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嘉平盛世

皇后發了懿旨,正在緊張又忐忑地等待結果。在這之前,她已經見過很多外命婦,表達了一番對皇太弟無子的憂心,又一直帶著長寧,頻頻提起長寧有福氣,說皇太子對這個表妹很看重。

長寧坐在一旁嬌羞地笑,大家都不是傻子,當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皇后的懿旨發得很隆重,帶了一批太監過去,招搖過世,她就不信別人看不見!

等此事一張揚開,沈璋就只能接受。

可惜,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懿旨還沒出宮門口就被攔截住了。

沈璋直接到皇后的寢宮,將懿旨扔在她臉上。

「啊——」皇后一聲驚叫,直接從榻上跌下。

她深沉著臉撿起懿旨,打開一看正是她發出的那道,「沈明睿,你真敢!」

皇后強行穩住身子,扶著宮女的手,站起來,穩住顫抖的聲線,「沈明睿,雖然你是皇太弟,朝政也在你手中,但你要清楚,皇上還沒死!我是皇后,是大周的皇后,你、你居然膽敢對我不敬!」

長寧縮成一團,嚇得嗚嗚哭了,既不替皇后說話,也不指責沈璋。

沈璋目光移向長寧,扯了扯唇角,笑了一下。

長寧心裡突然有不好的預感,不自覺往角落縮了縮。

「把人帶上來!」

沈璋話音一落,宮人就帶上來一個畏畏縮縮的婦人。

怎麼可能?長寧眼神一緊,連呼吸都滯住了。

皇后則是皺了皺眉,莫名其妙,「她是誰?」

「自己說。」沈璋看向婦人。

感覺到沈璋的目光,婦人瑟縮了一下,結結巴巴,「小奴是、是長寧縣主的乳娘。」

「夠了!」皇后冷喝一聲,目光直視沈璋,「懿旨是我下的,你有什麼不滿都衝著我來,對付長寧算什麼,她還是個孩子。」

沈璋嗤笑一聲,沒搭理她。

那婦人繼續道:「當年太子妃對縣主和郡主是一應疼愛的,但是郡主身體不好,太子妃更偏疼一些。每當有所偏頗,縣主回房,輕則摔杯,重則辱罵詛咒郡主。」

皇后是聰明人,只不過兒子死後性子偏激了許多,再加上長寧攛掇,才頻出錯招,她幾乎立刻意識到婦人在說什麼。

身體顫了顫,死死摳著宮女的手臂。

「胡說,你胡說!」長寧突然爆發,猛地撲到皇后腳下,「皇嫂,皇嫂,八表哥在陷害我,他陷害我!」

「他陷害你什麼?」皇后目光呆滯,但是聲音卻異常溫柔,「那婦人還沒說呢,你急什麼。」

長寧往後縮了縮,不動了。

婦人清淡的聲音緩緩道來:「那天正是初春,很冷,郡主身子不好,並不喜歡出門,是縣主說河裡有魚,一定要去看。郡主拗不過縣主,只得去了。那日去的人不多,只有小奴和郡主的奶娘,因為縣主說人多,魚就嚇跑了……

那日的水很冷,郡主根本說不出話來,只知在水裡撲騰,發出的呼救聲像是小貓一樣。縣主就在岸邊看著,甜美微笑的樣子……」

此刻皇后已經滿臉淚水,整個人都呆住了,若不是清淺的呼吸,都會覺得是死人。

長寧這會也鎮定下來,她哭得更厲害,「說謊,假的,都是假的,嗚嗚,表哥你不喜歡我就算了,為何要這般害我。」

沈璋冷眼看著,「若不請大長公主過來,問問她,看她是否知曉此事!」

長寧一僵,慌張起來,「你權大,勢大,當然怎麼說怎麼是?」

「還有你夫婿的死。」沈璋提醒。

長寧這下子是真怕了,起身就要往外跑,卻被太監死死扣住。

沈璋看向已然呆滯的皇后,聲音帶了誘哄,「這個人害死了你的女兒,享受著你的關愛,若是她泉下有知,該是如何的恨。河水很涼,她在裡面漸漸失去生命……」

沈璋話沒說完,皇后就啊的一聲突然爆發,也不知誰往她手裡塞了一把匕首,猛地向長寧衝去,正扎在她胸口。

制住長寧的宮人一哄而散,而後齊刷刷跪在地上。

皇上趕到時,正目睹這樣的情景。他頓時臉色一變,鎮定道:「皇后受到了刺激,無意傷人,還不快扶下去。」

宮人不動。

皇上轉眸看向沈璋,沈璋擺擺手。

原本木頭樣的宮人瞬間靈活起來,將皇后帶到內室,受傷頗重的長寧也被抬走了。

「好、好、好,真好!」皇上冷笑,眸中閃過一絲冷厲,「沈明睿,你可知朕不止你一個兄弟。」

「皇兄有話直說。」沈璋微沉著眉眼,神態冷然。

皇帝本以為沈璋會有稍許慌張,沒想到他神色都沒變化一絲一毫,是偽裝太好,還是心有成算?

難道……皇帝心上一沉,難道父皇還給他留了遺旨不曾。

皇帝輕咳兩聲,有心試探,「你皇嫂也是無心,朕知道她這次是太過了,不過也真是關心你的子嗣。如今她已經得到了教訓,你就別追究了。」

沈璋不說話。

身後的龐吉揮揮手,屋內的宮人瞬間撤離,連皇帝最寵信的太監也退了出去。

皇帝愣愣地看著扔下他,自己退出門外的太監,好半晌不能回神,此刻,他算是真正知道沈璋的目的了。

「你連這麼點時間都等不了嗎?就這麼急,咳咳咳……」可能是太激動,皇帝又是一陣咳嗽,肺腑都快咳了出來。

沈璋一直不說話,直到過了很久很久,才歎息一聲,淡淡道:「皇兄退位吧,我會好好奉養您和皇嫂的。」

「沈明睿!」皇帝目眥欲裂。

沈璋:「三月二十日,你偷偷發了一道手諭,詔楚王回京;二十八日夜半,宣召五城兵馬司指揮;四月十七日,賜婚國舅長子和文英殿大學士嫡次女……二十日又詔寧王回京,皇兄,應該是我問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皇帝後退兩步,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你都知道?」

「是,很早就知道。」

皇帝目光頹然,跌坐在榻上,「那為何你……」

「因為我從沒將你們放在眼裡,若不是皇后逼迫太過,您也不需要早早退位。」

這話沈璋說得傲然,可皇帝卻知道這裡面沒有一絲虛誇的成份。

皇帝不住地咳嗽,越想越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他在朝堂大展拳腳之時,沈璋還不知道在哪。

沈璋憑什麼要壓他一頭,這天下明明是他的,是他的,皇帝越想越不甘心,最後竟是嘔出一口鮮血。

雪白絹帕上刺目的暗紅,刺得皇上眼眶猩紅,內心的不甘以及身體的衰敗,讓他有心無力,一時間氣急攻心,竟然昏厥了過去。

——

皇帝醒過來時,已經是半夜了,他被送回了寢宮,寢宮靜悄悄的,只有燭火跳動。

他撐起身子,想叫人,目光一轉,注意到床邊的明黃色聖旨。皇帝靠在迎枕上,咳嗽了兩聲,拿起聖旨打開,入眼便是先帝熟悉的字跡:

「朕之嘉兒明睿,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然天地祖宗禮法……」

皇帝淚流滿面,連聲哽咽,這世上再也比沒有不被父親承認更悲慘的事了。

遺詔的大致意思就是先皇想傳位給沈璋,但是長幼有序,乃是天地祖宗禮法。而且先帝心疼太子病體沉重,痛失嘉兒,所以希望他死後能入太廟。

如果,太子繼位之後,若是想廢棄沈璋,遺詔就會現世。

到時,天下人就會知道太子只是沈璋的跳板,不是先帝屬意的繼任者,淪為天下人的笑柄。遺詔共計兩份,沈璋一份,內閣大學士手中一份。

敬天元年冬日,皇帝退位,傳位於皇太弟沈璋。次年改年號嘉平,是為嘉平元年,從開始了長達四十年的嘉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