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盟約

亂七八糟的一夜就這麼過去了,折騰到很晚大家才去睡,回鶻受到損傷並不多,不過也要收拾善後,處理屍體,公主無怨無悔高能高效地指揮去了,我支撐不住,回去睡覺。

第二次動手殺了人,我居然毫不愧疚,也沒什麼震動,就這麼呼呼大睡,唯一有的,是終於完成夙願的心中暗爽。

可見真的人的良心會麻木。

就像第一次開人的時候心裡會惴惴不安,即使對方有諸多不是,實在不勝任目前的職位甚至還有瀆職等等,總還是心裡愧疚的,仿佛自己成了大壞蛋,毀了別人前途希望。可是第二次再開人,就完全從容自若了。

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很高了,頭有點疼,我腦子亂糟糟一團,費了半天勁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心裡有事,就不賴床了,我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一切正朝著希望的方向發展,我心裡隱隱很高興。

稍微洗漱了一下,伺候我的女衛好奇地看著我,想看出我到底是男還是女。我穿上來時的男裝,下意識修飾了一下,讓自己顯得更加沉穩知性一點,而不是賣弄風騷興高采烈狀。

第一件事當然要去見公主,她此刻必定是惱我的,我實在也過分了點,把一個喜歡自己的女人逼得這麼急,是差勁的男人才會做的事。如果不是形勢緊急,我是一定不願意這麼做的,有失君子之風,都怪錦梓給我的時間太少,所以公主啊,要怪你就怪那家伙吧。

實際上當然不能這麼對公主說,我小心翼翼進去她營帳,她背對著我,正在批什麼文件的樣子,我絕不相信她突然變成像雍正一樣的工作狂皇帝,一定是發現我進來不想搭理我才故意這樣。

我如果真的是一個男人,那麼肯定現在是又內疚又忐忑,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可惜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女人的心思邏輯脾性我都是清清楚楚的。

「陛下。」我施施然走到她身邊,緩緩跪坐下,柔聲說:「您生我氣了?」

公主驟然回頭憤憤瞪著我,我平靜而溫和地看著她。

我們一時都沒有說話,我的目光也一直溫和得有點慈愛。

她的眼睛慢慢紅了。

霎時間我有點慌,想不到鐵血女王有一天會在我面前落淚,愛情真是讓女人變得脆弱變得那麼傻,她明明心裡知道我不愛她啊。

心裡突然疼了一下。

這種痛苦,我其實是能明白的。

「對不起。」我低聲說。

她眼淚便下來了。

不值得啊,為了張青蓮不值得,為了我也不值得,像她這麼優秀的女子。

「陛下,」我聲音始終溫和,「我知道您怨恨我這事太不顧及您,我心中也自責了一夜。」

她低下頭,把眼淚藏掉。

「但是事情緊急,不得不從權,您遲遲不作決定,戰場之上,原是經不得拖延的。這一點,您應當比我更清楚才對。何況,陛下您也明白匈奴不是什麼好盟友,梁王一死,早該散了。您與我們結盟,至少有我在,可以放心。」

我的話說得誠懇至極,公主也不免忘了委屈,抬頭望著我。

「陛下,和我們簽國書吧,永為友邦。」

國書用漢字和回鶻文各自寫了兩份,包括很多條款。

約定雙方永不觸犯對方疆域,攻守同盟,邊境開互市通商。

此外公主還同我要了桑蠶種子,各色工匠,包括制紙工匠。

雖然絲綢的生產現在已經逐漸流入海外,技術和質量上圭還是有優勢的,所以一貫也比較密技自珍,不過這種時候,我自然是要很大方的,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

這麼重要的和約,以史無前例的快速完成。

所以晚上錦梓來的時候,已經看到完成稿了。

錦梓本來大概是打算強制把我帶回去的,卻看到完全不一樣的局面,繞是我們錦梓這般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的人,也不禁微訝。

我為了謹慎起見,不但自己簽了字,還讓錦梓也在後面簽了。

匆匆結束這一偉大的歷史時刻,錦梓又跟公主商議前後夾擊匈奴的戰鬥部署,這個不是我的專業,我對行軍和兵書類的任何東西都沒有涉獵,只好在旁邊竭力運用常識來理解。

公主和錦梓之前縱使見過,也不過片面,彼此坐下來的時候,似乎還沒有任何好印象,但是談了一會兒,公主看錦梓已經有幾分刮目相看的欽佩目光了,錦梓似乎也對她意外有點贊許,兩人很快達成了共識。

然後,我便同錦梓和壁爐一起回去了。

冬尚未盡,酷寒依舊,與錦梓一起坐在壁爐身上,單騎天涯,身邊有枯楊古道,夕照殘陽。

這樣的情景,我似乎曾在何時夢想過,也就忽略了我們急於趕路,忽略了我們身處險境,甚至恨不得這一路能成永恆。

錦梓懷抱溫熱,我把手悄悄藏了進去。他面龐依舊瑩潔如玉,眉目依舊墨黑如畫,尖尖的下巴頜在寒風中冷峭如刃,只有嘴唇乾燥,被寒風刮出了細小血口。

我心還未動,已經先湊過去輾轉輕吻了他的嘴唇。

他嘴唇果然濕潤了些。

他本在專心趕路,被我的舉動驚震,低頭看我。

我笑了起來。

「這仗,要幾時才能打完?」

我其實不過是個凡俗無能之輩,是怎樣被一步步攪和到這裡來的?

怎麼驟然像做了個夢一樣。

錦梓的目光卻有了幾分溫暖,「快了。」他的聲音雖然被太激烈的風破碎,卻還是聽得出些柔暖。

「翹楚,等打完仗,咱們一起離開吧。」

風聲淒厲,我聽不真切,他到底說的是不是這句。

離開,去哪裡呢?

如果可以,能一起回到現代多好,我的那個夢,如果是真的多好。

沒有戰爭,沒有權謀,沒有太沉重到讓我覺得擔不動的責任。

冬天我們可以踩在暖暖的地板上,或者相攜到街角喝杯又熱又濃的咖啡。

我悠然地想,忘了回答,也沒有確認。

他也什麼都沒有再說。也許他根本沒說那句話,只是風聲和我的幻想。

天色不好,終至漫漫飄落起漫天的大朵雪花。

風雪中,錦梓的臉更加堅毅起來,這一次,我終於看清楚,這堅毅,和邵青的堅毅並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