一米八一, 100 公斤。女的 23 歲左右,一米六三, 52 公斤。男的是被勒死的,但女的是活活給砍死的。她的肩胛、頭部有多處劈砍傷口,而這些開放性傷口的邊緣有白細胞,說明是死者生前造成的。另外,你們也看見了,面部毀損嚴重,無法辨認身份。兩名死者死亡時間非常接近,目前屍僵還沒緩解,所以他倆的死亡時間不超過 24 小時。換句話說,他們有可能死在第一名被害人之後,但間隔時間不久,就這些。」

  大家都看向關宏峰。關宏峰沒說話,上前翻看男屍的手、腳和頭。

  周巡在一旁急切地問:「有什麼線索?」

  關宏峰不答話,又檢查起女屍的各部分,尤其仔細觀察了女屍的外生殖器。

  周舒桐難受地別過頭去,連周巡也皺了皺眉,唯獨高亞楠露出了讚許的目光。

  周巡急忙問:「怎……怎麼著?」

  關宏峰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扯下手套:「走,我們出去談。」他頓了頓,指著女屍生殖器:「亞楠,做個簡單的器官解剖。」高亞楠立刻會意地點頭,快速把工具台拉到屍檢台旁。

  上午 7 點 35 分,刑偵支隊地下室走廊。

  周巡站在一塊「禁止吸煙」的牌子前,熟練地點上了煙。兩個男人保持著心照不宣的沉默,彼此都在等對方先開口。最後,顯然還是周巡輸了這場角力,先開了口:「你這也算對老搭檔落井下石了吧?得,開條件吧。」

  關宏峰不甘示弱地回望他:「你還好意思說落井下石?派個丫頭盯著我不說,還定位我手機,你這麼有誠意在先,還有臉擠兌我不仗義?」

  周巡被當場揭穿,面上也有點過不去,悻悻道:「我以為你還是個骨子裡有點正義感的刑警。」

  關宏峰也不客氣,立刻頂了回去:「巧了,我也以為你還是原來那個好兄弟。」

  周巡也不想翻嘴皮子了,暴躁地道:「想提條件是吧?好,好,你說。」

  關宏峰道:「我要看我弟弟的案卷,現場勘驗記錄、屍檢報告、監控錄影、證人證言……所有跟他案子有關的,一個不漏,我都要看到。」

  周巡似乎早有預料,冷笑道:「我要是說不呢?洩露這些給你,這雷頂了天了,劈下來我一個人扛?」

  關宏峰不置可否:「哦,不強求。但有些雷遠在天邊,還有些雷已經懸你腦袋上了。你自己斟酌斟酌,看著辦吧。」

  周巡有些惱怒,把煙狠狠一掐撂在地上。

  他的聲音裡透著無奈與失望,恨恨地道:「你這是在拿無辜的被害人要挾我!你摸摸自己警徽,燙不燙?」

  關宏峰絲毫不為所動:「錯,我是在用拯救無辜者的性命,換我弟的清白。」

  周巡來回走了幾步,聽見這話,愈發暴躁起來,還要拚命克制自己,壓低聲音,湊到老搭檔面前道:「你怎麼知道關宏宇是清白的?你知道嗎?案卷裡所有的證據都顯示……」

  「我自有判斷。」關宏峰打斷了他,冷冷地道,「要是他清白我給他平反,要是他有罪,我幫你們抓他!」

  周巡冷靜了下來,看了看錶,躊躇了一會兒。半晌,他抬起頭來,疲憊地道:「答應你的話,你能保證什麼?」

  「破案。」關宏峰淡淡道:「24 小時之內。」

  周巡難以置信地笑了,他抬起頭,盯著鎮靜的關宏峰看了半天,隨即明白關宏峰不是說笑。他又專注地看了會兒老搭檔,咬了咬牙:「好,我答應你!可咱約法三章,要是有一條你做不到,今天這談話就當沒發生過,行不行?」

  關宏峰挑眉:「說。」

  周巡焦躁地又在原地走了幾步,才低聲道:「第一,只准在我辦公室看,不許複印,不許拍照,也不能對任何人談及案卷的內容。第二,看完案卷之後,告訴我你對案件的推斷。第三,不止這一案,從今往後,只要我手裡有破不了的案子,你必須隨傳隨到,沒正式編製、沒報酬、也沒警察的職權,只作為顧問協助破案——做得到嗎?」

  關宏峰很乾脆地道:「沒問題。亞楠完成解剖後讓她也來會議室,我們準備布控。」他說完轉身往樓梯口走。

  周巡跟了上去,後知後覺地道:「啥情況?已經……能布控了?」

  關宏峰白了他一眼,道:「廢話,光盯著屍體又抓不著人。」

  周巡忍不住給他豎了個拇指:「牛啊!嗨,咱兄弟一場,不怕跟你交個底。上頭限我 48 小時破案,你要真能在一天之內抓到那連環殺手,我這功還立大發了呢……」

  關宏峰的腳步忽然停住,轉過頭,用看著白痴的目光看著他:「連環殺手?連環殺手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作案的高頻率?!你沒聽剛才亞楠說的麼?謀殺與謀殺之間的冷卻期已經短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了,這是一名典型的狂歡型謀殺犯!」

  周巡被他說得愣住,訥訥地不知怎麼接茬。關宏峰皺了皺眉,乾脆把話講清楚了:「你還沒明白? 24 小時不單是上面的時限,是我們的時限,也是下一名被害人的時限,如果不能在 24 小時內抓到兇手,咱就等著收新屍塊吧!」

  周巡怔在原地。

  上午七點五十五分,刑偵支隊會議室。會議室的展板貼著三名被害人的屍體照片,下面用不同顏色的筆寫著案情線索,一旁貼著的地圖上標示著三個拋屍現場。

  周巡站在前面,語重心長地道:「弟兄們,這個拋屍案,目前情勢很嚴峻,咱們關隊雖然身在隊外,心……」

  關宏峰一擺手打斷他,掃視下面的所有人,直接進入正題:「目前有三名被害人,除了我們已知的第一名被害人之外,第二、第三名被害人應該是兄妹,兩人共同居住。其中,男性單身,無業,從右手手掌外側嚴重變形來看,他應該是長時間沉迷於電腦上網,也很可能是網絡遊戲之類的,沒有機動車類的交通工具,也不常出門,這一點與第一名被害人很相似。從耳廓側的特徵以及下頜骨的特徵的相似程度判斷,女性被害人應該是他的親屬,很可能是妹妹。從右手掌心的繭子來看,她應該經常乘坐公共汽車或地鐵出行,脖子上有佩戴項鏈的痕跡,但手腕上沒有戴首飾或手錶的痕跡,同時齊手腕處有長年戴手套留下的痕跡,指甲和指尖明顯存在反覆遭化學藥品侵蝕……」高亞楠及時插話:「是氫氧化鈉和烷基類成分。」

  關宏峰點了點頭:「對,也就是說,死者生前從事的工作可能是保潔員、洗碗工等等。另外,死者腳趾上新染過指甲,這個季節並不會穿露腳趾的涼鞋,而一般人不會沒事染腳指甲給自己看。同時,死者的處女膜呈現新鮮破裂的痕跡,生殖器沒有外傷或擦傷。」

  他頓了頓,接著道:「也就是說,死者在不久前與什麼人自願發生過性行為,綜上可知,女死者很可能新結交了男友。另外,從該女性生殖器內部檢查……亞楠?」

  高亞楠會意,向眾人道:「解剖死者的陰道和子宮,發現脂酸和甘油等殘留物,還有少量的凡士林,死者生前患有中度的陰道炎。」

  關宏峰點點頭,轉向周舒桐。周舒桐開始用電腦查詢藥劑成分,過了一會兒,她道:「女性死者使用的可能是克霉唑類藥物。」

  關宏峰問:「處方藥?」

  周舒桐道:「對!處方藥。」

  關宏峰一拍手:「好!大家聽好,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找的是一名從事保潔類工作的女性, 23 歲,身高 1 米 63 ,體重 52 公斤,與年長自己 5 歲的哥哥共同居住。她新近結交了男友,所以不可能沒人注意到她失蹤了,當然了,除非兇手就是她男友!她在最近不超過一個月的時間曾經去醫院進行過婦科檢查,並依據處方購買了克霉唑類藥物……」

  周舒桐插話:「為什麼是不到一個月內呢?」

  關宏峰因為被打斷很不爽,高亞楠忙解釋:「因為處女膜破裂的傷口創面還沒有完全癒合成型,而用藥則是在處女膜破裂之後的。說簡單點,死者很可能是因為在不夠清潔的條件下發生了首次性行為,處女膜破裂後,感染導致陰道炎症加重,所以才就醫診治用藥的。」

  周巡接話:「小汪,你去市局請求協調衛生局和藥監局,重點查詢全市克霉唑類藥物的處方和銷售記錄。」小汪點頭領命。

  關宏峰在周巡佈置任務的過程中,一直在盯著地圖看。

  周巡接著道:「小劉、小李,拋屍地點半徑 5 公里內,各保潔類單位或崗位沒到勤上班的相關女性,你們帶人給我一一排查。」

  小劉應道:「好嘞。」

  周巡又回過頭:「昭昭,附近地區派出所,調取最近兩天的失蹤人口報案。」

  昭昭道:「可失蹤報案都在 48 小時後才受理。所以很可能還沒有正式立案。」周巡道:「那就挨個派出所篩查……協調一下 110 報警中心看是否收到過類似的報警。」

  昭昭肅聲應道:「是!」

  周巡雙手撐在檯子上,身體前傾,著重強調:「根據關隊的分析,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是一名企圖在短時間內繼續作案的、喪心病狂的殺人犯,我們必須在 24 小時內抓到他,防止下一個無辜者被害!聽到沒有?

  下頭群情激昂,紛紛回應:「是!」

  上午 8 點 05 分。會議室已散空,連高亞楠也離開了,只剩下周舒桐、周巡和關宏峰。周巡問關宏峰:「下一步你……」

  關宏峰道:「我得再去看一下昨晚的現場。」他轉身出門,沒走幾步,又被周巡叫住,他停住腳步,無聲地回頭看著兩人。

  周巡有些尷尬道:「那什麼……不是已經確定被害人的範圍了麼,你還去幹啥……」

  關宏峰皺眉:「不是為那個女性被害人,關鍵不在她,而是在第一名被害人。」

  周巡若有所思地重複:「第一被害人?」

  關宏峰點了點頭:「就只有他的頭和右臂至今還沒發現。如果不是屍塊還沒被發現,那就是頭或者右臂有能識別身份的特徵,兇手刻意苦心隱瞞,很可能說明他和第一被害人之間存在某種關聯——這也符合連續作案的暴力型罪犯的特徵。」

  周巡問:「怎麼講?」

  關宏峰道:「連續作案的暴力型罪犯,在第一次作案的時候,往往以身邊的某個對象為目標。所以,要是能找到第一位死者的身份,順藤摸瓜,這案子就好辦了。」他說完轉身又要走,周巡又叫住了他。

  關宏峰轉過頭,眼神已經冷得跟冰渣子似的:「還有事?」

  周巡有些為難地道:「你……挑個助手吧,誰都行。沒別的意思,你畢竟不是咱支隊的正式編製,總得有人策應你的安全。再說遇到需要行使職權的時候,你也得有個穿官衣兒的在場,方便。」

  關宏峰琢磨了一下,再看周舒桐在周巡身後,一臉既充滿期待又眼巴巴的可憐樣,心軟了:「成吧——周舒桐!」

  周舒桐整個人眉眼都活了,喜不自禁,聲音也尤其響亮:「到!」

  上午 8 點 08 分。周舒桐發動了車,關宏峰照例坐在副駕駛位子上,拿著地圖研究。

  周舒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足勇氣道:「關老師,我昨晚上要是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了,您別介意。我還是……」

  關宏峰聽到這茬兒就頭痛,適時打斷了她:「沒事,我該跟你道歉。」

  周舒桐連忙道:「不不不,不是的!還是我初來乍到,給關老師添麻煩了。不過您說保安說的那些能作為排查方向麼?」

  關宏峰一邊看地圖,一邊嚴肅地道:「不能。」

  周舒桐傻眼了。

  關宏峰道:「沒有受過刑偵訓練的人,很容易出現所謂的『目擊缺失』。也就是對他看見的情形無法精確記憶或複述。更何況那保安是酒後陳述,還試圖取悅你——這種情況下,你說他的證詞還能有幾分價值?」

  周舒桐一臉懊惱,囁囁地道:「那您還派我去……」她看到關宏峰專注地用筆尖在地圖上划來划去,抱怨的話不自覺吞了回去,轉而好奇地道,「您……這是在找什麼呀?」

  關宏峰用筆把地圖上的三個拋屍地點連起來,正是個極不規則的三角形。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這個時候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在暗處設伏的獵人。

  「心理安全區。」他輕聲說。

  上午 8 點 20 分,關宏峰和周舒桐到達了小區門口。周圍的牆上,貼了一堆的物業公告,像是很久沒有人清理過了。

  關宏峰邊往裡走邊給周舒桐解釋:「每人都有自己熟悉的、經常活動的區域,也就是所謂的『心理安全區』,而犯罪這類極端行為,心理安全區就顯得更為重要——大多數連續作案的殺人犯,頭一兩次作案,都會選擇自己的心理安全區範圍內實施。」

  周舒桐忙問:「那怎麼確定心理安全區呢?」

  關宏峰不徐不疾地道:「這個範圍通常是以兇手的住所、工作單位、常去的娛樂場所為中心向四周輻射。如果兇手的主要出行方式是步行,那麼輻射半徑通常不超過 1 公里,騎自行車的話大概不超過 3 公里,開車的話就會在 5 到 10 公里之間,甚至可能更遠。」

  周舒桐:「那……騎摩托車呢?」

  關宏峰再度打開地圖,看著上面那個扭曲到近乎扁平的三角形,喃喃自語道:「不管騎什麼車,這也都太反常了些……」

  兩人來到小區垃圾站。這裡周圍人來往走動頻繁,不時有人過來扔垃圾,現場基本已完全被破壞。關宏峰顯得很不高興,但強忍著沒表現出來,耐著性子問:「這小區有幾個出入口?」

  周舒桐看了眼手裡的筆記本,答道:「四個,哪一個都離這兒不近。一個是直通地下車庫的車輛入口,另外三個都是可供行人、自行車、摩托車進出的。」

  「人車分流。」關宏峰點點頭,「……監控錄影呢?」

  周舒彤回答:「四個門都有,技術隊已經調走了,還在篩查,目前沒有發現和保安目擊相似的人員。」

  關宏峰確認了垃圾站對面的迪廳位置,然後沿著之間隔著的鐵柵欄走,走到一處鐵柵欄的缺口面前,喃喃道:「估計是篩查不出結果了……這麼多門,兇手為什麼一個也不走呢?」

  周舒桐剛想問為什麼,她的電話響了,是周巡來電。

  關宏峰還在皺眉苦思。周舒桐掛了電話,急切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智。

  「關老師!周隊說,女性死者的身份已經確認了!」

  上午 9 點 10 分,市區某小區內。車在小區門口停下,關宏峰坐著沒動,手裡的筆在地圖上多畫了一個在三角形之外的點。他緊擰著眉頭,愈發不解,筆無意識地在四個地點當中劃線。

  「女性被害人叫謝靜,遠洋國際的保潔員,下班有時在附近民營小超市兼職上夜班,超市那邊,因為是短工,人沒來老闆也沒在意。這幾天遠洋國際的人說她沒來上班,打電話也不通。身高體重都符合屍體特徵,她是和她哥哥一起住的,兩人一起從杭州來打工的。另外,謝靜最近交了個男朋友……」

  等周舒桐彙報完畢,謝靜家樓下的封鎖也已經完成。周巡和小汪走過來,小汪連忙給關宏峰開車門,他了下車,問道:「進一步核查了麼?」

  周巡道:「已經查過了,市局有核查記錄,謝靜在兩週前去長豐婦幼保健醫院做過檢查,醫生給她開過三種婦科藥,其中就包括這種克霉唑栓劑。不出意外,就是她了。」

  一行人邊走邊進入謝靜家的大樓。周巡道:「小區的保安經理說,謝靜的哥哥一直無業在家,又高又胖,平時基本不怎麼出門,全靠妹妹養著。」

  關宏峰道:「還沒進去吧?」

  「沒呢。」小汪在一旁道,「等著房東送鑰匙。」

  周巡低頭看錶,揮揮手:「不等了,破門進。」

  關宏峰點點頭,但又遲疑了一下,叮囑道:「這兒很可能是其中一處分屍現場,不排除兇手還在裡面——注意安全。」他這麼一說,一幫子人都興奮起來。

  周巡爆了句粗口,啐道:「你還別說,就盼著丫在裡面呢……小汪!」

  小汪拿著準備好的房屋的平面結構圖,展開,周巡就地根據結構圖,開始佈置任務。

  「謝靜住的是一室一廳,破門進去是門廳,我們分三路控制廚房、起居室和衛生間,確保現場安全。如果兇手在,果斷實施抓捕。」他說完才想起來,又問關宏峰:「兇手可能會有什麼特徵?」

  關宏峰篤定地道:「任何在屋中出現的成年男性,就是兇手。」

  周巡不確定地問:「那要是謝靜的男朋友在裡面呢?」

  關宏宇道:「那她的男朋友,就是這個兇手。」周巡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周巡沒說話,小汪卻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兇手又是砍刀又是斧子的,萬一碰上拒捕……」

  周巡不屑地瞟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腰裡別的是玩具槍?」

  上午 9 點 15 分。安排已畢,周巡指揮人馬來到謝靜家門外,示意保安經理上前。

  保安經理走了上去,敲了兩下門,道:「您好,我是小區物業的,麻煩您開一下門。您好,有人嗎……」

  敲門和喊話持續了至少兩分鐘,無人應門。

  一名刑警伏身過去,貼著門聽了聽,向周巡搖頭。周巡指示這名刑警持槍對著門口,關宏峰先是上前觀察了一下門鎖,然後迅速讓開,技術隊的一名刑警上前無聲地撬開防盜門,輕輕拉開門,向周巡點頭。

  周巡親自上前,和關宏峰一起檢查了一下第二扇門的門鎖情況,關宏峰打手勢示意裡面可能有老式的插鎖,光從外面撬不行。周巡擺手示意持撞門錘的刑警放下撞門錘,伸手指著老舊的門鎖的縫隙處,比劃了一下。

  刑警點頭,指揮後面的刑警拿來一根撬棍,順著門鎖的縫隙插了進去,試著轉動了一下,向周巡點頭。周巡拔出手槍,退後半步,貼牆而立,發出行動信號。

  刑警用力撬了兩下,門鎖豁開了。門還沒完全打開,周巡上前補上一腳踹開門,數名刑警持槍蜂擁而入。

  片刻喧囂之後,周巡邊收槍邊走出門外,冷著臉道:「人不在,但咱們找對地兒了。」

  關宏峰絲毫沒有感到意外,平靜地戴上手套鞋套,道:「讓你的人出來吧,固定現場。」

  周巡點頭,轉頭看了看同樣在戴手套的周舒桐:「帶嘔吐袋了沒?」

  周舒桐正金雞獨立戴腳套,一聽這話驚恐地愣住,重心不穩,忙扶住牆,險些摔倒:「啊……啊?」

  關宏峰搖搖頭,邁步進門,很快明白了周巡為什麼會有之前的反應。房間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周舒桐被嗆得眉頭緊皺,下意識想要捂鼻子,但看見其他人都聞不見似的在往裡進,就又放下了手。房屋的結構是一室一廳,客廳有沙發床和電腦桌,明顯已經改成了謝靜哥哥的起居室。

  裏屋則明顯是謝靜居住的女性風格。房間裡凌亂不堪,客廳電腦桌翻倒在地,靠近屋門的位置,地面上血跡斑斑,還有幾個血腳印。

  兩人蹲下觀察,周舒桐從案卷裡抽出第一拋屍現場發現的足跡照片,比對了一下,輕聲道:「跟第一拋屍現場足跡相同。」

  關宏峰讚許地點了點頭,周巡指了指裡面:「分屍現場在裏屋。」

  周舒桐聞言渾身一僵,望著門簾,緊張且恐慌,自覺有些喘不上氣,連忙轉移話題:「怎麼就不能在衛生間?」

  關宏峰搖了搖頭:「衛生間與隔壁鄰居相鄰,兇手大概是怕動靜太大引起鄰居注意。況且從平面結構圖來看,衛生間很狹窄,不適合大幅度揮動劈砍工具——也就是說,施展不開。」

  周舒桐問:「那流那麼多血,地板又沒做防水處理,難道不會滲到樓下麼?」

  兩人這時候已經走到隔壁屋門口,透過搖曳的門簾,周舒桐低下頭,不敢往裡看。

  關宏峰看了一眼屋裡,道:「哦,這傢伙有點腦子,拿床墊當海綿用了唄。」他頓了頓,朝周舒桐道:「你就別進來了,下樓等房東去,做個詢問筆錄。對了——著重問下鑰匙的事兒。」

  周舒桐鬆了口氣,卻不敢應,先去向周巡徵詢許可。

  周巡只得點頭同意。周舒桐如蒙大赦:「謝謝關老師、周隊。」說完,小姑娘一溜煙兒地跑了。

  裏屋觸目可及,一片鮮紅,技術隊忙得不可開交。周巡問:「怎麼樣?」

  技術隊刑警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大量的血跡指紋和血跡足跡,兇手在床上肢解的屍體,床單和床墊吸收了絶大部分的血液,還有部分臟器留在了床上。」

  周巡從床頭櫃上拿起一罐餅乾,沖關宏峰搖了搖,關宏峰無奈地點點頭。

  周巡心安理得地拿了一塊出來,嘎嘣一口咬了下去,邊嚼邊看著關宏峰來回走動觀察現場,問道:「往下怎麼辦?」

  關宏峰道:「意料之中,證據夠你排查兇嫌的了。但重點是……」

  周巡接話道:「重點其實是,兇手怎麼進來的,對吧?破門咱倆都看了,兩道門都沒有被撬過的痕跡,鎖也不是新換的,所以說要麼是被害人自己開門讓兇手進來的,要麼就是兇手持有這裡的鑰匙。來點?味道不賴。」

  關宏峰推開他伸過來的手,道:「不過,要說誰有鑰匙的話,無外乎是房東和這兄妹倆。」周巡問:「那謝靜的男朋友呢?」

  上午 9 點 30 分,周舒桐正在樓下詢問房東。房東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聞言一臉不可置信:「不可能!這房子鑰匙一共就兩把,一把我這兒,一把在謝靜和她哥那兒。」

  周舒桐問:「有沒有可能謝靜私自去配了幾把呢?」

  房東一瞪眼睛:「那我上哪兒知道?你趕緊跟我說說我那房子怎麼了?謝靜人呢?她哥呢?」

  房東想要往樓裡走,被周舒桐眼明手快拉了回來:「這個……勸您還是別上去的好。」

  房東頓時更不滿意了:「我修門的錢你們誰給報銷?總不能就這麼給我把門砸了算我倒霉吧?」

  周舒桐安慰他道:「您放心啊,我們……」她說話的當口,注意到樓拐角處走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身黑色的皮衣,上面裝飾著紅色的火焰花紋,手裡拿著一個紅黑相間的摩托車頭盔。

  他轉過頭來看到樓下停著警車、聚著警察,臉上浮現出驚恐的表情。

  周舒桐頓時想起那保安說的話。「反正肯定帶著紅色的頭盔!火紅的,可扎眼了……」

  她一念及此,也顧不得房東了,快步沖那個年輕人走去。

  年輕人一見周舒桐走來,掉頭就跑。周舒桐心狂跳起來,丟下手裡的東西拔腿就追,邊追邊用步話機報告:「周隊周隊,現場發現疑犯,正向小區東門方向跑。」

  步話機中很快傳來周巡的聲音:「收到,附近人員,立刻封鎖東門!再說一次,立刻封鎖東門!」兩人一前一後追到樓後,年輕人跨上一輛白綠相間的摩托車疾馳而去。

  門口負責封鎖的民警準備不足,封鎖不及,被他衝出了大門。周舒桐跑到大門口,見摩托車已絶塵而去,扶著膝蓋喘氣。

  就在此時,一輛越野車從小區門口開出來,在周舒桐身邊一個急剎,周巡坐在駕駛席上,冷靜地問:「嫌犯特徵。」

  周舒桐直起身,快速道:「二十多歲,紅火焰花紋的黑皮衣,紅黑色頭盔,白綠相間的摩托車,沒看到牌照。」

  周巡又問;「方向呢?」

  周舒桐伸手指了一下,周巡二話不說,一腳油門衝了出去。周舒桐一看周巡沒管自己,很是沮喪無措,跟著跑了兩步。正沮喪的時候,一輛警車停到她身邊,關宏峰坐在駕駛席上,低聲道:「上車。」

  上午 9 點 35 分,關宏峰慢悠悠地開車出了小區。

  周舒桐在一旁乾著急:「關老師,快啊!他萬一逃了就難抓了。」

  她一邊要去開警燈,關宏峰攔住她:「別開那個,聽著鬧心。」

  周舒桐心急如焚,偏偏關宏峰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只得提議:「要不我來開吧。」

  正巧是紅燈,關宏峰停下車,轉過頭來,看著一臉激動的周舒桐,笑了笑:「年輕是好,熬個夜跟沒事兒人似的。」

  周舒桐著急道:「不是……關老師……」

  關宏峰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盤,道:「心放回膛子裡去吧,沒看周巡衝出去了麼?有他在,沒追不上的犯人。」

  周舒桐愣愣地道:「啊?」

  關宏峰也笑了:「別看你們周隊大腦不好使,小腦可是野獸級別的,是條標準的好獵犬,追上了你就甩不掉那種。」

  周舒桐也冷靜了,「嘿嘿」笑了兩聲:「對哦……要這麼說,畢業之前我就聽說,周隊是他們那屆偵查系的武狀元。而且畢業散打比賽上還打敗了公安管理系的一個獨孤求敗呢。」

  關宏峰想了想:「嗯,有這麼茬子事。輸給周巡的那小子也不賴。後來好像去了海港刑偵支隊,叫趙什麼誠來著……」兩個人正說話,步話機裡傳來周巡的聲音。

  「竹皿街東北路口截獲嫌疑人,附近人員支援清理現場。」

  前後不過五分多鐘,周舒桐想起了關宏峰的「獵犬說」,沒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來。

  9 點 40 分,竹皿街東北路口處。

  周舒桐目瞪口呆地看著現場,心說這哪是獵犬啊,得是頭老虎吧?越野車已經半騎上人行道了,摩托車被撞得遍地零件,先前那年輕人趴在地上,捂著腿,不住地呻吟著。周巡大馬金刀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叼著煙,正翻看著年輕人的錢包,他抽出謝靜和他的合照、身份證後,把錢包扔回年輕人身上。他顯得有些落寞,把照片遞給周舒桐和關宏峰看:「終於知道謝靜長什麼樣兒了。」這是個年輕女孩兒,長得不是很漂亮,但無疑很陽光。三個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上午 11 點整,刑偵支隊審訊室隔壁。關宏峰、周巡、周舒桐站在單反玻璃前,觀察者著審訊室的謝靜男友——他低頭坐在輪椅上,一條胳膊被粗糙地處理過,上了夾板,兩隻手戴著手銬。小汪推門進來,把案卷筆錄紙往桌上一扔,坐下來拿起筆,邊寫邊頭也不抬地問:「跑?跑什麼呀?」

  對方頭垂得更低:「有人追,我……我下意識就跑了。」小汪冷笑:「沒做虧心事,警察追你你就跑?」男友嘿嘿笑道:「不是,警察牛唄,見誰抓誰不是?」小汪怒道:「廢話!你要不跑能追你嗎?」

  隔壁,關宏峰看著小汪的拙劣表現,失望地笑出聲來。周巡也看到了他的表情,罵道:「真廢物。」

  關宏峰轉頭對周舒桐說:「你去,換他出來。」

  周舒桐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周巡,顯得有些緊張,含糊地說:「我能行麼?這麼大的案子,我畢竟是第一次審訊,是不是還是關老師或周隊一起……」

  關宏峰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去吧,別忘了我剛才教過你的。」周舒桐鼓足勇氣,點點頭出去了。

  周巡一直沒說話,這會兒瞥了眼關宏峰:「真放心讓這丫頭自己來?」

  關宏峰無所謂地道:「反正指紋、足跡已經比對過了,又不是兇手,不影響,讓孩子們練練手。」

  周巡看了他一眼,有點心虛:「那也一準兒背著什麼事兒呢!要不跑那麼積極乾嗎?隱藏的馬拉松種子選手?」

  關宏峰笑了笑:「對啊,你把人家撞成這樣,他要是沒事你就該有事了不是?」周巡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周舒桐深吸口氣,進屋。小汪站起來,與她擦肩而過,周舒桐強作鎮定地在位子上坐下。謝靜男友抬起頭來,打量周舒桐,等著她發起攻擊。

  周舒桐卻靜默不語,盯著這個男人看。她細細回憶著來的路上,關宏峰在車上對她說的話。

  「其實,審訊是一種溝通方式,和所有的溝通形式一樣,過程中的問答,存在著真真假假。想知道什麼是假的,首先確定什麼是真的。所以先問一些嫌疑人不大可能、或沒必要撒謊的問題。」

  周舒桐繼續盯著謝靜的男友。

  「姓名。」

  「吳浩。」

  「年齡。」

  「25 。」

  周舒桐觀察他回答問題時的樣子,所有的表情都成了慢動作放大。

  「通過對他語調、語速、措辭、表情、肢體動作等等的觀察,我們來取得嫌疑人的心理基線,也就是說,我們要大致把握他在說實話的時候,會呈現出怎樣的狀態來。」

  周舒桐閉了閉眼,繼續問:「家住哪兒?」

  「天通苑。」

  「家裡幾口人?」

  「我和父母一起住,我爸是……」

  周舒桐沉默,腦中再次回想起關宏峰的話。

  「之後,拋出一些我們掌握到的,但對方不一定會如實回答的問題,用以刺探對方重視的是什麼,以及大概會在哪個方向上佈謊。」

  周舒桐想了想,問:「你今天去小區做什麼?」

  吳浩開始躲眼神,沒受傷的那條腿往內側收緊,周舒桐都看在眼裡。

  「找朋友玩。」

  周舒桐緊接著問:「哪個朋友?」

  吳浩無措地左顧右盼,舔嘴唇、吞嚥口水、不回答。

  「很多時候,肢體語言是一種源自本能意識的行為,很難控制,所以常常會從一個說謊者身上,讀到與他陳述相反的肢體動作。」

  周舒桐趁熱打鐵:「知道為什麼抓你麼?」

  吳浩低下頭。在周舒桐眼裡,他低頭的瞬間,其實是一個類似於點頭的動作。吳浩看著自己的腳,嘟囔:「不知道。」

  「在發現受審者的布謊方向後,我們就可以有針對性地向對方施加壓力了。」

  周舒桐的嘴角浮現起一絲微笑:「你和謝靜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吳浩緊張、流汗,用沒打夾板的手撫摸頸動脈:「就是……就是朋友。」

  周舒桐道:「朋友?」

  吳浩調整坐姿,身體前傾,嬉皮笑臉地道:「就是……談對象那種嘛。」

  「但無論如何,一個重要守則,就是永遠不要讓他預測到你問話的方向,否則他們會有某種心理預期,建立防衛機制,造成溝通壁壘。作為發問者,要儘可能維持知曉一切、且高深莫測的姿態。」

  周舒桐身體後仰,慢慢地靠到椅背上,慢慢地道:「那你還說不知道為什麼抓你?」

  吳浩愈發慌亂:「謝……謝靜都和你們說什麼了?」

  周舒桐略顯吃驚,不自主地望向單反玻璃一側,另一側有關宏峰、周巡和小汪。

  小汪嘀咕:「看來真不是他殺的啊……」周巡皺起了眉頭。

  周舒桐彷彿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轉回頭,表情如常。

  「不要在受審者面前暴露出任何驚訝、慌張、高興或憤怒的情緒——記住!是你在審他,不是他審你!」

  周舒桐捏了把冷汗,故意維持緩慢的語速:「你覺得她還能跟我們說什麼?」

  吳浩被這一句話擊潰了,再也不裝模作樣,苦著臉道:「警察同志,您千萬別信她說的,我……我就是負責找下家兒,那車都不是我偷的,而且我早就打算不幹了……」

  周舒桐有些興奮,但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低頭記錄。

  關宏峰瞥了眼周巡:「成了,估計是盜竊銷臓的團夥,這處分你算是躲過去了。」

  他起身離開,周巡迴頭囑咐小汪:「等周舒桐做完筆錄,這案子六探組另案處理。著重也問一下他最後見到謝靜的時間,再就是謝靜兄妹的一些情況。」

  小汪道:「瞭解!」

  周巡看著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氣不打一處來,斥道:「幾十歲的人了,還不如人家一個剛畢業的丫頭片子!你好意思嗎?」他說完摔門離去。

  屋裡剩下小汪一個人。小汪也不大在意,嘀咕了一句:「也不看跟的師傅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