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006)

  應如約為什麼會想當醫生呢?

  她出生在醫學世家,祖輩遠了不說,近的從爺爺奶奶起,便是醫生。

  應老爺子年輕時應友人相邀去劇場看舞台劇,結果當年那場舞台劇的名字也沒記住,整場舞台劇光顧著看坐在前排的應奶奶了。

  當年S市有兩個醫院,一個就是現如今的S大附屬醫院,一個是S市中醫院,都極負盛名。

  就連兩家醫院的選址,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默默地打著擂台。

  應老爺子對應奶奶一見鍾情後,也不管旁人怎麼看,每日儘早去接應奶奶下班。

  他一個拿手術刀的人,每天沐著夕陽出現在中醫院院門口的老槐樹下,手裡揪著一枝花傻樂傻樂地等著她,沒多時就把應奶奶的心捂化了。

  應奶奶當時是S市出了名的大美人,別說來說親的人能踏破她家門檻,就是相中應奶奶主動追求的人那也是不勝枚舉。

  可讓應奶奶決定嫁給當時有些木訥肅謹的應老爺子,還發生了一件事。

  應奶奶是中醫院婦產科的醫生。

  一日急診送來個渾身是傷,幾乎半條命快沒了的小女孩。

  也不知這些傷是誰虐待而至的,只知道這孤女自小是個啞巴,口不能言,年紀又小。就是有些委屈想要找人控訴,都無從說起。

  應奶奶心腸軟,最看不得這些事。

  陪了幾日床後,就想收養了這女孩,這在當時是掀起過不小波瀾的。就算是應奶奶的家人也是無法接受,可就是在眾人皆反對時,應老爺子不聲不響地替她照顧著這個女孩,直接用行動承擔起了她的決定。

  雖然沒過多久,這女孩的母親因受良心譴責回來領走了女孩,可應老爺子的做派是著實真切地打動了應奶奶。

  沒過多久,應奶奶便嫁給了應老爺子,婚後多年,只留下應如約父親一個獨子。

  如約還年幼時,曾經在如今已經成為舊址的中醫院門口寫過作業。

  那時候的醫院規模還不大,緊張地只能分出必要的科室和病房,就連小院子也沒有。

  唯一能供病人休憩的地方,只有醫院門口的槐樹下,那裡擺著石桌石凳,是如約小時候最喜歡待著的地方。

  那時候華姨還沒來應家,父母雖忙,但還有爺爺奶奶能一同照應。

  如約的小學離中醫院最近,每日放學後如約都會到中醫院等奶奶下班。

  她就在槐樹下邊寫作業邊等,每每寫到昏黃的路燈亮起,奶奶就能下班了。

  那時候還不普及轎車,應奶奶就騎著自行車捎她回家。

  那漫長的回家路上,如約總會央著奶奶說說她和爺爺當年的事,再不濟也要聽一耳朵父母的。

  久而久之,她知曉的事情幾乎比當事人能記得的還要更多些。

  後來……

  後來應奶奶癌症過世,如約那時只有十歲。

  還是一個對生死有些懵懂的年紀,便失去了至親的奶奶。

  她就記得那日午後,她午睡醒來,看見應奶奶看著窗外的槐樹出神。

  應奶奶那時精神已經有些不濟,如約為了給她轉移注意力,就問她:「奶奶,你說如約長大以後也當醫生好不好?」

  應奶奶回過神,摸著她的腦袋,微笑道:「你們爺孫兩倒是一個鼻孔出氣。」

  話落,她不知是想起什麼,語氣悠遠:「當年你爺爺贊同我一個未婚的女孩家收養那個女孩時,我問過你爺爺,別人都不能理解我,你是不是為了討我歡心才附和我的?」

  如約眨眼望著她,一臉的好奇探究。

  應奶奶低頭望著她笑:「他說不是,只是他比別人多了一顆醫者心,這顆心能理解我,能支持我,能善待我。」

  如約那時聽得一知半解,懵懂地點點頭。

  許是也覺得自己的話對於應如約而言過於深奧了些,應奶奶輕輕一哂,曲了手指輕刮了刮她的鼻尖:「以後我們如約找男朋友啊一定要找個會哄你開心的,不要再找那種木訥又不識情趣的男人了。」

  如約仍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當聖旨一樣領命了。

  那天之後過了沒多久,應奶奶就撒手人寰。

  離去前除了必要交代的事,只叮囑小輩:「別讓他一個人。」

  這個他,說的是應老爺子。

  自那天起,如約曾和應奶奶說過要當醫生的話就如同一個要履行的承諾。

  她時時刻刻備戰著,從不敢鬆懈。

  所以她回來了,在日漸孤單的世界裡,回來了。

  溫景然是知曉一些應家的情況的,細數下來,從他叫應老爺子老師起到現在已經有十年了。

  他看著應如約從16歲還有些單薄的少女成長到如今,關於她的,無論哪一面,都記得清晰又刻骨。

  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年,他忽然就對這女孩上了心。

  他抬手擋住眼睛,接著這個姿勢擋住從落地窗外湧進來的日光。

  他沒分神去看就坐在不遠處的如約,但即使不去看她此刻的表情,他也能想像的出來,她那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

  昨夜凌晨結束的手術,下手術後溫景然就在值班室休息了一會。

  值班室只有他一個人。

  他倦極躺下,望著窗外寧靜的夜色,久久沒有睡意。

  腦海裡總是掠過前兩日在S大後巷透過車門看到的她的眼神。

  他買完夜宵經過那輛車,隔著貼了車膜的車窗看進車裡時,雖朦朧看不清,但心裡卻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強烈得讓他忍不住停下腳步。

  這座城市有關她的回憶太多,他總能時不時就會想起她。

  唯有前天,他站在車前,心裡那麼清晰地覺得她就坐在車裡。

  所以他撥了電話,看見不知從哪鑽出來的甄真真,像小鳥一樣撲稜著手臂飛過去,拉開車門叫了她的名字。

  隔著一條街,他看著她如受驚小鹿一般的眼神,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軟。

  那個電話沒等她接起,他便隨手掛斷。

  他比她大了四歲,算輩分都能算上叔叔輩,是該讓著她些。

  他想著想著,漸漸就有了睡意。

  可即使睡著,睡意也淺,似夢似醒地閉了三個小時的眼睛,等鬧鐘響起時,沒有任何猶豫的便起來穿衣。

  路過老街,隨手帶了她喜歡的豆漿。

  經過超市,又忍不住停車去買了幾包她愛吃的零食。

  等終於到了御山,他把車停在院子外面,折回去取了條毯子。

  溫景然知道,他再也欺騙不了自己。

  他喜歡應如約。

  不知何時何地開始的,卻漫漫無期的那種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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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如約也曾有過失意的時候,那是畢業前最後第二次模擬考。

  因老爺子大病的緣故,她心思都不在學習上,高三整個學期裡都再找不出第二個比這次還要差的成績。

  在學校挨過批後,如約去醫院看應老爺子時興致都不太高。

  應老爺子就如約這麼一個孫女,平日裡對她再嚴厲,那心裡對她也是極為疼愛的。

  估摸著是學校裡有事鬧得不愉快了,也沒主動提及,正想趁她去洗水果時叫溫景然去旁敲側擊下。

  不料,沒等應老爺子把溫景然等來。就見如約拿著蘋果,臉紅得快比手裡的蘋果還要紅潤了。

  他正要探究,便見如約身後跟著的溫景然,顯然心情極好的模樣,微微笑著,眼神明亮。

  應老爺子有些鬱悶。

  他記得今天有病人家屬挑刺找事,他這沉穩的學生處事明白,雖輕鬆化解了這件事,但今日的心情尤其不好。

  怎麼這一會功夫,兩個人一前一後的……看上去都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