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慶雲慢吞吞爬進屋子裡,我啞穴被封,開不得口,又動彈不得,只好朝他眼珠子亂轉。
他卻好像完全沒看到我,在屋子裡晃悠了一圈,作欣賞風景狀,轉到炕前,好像突然看到我的樣子,故作驚訝叫道:「呀!這不是張大人嗎?怎麼躺這裡來納涼了?」
我差點沒被他氣死,狠狠沖他瞪眼睛,他轉悠半天,才在我身邊坐下,無論我怎麼瞪,笑吟吟地看著我。
後來大概看出我急炸了,他才慢條斯理取了個小瓶子在我嘴裡滴了兩滴什麼,我立刻覺得身體恢復了知覺和氣力,能動了,一下跳了起來。
「別急,別急。」他一邊笑,一邊解開我的穴道。
「我的錢……不,快去救紅鳳他們!」我激動萬分。
「別擔心,人我已經救了,火也撲滅了……」他笑著安撫我,「只不過礙於跟這位教主大人是舊識,不好意思出來黃他的局,叫我的青蓮寶貝受苦了。」
我看他全不念舊惡的樣子,想起上次被我氣走的事,不禁有點訕訕。又覺得狐疑:誰知道這家伙心裡打什麼主意?
「不過,」原慶雲又慢吞吞說:「這家伙愛財如命,你的錢只怕是不大容易追回來。據我對他的了解,他現在只怕連梁王的差事也不幹了,直接跑回苗疆躲起來了。——反正他也是沖著梁王給他的價錢出山的,現在遠遠勝過當初說好的價錢,他也不必賣命到底。」
「什麼?」我勃然大怒,這裡面可是多則百多萬,少也幾十萬兩的事,那時一戶中等人家的家財統共湊湊夠不夠五百兩都難說得很,這是多少錢啊?如果我臥室裡的銀票也被燒掉或被他一並搜走的話,就很可能是我的全部財產。
原慶雲噗哧笑了,說:「想拿回來也不是沒法子,我幫你去走一趟……」
這家伙有這麼好?我懷疑地看著他。
果然,他的眼光突然變得「淫邪」起來,在我身上勾來勾去:「不過……」
我強忍怒火,好言說:「你先拿回來再說。」
原慶雲很精乖:「我……才不上你的當。」
我終於勃然大怒:「不幫忙算了!我不要了,快送我去宮裡,這種存亡旦夕的時候,我還要錢做什麼?」
原慶雲歪著腦袋看我,見我真怒了,才歎了口氣,說:「好吧,我去幫你拿回來。」
我有點不信他這麼好說話,直視著他,他神色有點無奈,我突然間明白了,剛開口想說什麼,被他急急阻止:「不,別開口,不行的。」
我靜靜看著他。
「梁王跟我認識很多年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知己也不為過,我不去幫他已是極限……」他很少有這麼認真,這麼輕,這麼溫柔的聲音。
嗯,我明白的,一早開始,原慶雲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他也一早做好打算,游離在中立立場上。我和梁王這兩方,必有一方要死,一方會贏,但到底哪邊會成王,哪邊要成寇,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不大相干的人,原不必陪哪一邊到底,所以羅耀祖拿到錢就開溜,所以原慶雲輕易答應千裡迢迢去苗疆幫我要回錢來。
他不會在這裡陪我到最後,不會在這裡看著我或者梁王死。
他也有他的立場,包紜雖不是普通人,也要為自己打算的。
我自己的攤子,是只能自己收拾的。
「知道了。」此時此刻,我心裡反倒平靜異常。
「我拿回錢來再跟你討價還價!」他又恢復嬉皮笑臉的模樣。
「哼,你且試試看吧!」我也同他調笑,若無其事。
我回到宮裡,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我失蹤過,卻都一徑看著我,鴉雀無聲。
原來梁王的先頭隊伍已經逼到城下,並且公開打出了「清君側」的旗號,並且把「討賊檄文」用箭射到城裡,歷數我「穢亂宮廷,把持朝政,迫害忠良(原慶雲和錦梓兩家被舉作主要罪證),危害國家」等數十條罪行,說要將我清除,拯救被「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小皇帝云云。
看上去文筆好得很,比興俱全,引經據典的好一篇駢文,洋洋灑灑,我卻舒了口氣:這種文筆老百姓是大都看不懂的,宣傳效果減半。
朝廷上不說人人自危,自危的人也不少了,李閔國一向討厭我,斜著眼睛看我一眼,說:「這個好辦,既然梁王要的是張大人,就把張大人送出去給他,請他退兵便了。」
居然也有幾個人低聲附和。
渾身著甲胄的羅蔚站在庭下,他是奉邵青之命要護著我的,聽了這話大怒,手都按在劍柄上了。
李閔國現在仗著自己手中兩萬御林軍,抖起來了。
我保持冷靜,不卑不亢,說:「李將軍此言差矣,自古到今,口口聲聲清君側的,哪個不是打著自立造反的念頭?下官死不足惜,只不過突起內訌,又寒了將士的心。」
周紫竹也說:「不錯,將張大人交出去,此刻不過徒亂軍心,有百害而無一利,在座諸位,不管以前如何,現在都是性命相連,梁王逆賊,意在問鼎,如果攻破京城,誰也逃不了好去。」
連古韻直也道:「王將軍日前便說西南平息,即日班師,如今接到消息,自會加速行軍,諸位堅守坐等即可。」
羅蔚也道:「梁王軍號稱二十萬,以他歷年所報,充其量七八萬而已,京師城高池深,易守難攻,邵將軍已得知此事,他素來用兵神速,不日定能回援。」
李閔國是外戚,是皇帝的外公,梁王若登大寶,對他也萬萬不是好事,想想便不再作聲。
說話間外頭有些躁亂,遠遠聽見有「隆隆」喊殺之聲,然後便有小太監和小校匆匆跑進來,慌慌張張說:「敵軍攻城了!」
羅蔚臉色一凜,肅容出去,李閔國也疾步跟出去。
剩下來的大臣們面面相覷,古韻直突然起身先出去了。
我走到周紫竹面前,說:「紫竹兄,這種大城,確實難攻,守城怕就怕饑荒,咱們要先作打算,請你先去把糧棧富商豪門的所有糧食都先統一監管,每日控制發放。」
這個任務可以說比守城還難,又極度得罪人,周紫竹眉頭都不曾皺,說:「好。」轉身便去。
我看著他毅然挺立的背影,方覺有些安慰。
又瞥見殿角的劉春溪,我心中一動,走過去交待他去調某些物資,他悉心聽,記住也走開了。
我則決定去城牆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