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昨夜,凌晨,一直翻來覆去地出現在她的腦子裡。
像高中互傳紙條時才會寫的「小情話」,她反覆咀嚼著,直到此刻說出來,依舊抱了幾分羞赫。
應如約十六歲遇見溫景然。
那天是十年前的元旦,她拎著裝了餃子的保溫盒去醫院給應老爺子送餃子,辦公室裡只有一個年輕男人,在整理病歷。
那是第一次,和溫景然並不算正式認識的見面。
她那晚的狼狽,無措,孤獨都被他盡收眼底。
彷彿也是從那天起,應如約和他的交集越來越多。
從受應老爺子的囑託陪她逛書店買教科書和工具書,到漸漸熟悉後,溫景然每次來應家吃飯,都會順路接上放學的她一起回家,連帶附贈的是當晚的作業檢查和課文預習。
甚至,連第一次出入遊戲廳,第一次打檯球,都和他脫不了關係。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可以自然地坐在他自行車的後座,攥住他的衣角,等他帶她穿過林蔭樹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和他交流自己的想法,談天說地,再天馬行空也不會被他嘲笑;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就藏了喜歡他的小秘密。
那段時間,她還曾因為發現自己喜歡他苦惱不已。甚至還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喜歡老男人……即使那時候的溫景然不過是比他大四歲的研究生。
再後來,如約父親的猝死讓她把所有旖旎的心思都收了起來。
葬禮那天,應如約披麻戴孝送父親上山立碑,公墓的台階很高,溫景然攙扶著傷心過度的老爺子走在離她三級遠的台階上。
她仰頭看他時,被陽光透過他指尖刺來的陽光刺得眼睛發疼,淚流不止。
她突然就難過得不行,憋著眼淚直到山頂,他朝她伸出手來,修長的手指像白玉一樣白皙。她從沒見過哪個男人的手和他一樣修長好看,連骨節都精緻得像是打磨過。
他牽著她,把她拉到身邊,在她父親下葬時,把她攬進懷裡,輕輕地用手指遮擋了她的眼睛。
她憋了一路的眼淚,就這麼猝不及防落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高中畢業後,她去A大醫科就讀。
沒有他的城市,空曠又陌生。
她每天都努力給自己找事情做,她的大學時光,忙碌到連胡思亂想的時間都沒有。就連她自己,都以為她已經把溫景然戒掉了。
但沒有。
每年寒暑假,她都要回到S市,避無可避。
斷斷續續的來往,她習慣性的麻痺自己。這麼多年,她一直覺得自己做的很好,可事實呢?在遇到事情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仍舊是他。
想依賴的人,也是他。
教授推薦的原版英文書,她翻遍了A市的大街小巷,連書影也沒看到時,求助的人是他。
於是,一天後,她就收到了溫家派人送到傳達室的英文書。
有一年暑假回A市,慌忙趕車的途中被竊了包,證件和重要物品盡數遺失,她去報案去掛失後,第一個告訴的人也是他。
沒有安慰,溫景然問清了事發地點,以及她所能記住的所有細節後,掛了電話,三天後,他拿著她丟失的包出現在她的寢室樓下,帶她去吃飯。
應如約曾在師姐的朋友圈裡看過這樣一句話「我喜歡那種經歷了大風大浪,卻還平靜得像是下雨時踩濕了褲腳一樣的人。那樣的人,性格里有一種從容不迫的力量,也溫柔,也不慌不忙」。
不知道出自哪裡,可她看到的那一瞬間,想起的,就是溫景然。
她被囚在深淵時,他沒有恥笑也沒有離開,而是在恰好的時候給她遞了幾塊基石 】著她從迷霧的叢林裡一步步,撕開黑暗走進光明。
對於應如約而言,溫景然就是那種有著從容不迫的力量,也溫柔,也不慌不忙的人。
十六歲到二十六歲。
從她還懵懂無知到情竇初開,她人生裡每個重要的階段,他都陪伴著,從未缺席。
就連牽著她邁進民政局的人,也是他。
——
來得早,溫景然和她是今天第一對辦理結婚的人。
從登記信息,宣誓,跳過婚禮體檢,直蹦拍照領證,每一個流程都格外順利。
應如約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結婚證,被恭喜新婚時,她摩挲著紙頁上烙下的鋼印痕跡,迷茫得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這就……結束了?」
她想像中的領證和現實……完全不一樣。
她求證的模樣難得嬌憨,溫景然曲指輕刮了下她的鼻尖,抽走佔了她雙手的結婚證,反手牽住她,反問:「你覺得缺了什麼?」
他信步往外走,速度不疾不徐,正好讓她能跟得上。
推開民政局的玻璃門,被雲層遮擋了一個早上的太陽,終於破開厚重的枷鎖,灑下陽光。透明的屋棚上,那陽光似灑落的金粉,落地生輝。
停在樹蔭下的白色路虎,被漏下來的陽光妝點,白色的車身透出潤澤的質感。
溫景然拉開門,等她上車。隨即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全景天窗的遮陽板撤掉,露出沒有遮擋的天空。
汽車啟動後,車身微微抖動。
應如約本還沉浸在「領證就這樣」的情緒裡,耳邊一靜,她忽然開始緊張,從前女友到現任正宮的轉變……真是快到讓人反應不及。
她舔了舔嘴唇,想說些什麼。
民政局的佔地範圍不大,圈了一個不算大的院子做停車場。停車場正對著民政局的大門,車來人往,漸漸熱鬧起來。
她還在絞盡腦汁,溫景然先她一步開口道:「剛成為溫太太,就沒有什麼想說或者想做的?」
他擬定了目的地,正往導航上輸入文字,指尖在屏幕上輕輕躍動著。良久沒聽到她回答,轉頭看去,只見剛才一本正經發呆的人現在紅著臉,欲言又止地望著他:「人有點……多。」
溫景然循著她的目光看去。
沒有多餘的停車位,場內盤旋著想找空位停車的幾輛車正繞著花壇,他來得早,佔據的車位最明顯,是以,這會有不少輛車的車主虎視眈眈的地想看他是否離開。
他饒有興致地移開目光,不慌不忙地問她:「如果沒有人,你想做什麼?」
應如約舔了舔嘴唇,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他的嘴唇,像他每一次想親她時一樣,吞嚥著,目露渴望。
她想親他,碾著他的嘴唇,去含/吮,去吸/咬。
還想捏他的耳垂,咬他的喉結,想聽他難以自抑漸漸沉重的呼吸聲。
她喜歡那種聲音,比聽他低沉了聲音故意要誘/惑她勾/引她時更要喜歡。
只是這種念頭,在接觸到擋風玻璃外,一雙雙探視的眼睛時,又深深止住。這種讓人害羞的事情,還是在家關起門來做比較好……
她這麼想著,駕駛座上的人卻忽然解開安全帶。
清脆的一聲彈片彈開的聲音,溫景然傾身靠近。
他的手斜倚著方向盤,修長的手指搭在雨刮器上,他眼神慵懶,猶帶著幾分淺淡的笑意。
另一隻手扣住她的後頸,低聲的,用溫厚質感的聲音柔聲誘惑:「給你個機會,要不要?」
他輕笑著,攬住她的後頸送向自己。
低頭吻住她前,他指尖用力,雨刮器嗡嗡著噴出玻璃水把整個擋風玻璃遮擋得只有朦朧的水霧。
機動的聲音明明機械又平整,卻意外的,隨著他嘴唇覆上的剎那,有一絲酥麻沿著她的指尖一路到心口,最後渾身都軟了,像是過了電,酥麻酥麻的沒有一絲力氣。
短暫的三秒。
溫景然在玻璃水被雨刮清理乾淨前鬆開她,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那雙眼,微微瞇起,幾分笑,幾分惑人,就這麼看著她,問:「學會了?」
應如約心尖還酥軟著,連帶著反應也慢了半拍,遲鈍了幾秒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
她耳根紅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炸掉,她咬唇。
唇上濕漉,她就咬著下唇點點頭,明明害羞得像是下一秒就會溜之大吉,卻仍舊硬著頭皮,先解開還勒著她的安全帶。
她指尖有些顫,覆上他仍停留在雨刮器上的手指。
「這裡?」她問。
「嗯。」溫景然抬手覆在她的手指上,教她:「往後。」
她湊上去,半跪在座椅上,指尖用力,嗡嗡聲噴射玻璃水的聲音響起後,她就湊過去,半跪的姿勢讓她比坐在駕駛座上的溫景然要高一些,她居高臨下,咬住他的嘴唇,輕輕吮了口。
預想中,她將在一秒後,雨刷第二次清理玻璃水時及時後撤,時間正好。
不料,即使領了證,溫景然仍舊是那個腹黑的溫景然。
他及時的,扣住她的後頸,在她撤離的剎那,微微用力,把她壓向自己。
他突然使力,應如約重心不穩,扶在椅背上的手慌亂中撐住他的肩膀,被他整個壓進懷裡。
他吮住她的嘴唇,碾磨著,用嘴唇丈量她的唇形,從舔舐到啃咬,漸漸深入,一寸一寸。
有口哨聲傳來,窗外經過的人,笑聲張揚,一路洋洋灑灑。
應如約聽到了,她閉上眼,被溫景然勾住舌尖,早已無法分神去留意周圍。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鬆開她,鼻尖抵著她的,低笑道:「溫太太,新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