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逛窯子

看著窗外的古代房捨街景慢慢晃過,坐在馬車裡的我心思有點飄移。

我知道自己並不是完美型的女人,雖然天資很高,卻有許多缺點,我不是那種能夠站到最高處的人。

記得有一個前輩企業家曾經跟我說,我的兩大缺點,一是缺乏野心,二是不夠狠。他又說,但是幸好我都有代替的補償品,雖然沒有野心,但是高傲會使我不樂見人爬到我頭上去,因此會鞭策自己努力;至於說不夠狠呢,雖然對於一個成功者是很致命的缺點,但是我足夠冷靜聰明,對人性有很敏銳的洞察力,也很有大局觀,別人要想算計了我去,也是很難的。我不會主動挑起戰爭,可是對別人發起的攻擊也從不畏懼,在這種被動應戰裡積累下來的戰利品,使我有了今天的地位成就。

前輩老狐狸難得掏心窩子的話,不是不中肯的。

我是積極和被動性人格,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在公司裡是主管已收購的企業整頓重組的,專做去蕪存菁,起死回生的事情。至於收購過程,我就不夠狠到來玩這種頂級金融游戲了。作為一個「整合高手」,比較能發揮我的才華。

同時,也要擔負上層公關方面的一些事情,因為我的人脈出乎意料的廣,說起來都像是奇遇,可是一個二個的,那些商場和政界的老狐狸們都待我青眼有加,據說,是因為我足夠聰明通達,善解人意,又尚存一些厚道的過。當然,也有的是人說我擅長拿身體作本錢,不過這就真的是清者自清了。再說了,這幫大佬們也不見得就能看上我,我又不是什麼傾城麗色,說是大美女,也不過是別人說來恭維,自己說來調笑的。我的北斗七星身材是魔鬼訓練出來的,當然,要感謝我天生的勻稱骨骼和頗值得一觀的胸脯,可是如果不堅持鍛煉,讓它長個二十斤,還可能是美女嗎?我的五官不過是清秀端正,只不過會穿衣服,會打扮,三分人才就成了七分,再加上勉強可以說腹有詩書氣自華,也就可以打個八分九分的了。

工作不是不累,但是報酬已經足夠補償我的賣死賣活,去年拿了年終分紅,年薪已經過千萬了,自己一個人住頂級公寓的頂樓,三百多平米,有專門的司機和保姆,有幾個女人靠了自己的真才實學在二十六歲上就有如此成就的?

當然,運氣好也是重大的先決條件。

但是,無論如何,我知道自己還是嫩了點,比起我打交道的那些老狐狸們,我只是學徒而已。

在這個時空,也有的是那種年老成精的狐狸吧?我這點道行是不大夠看。別說別的,光是我這個寶貝「兒子」,就棘手得緊哪!

我要小心應付。

幸好我還有很多優秀的特點:急智,頑強,對危險的強烈直覺。這些會讓我躲避掉很多危險,就算躲不過的時候,也會阻止最壞情況的發生,給我翻本的機會。

我179的智商和被哈佛的心理研究室嘖嘖稱贊,認為很少在高智商人士身上同時出現的高情商一定會幫助我解決目前這詭異處境的!

我「兒子」的馬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出了城,我有點警惕開來,我政敵私仇都多,可不能讓人家逮著機會刺殺我!不行,以後一定要讓姚錦梓當我的貼身保鏢!(最想殺你的就是他吧?你這樣也配叫什麼聰明冷靜的現代女強人?)

心中正疑懼,馬車停了下來,浦一下車,我心裡就暗暗喝了聲彩:果真是個靜雅所在!

只見小小幾處房捨,灰瓦白牆,門前有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溪邊幾塊怪石,看似無心,不論形狀位置擺放都匠心獨運,積了點未化的殘雪,越加獨特,小小房簷下幾株芭蕉,不知為何,這樣天氣猶能青翠欲滴。

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熏出來的素馨清香,桌椅茶幾,都有幾分古拙的精巧,周圍靜悄悄的,忽然聽到古怪的叫喚:「有貴客來,奉茶!有貴客來,奉茶!」

我看了一眼廊下懸著的鷯哥,笑道:「想嚇我嗎?哪有這麼容易?」

高玉樞也呵呵笑了起來。

裡屋的簾子掀開,走出一個粉光脂艷的大美人來,雖然是個男人,也穿著男裝,動作態度無不嫵媚,女人味十足。他穿得一身紫色魚尾羅的窄袖衫子,對於男人而言,實在太華麗也太乾淨了一點。

他笑著走過來要給我和高玉樞磕頭,被高玉樞攔住,我看姓高的那色授魂與的模樣兒,莫非也是此道中人?

那個美人笑著說:「高大人,想不到高大人真有能耐,將張大人請了來,小蘭一會兒可要多敬您幾杯呀!」

高玉樞笑得胡子顫抖,只說:「一定,一定,蘭老板,我既然給你請來了大菩薩,你可要好好表現,別給我丟臉啊!」

那個蘭老板真不愧戲子出身,飛了個千嬌百媚的媚眼給他,又滿面春風的對我說:「張大人,蘭倌給您磕頭了,張大人來我們這樣的小地方,真是蓬蓽生輝!還請張大人不嫌簡陋,以後多多來捧場啊!」

高玉樞在他臉上捏了一把,說,「就你一張嘴能說!既然想巴結張大人,還不好酒好菜都拿出來?那些孩子呢?快交出來讓張大人瞧瞧啊!」

蘭倌嬌笑著過來扯住我袖子,我立刻聞到一股香風襲來,雖然濃郁有脂粉氣,但是不知為何有股肉體溫暖芬芳的味道,很像我從小在母親身上聞到的女人香,我居然不討厭。

「張大人,您生得可真是俊啊,瞧這臉,這皮膚,這眼睛,我的眼睛都移不開了!這麼著我可不敢把我那些小子們都叫出來,一來他們那些蒲柳之姿,見了大人不免慚愧,二則我怕他們搶得打起來!」

我還沒說什麼,高玉樞已笑道:「你這張嘴啊,真叫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既如此,就把你那個新來的頭牌叫出來陪著大人,你陪著我,咱們四個人清清淡淡的喝點酒,聊會兒天,豈不甚好?」

那蘭倌兒聞言拍起掌來,歡喜無限:「這主意好,怪不得人說高大人是風月場上的雅士騷客啊!」

這種老鴇和嫖客的對白……還都是男的!我算是見識了!

跟他們進了個暖閣的雅間,大家都上炕上坐著,兩個使喚的小廝也都長得清清秀秀,拾掇得乾乾淨淨,開始擺放酒菜吃食。

這時,門口已經走進一個人來。

我們原本正在玩笑,突然一下都靜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時空見到美貌足以與我的美少年和張青蓮本身相比的美男子,此人年齡大約二十一二歲,當真是猿臂蜂腰,星眸櫻唇,臉如敷粉,眉如墨裁。如果說姚錦梓是那種清俊秀麗的美少年,帶著一種沉默脆弱的倔強和少年鋒芒畢露的英氣;我就是那種超越年齡和性別的柔弱的姣美,風姿婀娜;這個人呢,卻是美艷至極,一種英氣勃勃的,屬於男人的艷麗。和他相比,張青蓮嫌蒼白陰柔,姚錦梓嫌青澀倨傲。

世上竟有這等人物!這是我的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自然是:這等人物居然淪為優伶男娼之輩!

「小雲,快過來坐,見過張大人呀。」蘭倌很是熱切地招喚。

那個叫小雲的男娼居然只是朝我抱了抱拳,說:「見過張大人。」就大大咧咧在我身畔坐下。

呵,柳湘蓮來了不成!我可不是薛蟠!

不過,我發現這人聲音很特別,甜膩柔滑,讓人想到蜂蜜和絲絨之類的物品。

「呵呵,小雲就這副不知禮儀的野人樣,張大人幸勿見怪呀!小雲,你快向張大人自己介紹一下,再敬大人一杯酒,謝過大人不罪之恩。」蘭倌急於幫這個小雲開脫。這個蘭倌,雖然操此賤業,又作這般形貌打扮,我卻對他頗有好感,許是因為他身上有種良善的味道,老是讓我想起「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郎」。看看坐在一起的蘭倌和高玉樞,真是挺應景的。

不過,女人的直覺是要壞事的。我還要記住「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張大人,小人原慶雲,大人叫小人小雲也可,慶雲也可。」那叫小雲的超級帥哥肆無忌憚的咧嘴而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笑容異常炫目,雖然自稱小人,那眼神態度可不是這樣說的。

可是,很妖艷,很邪魅。

我琢摩著張青蓮在此情此景該怎麼說:「呵呵,那本官就不客氣,叫你慶雲了。慶雲舉動一派天然可愛,本官又怎會怪罪呢?」酸不拉唧的話,真惡心。同時還要配合眼神動作:我笑瞇瞇的看著他,眼中透露出饒有興趣。

蘭倌說:「來來來,我來敬高大人一杯,小雲你敬張大人一杯,咱們四個喝個交杯酒,小蘭再為兩位大人唱段貴妃醉酒……」說著自己泯了一口,將喝過的留有嘴上胭脂末子唇印的殘酒送到高玉樞口邊。高玉樞笑呵呵的就著他的手喝乾了。

我看得不寒而栗,謝天謝地,佛祖如來,那原慶雲別也給我來這一套才好!

原慶雲卻忽然伸手攬住我的腰,自己喝了一口酒,朝我俯下臉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笑眸薄唇,我腦子一片空白:上帝啊,馬麗亞,他不是真的想對我做這種事吧?

可是晚了,他的唇印在我唇上,我想推開他,他雙臂卻箍得很緊,在我掙扎不及時,那口混著唾沫的酒就被灌進我肚子裡去了。

真……惡心!

我怒火中燒,又欲哭無淚。

最討厭男人隨便吻我了!做愛是一回事,吻又是另一回事。在我看來,做愛也可以只是為了單純身體的欲望,吻這種不以生殖為目的的親密行為則與感情息息相關。在現代時,即使是與我三年的sexpartener,我也一向不准他吻我的嘴。這觀念也許有點幼稚,卻是我最後的堅持。

現在卻被一個下賤的男娼輕薄了去,真是豈有此理!

高玉樞那個賊官還和蘭倌兒在那裡拍手起哄!

不過,冷靜,深呼吸,我現在是張青蓮,張青蓮是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的。

「哈哈,慶雲很熱情啊,怎麼以前我來從沒見你這樣過?到底是英雄慕少年啊!」高玉樞看著原慶雲的眼睛閃亮,垂涎三尺。這種令人作嘔的「淫意」,只有這種欲求不滿又腎虧的中年男人才能散發出來。

還有,那個什麼什麼「英雄慕少年」,既不應景又沒出典,到底是哪來的?誰是英雄?誰又是少年?

狗屁不通的東西,真不愧是張青蓮的狐朋狗黨!

蘭倌也來湊趣,笑著對原慶雲說:「小雲悠著點,別太急色,小心把張大人嚇走了!」

高玉樞嘿嘿笑道:「等會兒不被張大人嚇走就好!」說著還擠眉弄眼,實在是猥褻當有趣。

我看得郁悶之極。

這時蘭倌兒已經叫了兩個調絲竹的清官人來,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吹玉簫,一弄琵琶,蘭倌笑著睇我們一眼,說:「方才說的貴妃醉酒,大人們將就著聽。」說著便婉轉珠喉,鶯啼燕唳的唱起來。

我雖然不懂他唱些什麼,以前也從不聽戲,也覺他唱得十分動聽,等他唱罷,和高玉樞一起大聲叫好。

蘭倌笑盈盈地坐回高玉樞懷裡。我看原慶雲在蘭倌唱時始終淡淡的,嘴角噙笑,意甚不屑。又想扳回剛才可能讓他懷疑我很嫩的一吻,就笑著說:「慶雲可會唱一段?」

他微笑著搖搖頭。

「那,」我掃了一眼他也算得雄健的身子,「慶雲會劍舞?」

他又笑著搖頭,毫不慚愧。

「那慶雲會什麼?」

他側過臉看住我,低下目光,膠著流連在我的唇上,輕笑著低啞地說:「會喝酒。」

我臉紅了。

這,這……看看這都是什麼情景啊!我坐在他懷裡,——既然他比我高一截,大一圈,總不能他坐我懷裡吧?——他隨便輕薄我,現在居然還調戲我。

到底誰嫖誰呀!?

我連個男娼都搞不定?

新仇舊恨,我越想越怒,真想仰天大叫一聲:這窯子逛得真他媽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