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再犯

  暴雨,警戒線後,巷子盡頭,停著一輛前車窗被打碎的黑色卡宴,車內是一男一女兩名死者。

  法醫隊和技術隊已經開始工作,關宏峰打著傘,鑽過警戒線走進現場。董涵隱沒在人群中,正伸著脖子往裡看。關宏峰看完現場,和韓彬交換了意見,一抬頭正看到混在記者群裡的董涵,湊到周巡身邊說了句什麼。

  周巡點頭,往警戒線的方向走了幾步,用手一指董涵,示意在警戒線旁負責值守的刑警:「放她進來。」

  董涵被意外放行,有些驚喜,又有些忐忑,猶猶豫豫地走到周巡面前。

  周巡走到她跟前:「我不對你動粗,不是因為你的記者身份,只因為你是個女人。跟我來。」

  董涵的驚喜頓時消失殆盡,她表情僵硬,小步跟上週巡。

  周巡帶著董涵走到車邊,一指車裡,冷笑道:「想看麼?看個夠!你們洩露消息,渲染案情,甚至還給他封了個『車震殺手』的美名……你想到過這類輿論會對兇手產生什麼樣的刺激嗎?一年一案?現在是三天兩案!你們是不是想鼓勵他一天一案?」

  關宏峰看了眼周巡和董涵,跟韓彬交換了個眼神,然後走到嚇呆了的董涵身邊:「記者同志,周隊是在為接連有群眾遇害而感到焦慮,目前,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該系列案兇嫌突然加快了作案的頻率是不爭的事實。」

  董涵聽出關宏峰話裡有值得報導的信息,從包裡掏出個小本,開始記錄。

  關宏峰低聲道:「從現場的初步情況來看,被害人的身份、兇器的形狀、現場的環境以及作案手段基本與之前四起案件完全一致。我們會盡全力偵破,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上演,也希望媒體今後能儘量如實報導,少些憑空的猜測。現在我們要固定現場,其他的細節問題,稍後劉長永隊長會繼續向您和其他記者同志們解答。」

  該說的話說完,董涵很快被送了出去。

  趙馨誠也湊了過來。周巡低聲問:「確定是模仿犯?」

  關宏峰看了眼韓彬,隨後一指車的方向:「非常明顯,幾個特徵都不符合,打碎的是貼了膜的車前窗,工具是木柄鐵鎚,兇器乍看很像,但之前几案中兇手使用的兇器不管是不是改造過的破窗器,用於戳刺的部分長度應該不超過九釐米。而這次死者的傷口中,最長的貫通傷縱深超過了十二釐米。還有——兩個被害者也不是在搞什麼車震,並且在事後,並沒有重新整理。」

  趙茜邊封口物證袋邊說:「從被害人隨身攜帶的證件來看,男的叫徐建國,女的叫曹艷茹。兩人就住在北側的小區裡。大概是回家之前來這裡停車——是一對夫妻。」

  周巡瞭然地道:「我們現在利用媒體,對外宣佈這是同一案犯所為,是希望這兩名兇手都能放鬆警惕?」

  關宏峰道:「既然不是那個連環作案的兇手所為,那麼作為目標的兩名被害人很可能是帶有某種指向性,也就是和兇手之間存在某種關聯。所以……」

  他看了看東西兩側的路口,注意到兩邊路口都沒有監控:「也許這案不難破……」

  趙馨誠衝著周巡一揚下巴:「既然不難,捎帶手給辦了唄。」

  周巡看了看關宏峰,面露難色,他還沒說話,關宏峰搶先開口:「別誤會,他是擔心目前咱們這個專案組的管轄權問題……我看這樣吧,今天咱們都全力以赴,調查跟進所有的案件線索和涉案人員關聯背景,能查到多少算多少,真能確定嫌疑人就抓人。不管進度如何,到晚上,咱們把案子移交給海港支隊。那樣也省去向市局遞申請的麻煩。」

  趙馨誠一點頭:「行,關隊,仗義!」

  關宏峰道:「那這樣,從兩名死者查起,尤其是他們的工作、家庭關係、社會背景以及財務狀況。不出意外,兇手的動機就隱藏在這其中。」

  周巡、趙馨誠和關宏峰三人站成了小小的圓圈,比划著討論起分工問題。韓彬往後退了兩步,站在了討論圈之外。高亞楠忙完,從車裡出來,大概又覺得有些噁心,靠在警車邊上,微微地喘氣。

  趙茜估計是想到那天看到的阿司匹林,有點擔心,趕緊給她找了甁水。

  關宏峰和幾個人談完,走到了韓彬身邊,笑道:「你這種水平不做刑偵工作真是可惜了。」韓彬謹慎地笑笑,搖搖頭,不置可否。

  關宏峰想了想,試探道:「你知道我弟的事兒吧?」

  韓彬抬起頭,波瀾不驚:「有耳聞。」

  關宏峰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那起案件……你覺得有什麼疑點嗎?」

  韓彬似乎有點兒警覺,沉默了會兒才回答:「案件的細節我不清楚。」

  關宏峰道:「不是因為那是我弟弟……只是我覺得那起案件有些說不通的地方。」

  韓彬依然是停了會兒才回答,語速也不快:「關隊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關宏峰意識到韓彬的謹慎,笑笑,沒再問下去。

  現場處理完畢,開始走訪過程,兩位死者的個人情況也很快浮出水面,「徐建國,五十三歲,津港人,交通銀行總行的信貸部經理。曹艷茹,二十七歲,河北邢台人,登記信息上沒有職業。哦對,從登記情況顯示,這對老夫少妻結婚還不到一年。這兩人是去年十月份登記的,登記的時候還附了財產協議。內容倒是挺簡單,就是如果在有生之年和徐建國離婚的話,曹艷茹自願放棄一切財產主張。

  「徐建國的工作記錄上沒有什麼明顯的紕漏,目前已知他名下至少有六套房,其中四套在三環內。而且他在五大國資銀行都有儲蓄賬戶,已經查到的存款有大概一千四百萬。關宏峰他們還找到了徐建國在深滬兩市的開戶證明。

  「曹艷茹從舞蹈學院畢業後曾一度留校任教,去年年初辭的職,和徐建國結婚後,開了個廣告公司,叫做型天廣告。案發車輛是登記在徐建國名下的,曹艷茹名下登記有一輛馬六。但曹艷茹的車也沒在小區裡。據說這兩人的婚姻遭到了周圍親友的一致反對,徐建國膝下那個和曹艷茹同歲的女兒甚至一怒之下出了國。

  「曹艷茹的私人財產不多,曾在一個月前把三十萬的存款提走了二十七萬。在他們家裡還找到了幾份典當合同,經手人也是曹艷茹,分別是一條卡地亞的手鏈、一塊經典款的江詩丹頓女表以及一尊紅珊瑚的觀音像擺件。這三樣東西的典當價值一共是十六萬五,半個多月以前,這筆錢已經以現金方式付給曹艷茹了。」

  會議室內,周舒桐一邊翻看記錄本一邊道:「我跟關隊去了型天廣告公司,發現三個多月以前,公司因為與城建集團合作的地面廣告項目,向華夏銀行申請了一筆十萬元的小額貸款。大概在兩週前,銀行批准了。這筆款項自監管賬戶轉至城建集團與型天廣告公司的共管賬戶名下,隨後被型天公司以暫借款用途從賬戶中提走。公司的財務人員告訴我們,這筆錢是曹艷茹讓他提出現金拿走的。」

  趙馨誠咋舌:「乖乖……這好幾十萬,她是打算換輛車?」

  關宏峰道:「這麼大筆現金,在他們的住處卻沒有發現,也沒有任何記錄顯示她把這筆錢通過儲蓄或匯款的方式轉到什麼地方,或轉給什麼人。大約五十萬,這麼筆錢夠幹什麼?」

  周巡道:「當了細軟還抽走了貸款,應該不會是買車……更像是筆應急的錢。」

  關宏峰嘀咕一句:「老夫少妻……難道是被勒索了?」

  趙馨誠接過話頭:「甭管怎麼說,現在人沒了,錢也沒了。不排除她生前遭到勒索的可能性。韓彬,你覺得呢?」

  韓彬正在看著窗外出神,被忽然點名,一愣:「啊?不好意思,剛才沒仔細聽——我是在想,曹艷茹的車去哪兒了?」

  關宏峰微微一怔。

  這一點提得很關鍵,幸好曹艷茹的車安了 GPS ,並不難找。

  樓口,周巡、關宏峰、趙馨誠、韓彬、周舒桐五人圍在那輛藍色馬六旁。周舒桐走到車前,看記錄本之後對照車牌照,衝著眾人點點頭:「沒錯,就是這輛了。」

  趙馨誠咂嘴:「光找著車沒用啊。誰把它開到這兒來的?」

  周巡去門口找保安調監控,韓彬打著傘走到車的左前側觀察,又扭頭看附近的樓,他看了幾個門洞,目光停在三單元的門口。

  關宏峰也走到車頭的位置,對韓彬說:「我覺得是二單元。」

  韓彬搖搖頭:「應該是三單元。」

  周舒桐懵了,左看右看,趙馨誠則聽之任之,似乎覺得很有趣。

  關宏峰指了指前方。「這輛車左前輪的泥土說明它是一半騎在拐角處的泥地開過來的。」他說著,比划著指了指小區的道路,「有路不開,一定要騎到路肩上,說明當時路的另一邊肯定停了車。也就是說,很可能是晚上,小區居民都回家的時候。」

  周舒桐瞪大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而壓過那段路肩之後,他卻沒有繼續往裡開,而是拐進這個方向,讓一側車輪騎在馬路牙子上,把車硬塞進來停靠。」關宏峰說著,比划著路的寬窄程度,又指了指這輛車,「恐怕是因為這裡離他要進的樓門最近。」

  他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困惑,扭頭問韓彬:「不過,為什麼你覺得是三單元?」

  韓彬指了指三單元樓門口。「三單元樓門口是個很窄的死胡同,如果停進這個位置的話,沒法掉頭,好進不好出,而這邊卻相對開闊些……當然,還有這個。」他說著讓出半個身子,輕輕敲了敲車左前側保險杠的一處剮蹭,又繼續往三單元樓門口方向走,到了綠地的柵欄旁,指著白色柵欄上一抹藍色的油漆,「我想,他以前吃過這個虧。」

  周舒桐和趙馨誠都湊上去看那抹藍色油漆,周舒桐微張著嘴,一臉崇拜。

  趙馨誠嘿嘿笑道:「兩位要是能告訴我他的門牌號的話,我就天天燒香供著你們。」

  關宏峰不置可否,微笑了一下:「這個……得靠小周了。」

  周舒桐忽然被點名,有些不知所措。

  幾分鐘後,周舒桐站在四樓門口,一名住戶在門口衝她搖搖頭,她說了聲不好意思,繼續往樓上走。關宏峰等人跟在她身後,趙馨誠一看豎起了大拇指:「這土法子管用,這破樓能有幾層呢?咱就一個個問過去,不信問不出來。」

  這時候周舒桐已經上了五樓,正在敲門。

  過了會兒,門裡男聲響起:「誰啊?」

  周舒桐湊上前去,禮貌地道:「您好,小區物業,樓下有輛牌照是京 N4595 的藍色馬自達,請問是您的嗎?車子把消防通道給堵了。」

  過了會兒,門開了,一名高個男子走出來,嘀咕道:「你們那兒也沒寫什麼消防通道啊。」

  周舒桐回頭看了眼關宏峰,微微一笑,往後退了兩步。

  那男人還在發愣,趙馨誠上前把身子別進門內,亮出證件:「那馬六是你的?」

  那男人頓時有些驚恐,支支吾吾的:「啊?什麼?」說著,他本能地往門外挪,但樓梯口站著關宏峰和韓彬,路堵上了。

  趙馨誠板著臉,繼續問:「車哪兒來的?」男人含糊地答道:「我……同學借給我的。」

  趙馨誠又問:「哪個同學?」很明顯,男人有些緊張,開始冒汗,不答話了。

  雨天樓道光線不好,趙馨誠盯著男人看了會兒,注意到他深陷的眼眶和縮小的瞳孔。

  趙馨誠往前一步,貼到那男人身前,仰起頭,盯住他的眼睛,然後又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腕,他先是看了眼男人手指間的位置,然後熟練地撥開他的兩條胳膊,檢查他肘關節的靜脈。那男人很是驚恐,腳在地上蹭了兩下,似乎有些不滿,但是又不敢反抗。

  男人想往屋門的方向鑽。趙馨誠腳底一別,用身體把他頂在了牆上:「別動!」

  關宏峰走上樓梯,低頭看了眼男人穿著人字拖的腳,對周舒桐說:「檢查他腳趾。」

  周舒桐蹲下來,掰開男人的腳趾,腳趾縫裡的針孔露了出來。

  周巡和物業的兩名保安站在馬六旁。

  趙馨誠、關宏峰等人從三單元帶著那個男人走出來。

  趙馨誠沖周巡晃了晃正在響的手機,周巡沖物業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他又扔了個東西給周巡,周巡伸手撈過來,是把車鑰匙。關宏峰手裡拿著個小皮包,他拉開皮包,檢查裡面的東西。周舒桐往皮包裡看了眼,露出驚訝的表情。

  趙馨誠道:「這小子叫郭燦。自稱是曹艷茹當初在舞蹈學院的同學,車是曹艷茹借給他的。」

  周巡打開車,拉開車門看了看車裡,車裡很亂,地上有飲料瓶子、麥當勞的餐盒、零食袋,還有些衣物和雜誌散亂地扔在後座上。周巡迴頭問郭燦:「她什麼時候借你的?」

  郭燦裝出坦然的樣子:「就……就前兩天。」

  周巡指了指車裡:「看著可不像……」說著他上前拉開煙灰缸,裡面全是煙頭,顯然這個叫郭燦的已經使用這個車很長時間了。

  周巡又問:「她為什麼借你車?」

  這麼多人圍著,郭燦說話更磕磕絆絆:「她……可能……反正……平時她也不開……」

  周巡和趙馨誠同時發出嗤笑,周巡道:「那好,我換個問法,你為什麼要跟她借車?」

  郭燦又是一愣,躊躇了半天,答不上來,乾脆微微側過頭,不說話了。

  周巡冷笑著扭頭看關宏峰,關宏峰把手裡的小皮包遞給周巡,周巡翻了翻,裡面是注射器、皮管、勺子、打火機等吸毒工具。周巡將皮包捏在手裡,輕輕拍了兩拍,笑了:「這就好辦了。」

  郭燦的個人情況也明朗起來。經過搜查,郭燦家裡的現金只有一千多,他的銀行卡是透支的。名下也沒有其他儲蓄賬戶。

  趙馨誠大大咧咧:「嘿,那就是五十萬都花了唄……現在一克海洛因大概什麼價格?」

  關宏峰仔細算了算,回答:「五十萬能買三百多克,也就是半斤多,還是高純度的。」

  趙馨誠倒抽口涼氣:「籌到五十萬到現在……只有兩個多禮拜,都買成海洛因,十個郭燦都抽死了。」

  周巡想了想:「錢不在郭燦手裡?」

  韓彬靠在窗戶邊,抽著煙扭頭問趙馨誠:「也許,他用這錢來買兇殺人?」

  聽了這話,周巡和關宏峰一愣。

  這時,審訊室的門開了。小汪從裡面走出來,身後是鬼哭狼嚎、滿地打滾的郭燦,那慘叫聲響徹樓道。

  小汪帶上門,也有些悻悻:「這小子癮夠大的。這還不到倆小時啊。」

  周舒桐從樓道另一側跑過來,氣喘吁吁,把手裡的小瓶遞給周巡:「周隊,您要的美沙酮。」

  周巡接過美沙酮,在手裡一拋,扭頭對關宏峰說:「老關,這會兒,這玩意比你都好使。」

  說著,他推門進了審訊室。

  吸毒者其實最好審,周巡這樣的老刑偵,分寸拿捏得極好。

  沒幾分鐘,郭燦就全招了。他和被害人曹艷茹是情人關係,曹艷茹為了規避婚前財產協議,和情夫串通,合謀買兇,謀殺徐建國。但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差錯,把她自己也搭進去了。據郭燦交待,他們是通過一個叫黃志強的中間人僱傭殺手。

  周巡已經到了現場,正在給局裡打電話:「……我們現在已經對黃志強實施了監控,算是以專案組的名義協助海港支隊實施抓捕……好,您放心!」

  他掛上電話,走到一輛桑塔納邊,車窗搖了下來,小汪探出頭來:「一直盯著呢,剛進去仨,包括黃志強,別的就沒什麼動靜了。但不知道裡面還有沒有其他人。小區其他出口都已經封鎖,就等收網了。」

  周巡點點頭,走到前面一輛依維柯旁,上了車。

  關宏峰、趙馨誠、韓彬、周舒桐以及另外幾名刑警,都全副武裝,系槍套的系槍套,裝子彈的裝子彈。周舒桐也穿上了防彈衣,手裡還拿了一件,遞過來給周巡。

  周巡推開防彈衣,接過槍套別在腰上,伸出手:「給我支九二。」

  趙馨誠接過周舒桐手裡的防彈衣。「轄區內的特情剛給我返回消息,泊豪 4 號樓 601 的諮詢公司是個幌子,黃志強本尊可是道上有名的中間商。除了這起案子,他還至少和另外一起器官倒賣以及兩起介紹賣淫有關,是個老手。」他說著,把剛從周舒桐手裡拿來的防彈衣遞到周巡面前,「穿上吧。」

  周巡搖頭,檢查手裡的九二式手槍:「免了,套上這玩意兒,我就躲不開子彈了……老關,你們別上樓了,小周,你在外圍負責關隊的安全。」

  周舒桐明顯對腰上別的槍和身上穿的防彈衣很不適應,一臉緊張:「周隊,咱們……真的不需要申請巡查或者特警支援?」趙馨誠看她滿臉的擔憂和嚴肅,噗哧樂了。

  周巡無奈。「兩個地區支隊荷槍實彈地有備而來,再叫增援?人家要笑死了。」他從腰上掏出步話機,摁下按鈕,「各探組疏散大堂及樓層人員,行動。」

  周巡朝物業經理遞了個眼色,經理敲敲門。過了一會兒,裡面傳來不耐煩的一聲:「誰啊?」經理對著貓眼兒擺擺手:「您好,我是物業的,接到通知說咱們樓層的供水出了問題,我來找您核實一下。」

  門裡沉默了一會兒,有人回答:「沒出問題啊。」

  經理得到示意,道:「是這樣的,前段日子小區調試了水壓,多少都會存在水管裂開的隱患,還是麻煩讓我們給您檢查一下,防患未然嘛。」

  門裡的人一邊打開門一邊說:「那你們動作快……」

  門剛開一條縫,趙馨誠撇身壓了過去,撞開門之後,一手掐住開門人的喉嚨,邊往屋裡走邊將其拖了幾步,隨後向後一甩。周巡接手,將嫌疑人按在地上。

  接著,趙馨誠帶著其餘三名警探隨後衝進裏屋,屋內的三個犯罪嫌疑人分別靠在沙發上,站在屋子中間,坐在椅子上,正在聊天。聽到外面有響動,都往外跑。

  趙馨誠首先衝進屋來,與第一個往外跑的嫌疑人撞了個滿懷。

  趙馨誠迅速調整身姿,將其打倒。後面衝上來的三名警探在一番打鬥後,將剩下兩人制服,他直起身,環視四周,自言自語了一句:「不是說四個……」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邊將被自己制服的人銬住,邊對外面大喊:「老周!還有一個!」

  外面傳來打鬥聲,趙馨誠將人往地上一扔,翻身跑了出去。外屋,周巡正在與兩個人打鬥,幾招之間將其中一人擊昏,隨後又把另一個制服。

  樓道中,一名壯漢拎著外賣吹著口哨從樓梯間走了進來,正撞上週巡等人押著五名犯罪嫌疑人往外走,愣在原地,正好與趙馨誠眼神相對,接著他猛然驚醒,把東西一扔,轉身就跑。

  趙馨誠邊搶身追出去,邊喊了一句:「周巡,這兒交給你啦。」

  大堂裡,關宏峰正與韓彬說話,樓梯間的門突然被撞開,一名體格魁梧的男子從門裡衝了出來。他身後的樓梯間裡,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和斥喊聲。

  看到這般情景,大家都是一愣。周舒桐擋到關宏峰身前,想從腰裡拔槍,但情急之下連槍套的皮扣都沒打開。關宏峰忙拉開周舒桐,自己迎了上去,同時喊道:「站住!」

  韓彬不易察覺地往後退了兩步,讓開了路。

  壯漢無視關宏峰的警告,衝過來把關宏峰推倒在地,繼續往外跑。

  趙馨誠從一樓的自動扶梯上翻下來,沒有喊話,也沒鳴槍,一聲不吭地斜刺著衝了過去,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趙馨誠飛身撲倒壯漢,兩人撞碎大門的玻璃,摔到了樓外。

  趙馨誠敏捷地從地上翻身起來,壓住對方,給他上了背銬,這時,又有兩名刑警從樓梯口衝下來,韓彬扶起了關宏峰。

  趙馨誠拍掉身上的碎玻璃,溜溜躂達走過來,沖關宏峰擺擺手:「不好意思關隊,漏了一個。沒事兒吧?」關宏峰一手捂著膝蓋,搖了搖頭。

  韓彬指了指趙馨誠的小臂外側,趙馨誠翻過胳膊一看,發現自己小臂外側紮了塊玻璃,滿不在乎地把碎玻璃拔出來,走到電梯口摁下開關,把碎玻璃扔進電梯口的垃圾桶,進了電梯。

  下午,支隊審訊室。透過單反防暴玻璃,可以看到裡頭坐著個留著寸頭、有點發福的中年人,一臉玩世不恭的凶橫表情。桌子上放著各色物證,正待分揀。關宏峰站在防暴玻璃邊,看著審訊室裡的動靜。

  周巡扭頭看了眼趙馨誠。趙馨誠坐在桌子上,周舒桐站在他身旁,正要拿紗布給他包紮胳膊。趙馨誠擺擺手:「來塊膠布就行了。」

  周巡看著他,調侃道:「哎呦,這都能落下傷,你真是越來越不濟了。」

  門開了,小汪和趙茜走進來。小汪道:「這是個老油子了。水潑不進,什麼都不肯說。小弟們呢個個胸大無腦,屁也不知道。」周舒桐忍不住一笑。

  趙茜道:「從黃志強公司和住所裡起獲的現金中有部分連號鈔票,比對之後發現與曹艷茹從銀行提取的鈔票號碼是吻合的。」

  趙馨誠點點頭:「有人證有物證,給這孫子定罪倒不是事兒……問題是哪去找他僱來殺人的馬仔啊?」

  趙茜進屋,拿著個裝在物證袋中的手機,走到關宏峰面前。她隔著物證袋,在手機上摁了摁,隨後遞給關宏峰:「關隊,這是我們從黃志強手機中找到,有人在案發後兩小時發來的信息。」關宏峰接過手機看。

  信息內容是:姓黃的,欠命留命,欠債給錢。活兒我們幹得這麼俐落,你甭想賴賬!

  周巡湊過來看了眼手機,和關宏峰對視了一下。

  周巡有些不確定;「不會這麼簡單吧?」

  關宏峰從周舒桐手裡接過手機,照著這個號碼撥了回去,邊等待接通邊和周巡說話。

  手機響了沒兩聲就接通了。

  關宏峰打開免提,同時示意屋裡的人都安靜。

  手機裡傳出男人的聲音:「姓黃的,喂?喂?」

  關宏峰壓低了聲音道:「強哥現在不在。你們的事兒他跟我說了,這錢你還好意思拿?」

  那邊倒是很橫:「廢什麼話!我們活幹得這麼漂亮,憑什麼不給錢?剩下那二十萬,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關宏峰語氣不善:「瞎嚷嚷什麼呢?再喊把警察都喊來了。」

  電話那頭冷笑:「切!不能夠!那幫白痴估計正納悶這車震殺手怎麼又殺人了!絶對牽扯不到咱們身上。」

  周舒桐、周巡、小汪等人面面相覷,關宏峰情不自禁地念叨:「白痴。」

  電話那邊耳朵倒尖:「你說啥?」

  關宏峰意識到自己失言,轉念一想,道:「你個白痴!誰讓你殺那個女的了?」

  電話那頭道:「可……可是網上說的那個殺手,從來都是殺一男一女,再說了……我們多做了一個,又沒讓你加錢!」

  趙馨誠已經樂得頭快要埋到腿間去了,周巡也憋著笑。

  關宏峰翻了個白眼:「加個屁錢!你把給錢的僱主都殺了!還有臉要錢?」

  那邊明顯愣了:「啊?你……你事先也沒說她就是啊……」

  關宏峰嘆了口氣:「甭廢話。這買賣算賠到家了。強哥說了,二十萬沒有,只有十萬跑路,你們趕緊拿錢跑路,把風頭避過去再說。」

  那邊還想說什麼,被關宏峰喝斷:「別嘰歪了。銀行轉賬容易被查出來,我拿現金給你們。找個安全的地點交接。拿了錢之後,儘快給我離開津港!」

  傍晚, 18 點 13 分。雨停了,關宏宇和哥哥交接完,就趕去了約定現場。

  周巡坐在前面,扭頭:「老關,買塊膏藥買到爪哇島去啦?」

  關宏宇從兜裡掏出盒虎骨麝香膏,挽起褲腿,露出膝蓋上方的瘀傷,神態很是自然:「大半夜的,藥店不好找。我扎到西四環才找到家金像。」

  韓彬扭頭看了眼,不易察覺地笑笑,從關宏宇手裡接過藥膏,道:「淤血還沒化開,別貼在瘀傷上。」他說著撕開膏藥,貼在關宏宇膝蓋上。

  關宏宇頭往前伸跟周巡說話:「怎麼樣了?」

  周巡道:「有輛銀色的派力奧圍著這兒轉了兩圈,技術隊查了車牌信息,是個汽車租賃公司兩小時之前剛租出去的。車主用身份證做的登記。」

  周巡扭頭沖關宏宇一攤手:「所以我們現在連兇手的名字都知道了。」

  關宏宇把腦袋頂在副駕前座的頭枕上:「總有賊是笨死的……那還不下手?」

  周巡也不急:「小周帶人開車追在後面呢,而且周圍兩個路口全封鎖了,反正也跑不了。等他們拿錢的時候再抓。」

  正說著,馬路對面,一輛垃圾車開過來,停在了垃圾桶邊。

  大家都是一愣,周巡見狀,拿起步話機:「『保險箱』那邊停了輛垃圾車,看到了嗎?」

  步話機裡傳來小汪的聲音:「看到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周巡道:「聯繫向陽區環衛,把車號給他們報過去,核實這輛車的出勤情況。」

  正說著,一名工人從垃圾車上下來,把垃圾桶架到了垃圾車的滑軌支架上。滑軌支架把垃圾桶運到垃圾車的翻鬥裡,往垃圾車裡傾倒垃圾。

  在他們後面不遠處的路口,那輛銀色的派力奧拐了過來。

  周巡的步話機響起,小汪:「核實過了,是正常的清理工作,出勤車輛和出勤人員都核對無誤。」他看著那輛派力奧,嘴角微微往上扯。

  垃圾車已經完成了垃圾回收工作,駛離了路旁。只見一旁的派力奧衝到垃圾桶邊,一個急剎,車裡竄出個穿著黑衣服的人,他扒著空蕩蕩的垃圾桶看了眼,立刻跳回車上。

  派力奧猛地加速,向垃圾車追過去。在派力奧後面不遠處,拐過一輛桑塔納。

  周巡瞄了眼桑塔納,拿起步話機:「保險箱已經轉移到垃圾車上了。收縮包圍。等他們在垃圾堆裡翻錢的時候,咱們再從垃圾堆裡翻他們。」

  說完,周巡發動車子,也跟了上去。

  垃圾車停在路對面,車頭橫著那輛銀色的派力奧。

  馬路對面,看著眼前的景象,周巡扭回頭看向車內的關宏宇等人:「走吧。翻垃圾的活又輪到我了。」

  眾人下車,關宏宇步履輕快地走了幾步。

  韓彬出現在他身後,輕聲提醒:「關隊,小心腿上的傷。」

  關宏宇一驚,只輕輕側頭致意,腳步放慢下來。

  垃圾車內,一名黑衣人正撲在垃圾車翻斗的垃圾堆裡,邊找邊嘟囔:「這什麼味兒啊……」他刨了幾下,半轉身朝後喊:「你也趕緊上來找!」黑衣人又翻了幾下,見身後沒傳來任何回應,停下動作,忙回頭看,頓時呆住了。

  在他身後的垃圾車翻鬥下,周巡等一干刑警圍在一圈正看著他。他的同夥,帶著手銬,跪在人群中間。

  人抓到了,兩個支隊的人回去交接人犯、物證、屍體以及各種相關資料。一個虎背熊腰、領導模樣的人上前和周巡握手,正是海港分局刑偵支隊的主管副局長白局。

  他笑得很客氣:「行,這回讓你們長豐隊受累了。」

  周巡畢恭畢敬:「分內的事兒,白局您太客氣了。」

  白局扭頭,看了眼熱火朝天的交接情況,轉臉對著趙馨誠交代道:「你小子多替專案組賣賣力,我再給你調倆探組過來。」

  周巡望著白局的背影:「老趙,你們這邊暫時不要透露案子已經破獲的信息。」

  趙馨誠看著周巡:「我跟老白商量過了,命令肯定是會下的,可全支隊上下要說滴水不漏……我真保證不了。」

  關宏宇想了想:「那個叫董涵的在什麼媒體來著?」

  周舒桐道:「津港頭條吧。網絡電子版是每天即時更新的。」

  關宏宇問:「案情主要是從他們這邊洩露的?」

  周舒桐搖搖頭:「目前關注這個系列案件的媒體還有很多,但津港頭條往往是第一個披露消息的。」

  關宏宇想了想,扭頭對周巡說:「能不能把這些媒體記者都請過來?」

  周巡一驚,笑笑:「那敢情好,一次拘這麼多記者,市局該直接讓我脫衣服了。」

  關宏宇知道他誤會了:「不……我們不抓人,只合作。」

  周巡想了想,和趙馨誠對視。趙馨誠道:「話是有道理,不過這幫記者可是無利不起早啊。咱們能給他們什麼好處?」

  關宏宇道:「媒體要的無外乎是新聞,我們可以承諾他們,一旦破案就為他們全面開放採訪和報導的許可。何況我們想散佈的是連環殺手已經歸案,無論消息真假,本身也很有衝擊力。媒體記者不見得會拒絶。」

  周巡思索了一會兒,拍桌子:「小周,一會兒叫劉隊來下我辦公室。」周舒桐震驚地看著他。

  車震殺手被抓的消息很快被放了出去,聽說顧局震怒,劉長永無奈上去頂了雷。

  會議室裡,周巡給關宏峰遞了一摞報紙和雜誌。關宏峰掃了眼,往會議桌上一扔:「媒體暫時和我們保持口徑一致。但估計時間不會太長。案件現在還在死胡同裡沒出來,我們得趕緊尋找新的突破口。大家有什麼思路麼?」

  聽到這話,大家都面面相覷,趙茜把四起案件幾乎相同的、沒有留下作案痕跡的信息資料放到投影上,趙馨誠和周巡都是一籌莫展。韓彬在看剛才關宏峰扔在桌上的報紙和雜誌。

  周舒桐盯著投影上的比對信息,小聲地開口:「為什麼都一樣啊?」

  關宏峰看了眼周舒桐:「你說什麼?」

  周舒桐低聲道:「關老師您曾經說過,連續作案的兇手,會隨著作案次數的增加,逐漸完善技巧。可這名罪犯儘管第一次作案後清理現場的時間稍長,但技巧上幾乎沒有任何改善啊。」

  關宏峰愣了愣:「沒錯,兇手自第一次作案起,就已經掌握了非常完備的反偵察技巧,這確實很罕見……」

  周舒桐問:「那會不會兇手之前還實施過其他類型的犯罪?只是因為沒有傷及人命,所以我們並沒有篩查出來?」

  關宏峰似乎受到了啟發,低頭不語。

  韓彬似有所覺,放下雜誌,看向周舒桐:「當初案件的篩選標準是什麼?」

  周舒桐:「暴雨天氣、約會的男女和清理現場所反映出的強迫症傾向。」

  韓彬眨眨眼:「聽上去只有第三項屬於犯罪標記。」

  關宏峰對韓彬說:「對,我們沒有把前兩項排除特徵列為犯罪標記,只是給出的條件越明確,篩選起來越方便……是範圍出了問題麼?」

  周舒桐低聲道:「他第一次作案也許和天氣以及目標對象都無關。就是說我們可以嘗試擴大範圍……」

  韓彬點點頭:「只有第三個條件是最難發生變化的。我們從一開始就錯誤地限定了範圍,已經找到的四起案件當中,並沒有包含他第一次殺人。我們還沒有找到他的第一案。」

  周巡也開始明了,扭頭問:「那你的意思是……」

  韓彬道:「重新篩查,我們要找到這傢伙的第一案。」

  周巡電話響起,他打著手機出了屋。

  趙馨誠疑惑:「篩選特徵就一條,專家只有倆。案卷有幾千本。一禮拜都不見得能出結果。」

  周舒桐想了想:「那就加快效率,暫時放棄篩查除命案之外的其他暴力犯罪案件。優先審查 G 字頭卷號的。」

  這時接完電話的周巡迴到會議室,沉聲道:「物證鑒定中心在催他們去看那輛捷達車的視頻監控,你們誰跑一趟?」

  關宏峰看了眼韓彬,韓彬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物證中心並不遠,負責接待的男人很高大,正是鑒定中心主任、上回沒見到面的王志革。關宏峰主動伸出手,王志革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和他握了手,三個男人走進大樓。

  王志革在電腦前邊操作邊說:「首先是那段車內的兇案視頻,支隊上次要求再做進一步成像處理。」他播放了完整的視頻,這次的視頻比之前又清晰了些。

  韓彬沒有看過視頻,饒有興緻地站在椅子後面看了全程。關宏峰則只在兇手出現、行兇等關鍵點湊了上去。

  「我們已經在技術範圍內儘可能做了處理。」視頻播放完後,王志革調出了幾幀視頻的截圖,並把其中的一幅截圖放大。被特意放大的是兇手手中握著的紅色物品。

  關宏峰湊近顯示器,盯著兇器上模糊的字母看了會兒,問道:「是個 L 嗎?」

  王志革攤了攤手,表示無能為力,但用一個 U 盤把部分截圖打包給了他們。

  關宏峰又問:「交通監控……」

  王志革操作電腦,在電腦上列出了二十多幅視頻截圖,站起身,讓關宏峰坐在座位上。

  「在所有的監控視頻裡,我們挑了這輛車的十個角度,進行了高度鋭化的像素處理。點擊任何一幅都可以看到一千兩百萬象素的格式。至於能夠發現些什麼,我們就無能為力了……失陪一下。」

  王志革離開辦公室後,關宏峰逐幅放大照片,仔細觀察車輛的每個角度,發現車左前側俯拍的照片,捷達車的倒車鏡上掛著的飾物形狀像個鐘,上面還綴著幾條不同顏色的綵帶。韓彬看了看:「好像是布農鈴一類的掛件。可惜沒有拍到兇手的面孔……」

  關宏峰打開另外一張車側面輪胎的圖片:「十八寸的輪圈,應該是原裝的龍骨……」

  韓彬:「車胎呢? Bridgestone ?」

  關宏峰指著輪胎側面模糊的商標字樣,道:「看不太清,不過格式上更像米其林的。」

  韓彬嘆了口氣:「這麼關鍵的部分反倒還原不出來……真是……不過話說回來,這麼一款老舊的捷達車,如果真配了米其林的輪胎,車主肯定是個比較講究的人。」

  關宏峰指著車右側的輪圈道:「目前的清晰度來看,輪圈上沒有在路邊停車時很容易造成的劃痕,車主應該是個很謹慎的人……這也符合我們對兇手的認知。」

  韓彬搖搖頭:「其實不好說,我們還不能確定就一定是米其林的輪胎。即便是,這個品牌的輪胎有很多假冒的仿品,範圍還是太寬泛。」

  關宏峰點頭:「目前也就倒車鏡上的掛飾作為排查線索比較有價值。」

  王志革回到實驗室,走到正在看視頻的關宏峰身側,問:「聽說這個案子的兇手已經落網了?」

  關宏峰看著電腦屏幕,思索著瞟了眼韓彬。

  韓彬接口道:「是,不過案件的部分細節還是需要完善。我們希望能排除這輛車的嫌疑。」

  關宏峰指了指電腦上的截圖:「那這些……」

  王志革:「剛才給您的光盤裡都有。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協助處理的,我們一定儘力而為。」

  回去的路上,韓彬開著車。

  關宏峰掛上電話:「目前只能把倒車鏡上的飾品和輪胎可能的品牌作為排查特徵。但估計對篩選嫌疑車輛的作用很有限。」韓彬道:「關隊在這次篩查的標準上定位還是很精確的。兇手的第一案往往會暴露出更多的線索。」

  關宏峰笑了笑:「要說到定位精確,似乎是你提醒了我。你洞察力相當好,又何必刻意掩飾呢?」

  韓彬想了想,微笑:「畢竟是頂著我父親的名字來協助工作。不過……上次關隊提起你弟弟的事兒,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關宏峰微微一驚,但很快就恢復正常:「也沒什麼,只是隨便聊聊。」

  他看著窗外的雨,沉默了會兒才開口:「也是因為覺得……你能夠理解。」

  韓彬微微側頭,看著關宏峰:「嗯,我能理解。」

  關宏峰沒再說話,看著車玻璃上來回晃動的雨刷。

  韓彬又問:「恕我冒昧……關隊,你臉上這道傷疤是怎麼來的?」

  關宏峰一愣,沒回答。

  韓彬歉意地微笑道:「如果不是很方便說……」

  關宏峰想了想,呼出口氣:「是大概兩年前辦一個案子……我接到了特情線報,支隊查了三年的軍火走私案那天在宏安碼頭進行轉移。當時和周巡還有一個叫伍玲玲的女警一起。負責指揮的是匪首霞姐,她似乎知道我們要去,轉移速度非常之快,我怕等不到增援趕到他們就會離開。只得現身干擾……過程中,我們被打散了……」

  他彷彿又回到那一夜,黑暗中,通道裡,他背靠著牆,兩手死死地抵著對方的手,對方手裡的刀正往他臉上扎,刀一點點扎進他的臉頰。

  車庫入口處,槍聲響起,周巡一路朝上鳴槍,循著關宏峰聲音的方向來。他的槍口亮著火光,槍聲和火光由遠及近。在槍口火光的照亮下,他看到對面的兇手在耳垂下紋著黑色的罌粟花。就在周巡即將到達他所在的拐角時,兇手拔出刀,撿起他掉在地上的手槍,遁入了黑暗。關宏峰像沉重的沙袋一樣沿著牆滑下來。刀扎透了他的面頰,血嗆得滿嘴都是。

  不遠處的黑暗中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車燈亮了,在車燈照射的範圍裡,伍玲玲在一片血泊中緩慢地爬動,彷彿與關宏峰眼神相對。

  關宏峰和周巡眼睜睜看著這輛車直接碾過伍玲玲,衝出了通道。關宏峰絶望地奪過周巡手裡的槍,衝過去幾步,對著車開槍。其中一槍打爆了車的輪胎,那輛車失控地撞到集裝箱上。

  警方增援控制現場的畫面、碎玻璃、滿臉是血歪在座位上的霞姐、閃爍的燈、流了一地的血、伍玲玲臨死前的眼睛,從關宏峰的腦海中閃過。他被這些回憶搞得有些失神,直到韓彬叫他,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失態,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

  韓彬問:「後來案子破了麼?」

  關宏峰被戳中了心事,臉色有點暗淡:「破了。」

  韓彬想了想:「印象中,我在新聞中見到過你弟弟的照片……你們是孿生兄弟嗎?」

  關宏峰點頭。韓彬似乎猶豫了一下,沉聲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起滅門案,並不是衝他去的?」

  關宏峰猛然抬頭,臉色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