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楚玉驚異的問。
劉子業低下頭,拿腳踩著地上的竹鞭,來回滾動著玩:「阿姐,你難道忘記了,那個帶著香味的傢伙,是什麼來路?」
楚玉微微一怔,她只大約記得墨香是權貴所贈送,可是具體的情形,卻是忘記了。
她努力的回想當初統一看面首資料時,錦帛捲軸上所記載的內容,腦海中浮現一段文字,剎那間點亮了迷霧,楚玉不由得叫出聲來:「是湘東王!」
她想起來了!墨香,是湘東王劉彧送給山陰公主的生辰禮物!
湘東王,就是那首造反歌謠裡,「湘中出天子」的「老天子」暗指的劉彧。
而眼下,劉子業要對付湘東王,便也順道的看不順眼湘東王送到山陰公主身邊的活人,順便的命人殺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劉子業冷冷的笑道:「湘東出天子,我把他的人都殺了,把他也殺了,我倒是要看看,他想要如何的當天子!」他這話說得殺氣橫溢,說完後猛然想起楚玉還在生氣,一張臉又可憐兮兮的垮了下來,他伸手揪了揪楚玉的袖子,又重新拉住她的手,小聲道:「阿姐,你別生氣啦,我要是知道你那麼喜歡那小子,就不會殺他了,現在橫豎殺了也是殺了,要不然這樣,我明天下一道旨意,讓各地的官員蒐羅體帶異香的美少年,多送給你幾個便好啦。」
頓了頓他又補上一句:「那小子身上的香味也不好聞,還沒有阿姐你身上的味道好呢。」
楚玉被他熱乎乎的手握著,這麼熾熱的掌心,心腸卻是如此的冰涼,讓她很是感慨,她嘆了一聲道:「蒐集美少年就不必了,我近來不太想要這樣的類型了,陛下也不必下旨,以免又有臣子發出非議。」
劉子業得意洋洋地道:「阿姐,這個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殺了戴老頭兒後,上朝時便安靜了許多,沒有誰敢對我大呼小叫了,今後誰要是再敢對我說三道四,我就殺了他!」
楚玉淡淡地道:「我今日進宮,便是要告訴你,我可以不再生你的氣,可是你也須得應承我一件事。」
「什麼事?」劉子業一聽楚玉鬆口,頓時很是高興,一副一百件事也能應承下來的樣子,只有在面對這個姐姐的時候,他完全想不到擺身為皇帝的架子,並且總有回到從前的錯覺。
在楚玉的面前,他不是一國之君,而是一個地位乃至生命都有可能隨時失去的倒霉太子,只有阿姐願意關照他保護他,在她的身邊,他覺得很安全,很舒適。
阿姐是他的手足,友伴,乃至母親,他已經不記得母親的面孔,卻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被父皇責打時,阿姐心痛的給他擦藥的情形。
這個世界上,他唯一不會傷害的人,是阿姐,而阿姐也是這世上他完全相信依賴的人。
想的入神,劉子業幾乎忽略了楚玉說話的聲音,待他意識過來的時候,楚玉已經說完了。
劉子業順口的道:「好啊,我答應你……呃,阿姐,你能不能再說一遍,是什麼事?」
楚玉忍著怒,又重複一遍方才的話:「我說,要我不生氣也行,今後,你不可以因著自己的喜怒,隨意殺死朝中大臣。」
劉子業沒料到楚玉想的竟然是這個,忍不住皺起眉,眼神陰戾,有點焦躁的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姐你怎麼變得和那些老頭子一樣愛嘮叨了?」
他如此神情語氣,有些嚇人,倘若是換了從前,楚玉一定早就嚇得閉嘴了,可是現在她看著劉子業,奇怪的是,心裡面竟然沒有一絲害怕的感受,她直直的盯著他,一字一頓的道:「陛下,你的國家還需要有人來幫你治理,倘若現在都殺光了,讓誰來幫你治國?」
她十分敏銳的能感覺到,劉子業不會因為她的要求而發怒。
劉子業順著她的話,想想覺得也是,便輕快的道:「也對,假如把人都殺了,那麼那些事便都要我來費心了,累都會把人累死,阿姐,我答應你便是。」
他應承得極為隨便,毫無誠意,楚玉知道能達到這個效果已經很好,便暫且停緩,不再進一步的催逼督促,見劉子業還在拿腳踩動地面上的竹鞭,她和顏悅色地道:「那麼陛下,對於那首歌謠……」
見她神情轉柔,知道這風波算是過去了,劉子業心中高興,也順口把自己的計畫給說了出來:「我已經下旨,命令湘東王,建安王,山陽王三人前來建康,阿姐,這回你可不要攔著我,我就算不殺他們,也得牢牢的看緊他們,不讓他們有謀反的機會。」
為了防止劉子業再發瘋而她不知道,楚玉補習了劉家的親緣關係,湘東王劉彧,建安王劉休仁,山陽王劉休佑,這三人都是劉子業,也同時是山陰公主的叔父,三人平時的關係也都比較要好,所以劉子業決定三個人一網打盡。
楚玉遲疑一下,默許了劉子業的行為,這三人應該是謀反的關鍵人物,倘若早早的把他們囚禁甚至殺死,也許將來便沒有人會出來奪劉子業的皇位。
這個想法雖然自私,但是卻是自保的本能。
更何況,劉子業並沒有立即殺死三人,楚玉也決定先看看這三位叔父,再決定下一步如何處置。
現在她已經下定決心站在劉子業這邊,先掃除謀反的可能,再接著慢慢考慮別的。為了這個目的,她不得不將對墨香的歉疚埋葬起來,冷硬的對自己說,這是理智的抉擇。
……
花園之中楚玉正思索劉彧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時,百里之外的劉彧,也在為此行的前程擔憂。
「你是說,我此行建康,真的會平安無事?」劉彧一行人在當地官員提供的住處休息,一間幽靜的書房裡,劉彧沉默良久後問。
「湘東王請寬心,您此次面見陛下,縱然會受到些驚嚇,但今後尊榮華貴必當無可限量。」書架之後立著一條墨綠色的人影,一邊尋找書籍,一邊曼斯條理的回答。
雖然說話的對象是皇室中人,可是這人的態度並沒有多少恭敬,他的語調很淡,淡得彷彿兩人只是陌生人。
走了一路找不到想要看的書冊,那人走了出來,他看起來約莫十八九歲,樣貌極為秀麗嫵媚,臉容如玉唇若丹朱,狹長的鳳眼宛轉柔媚,明明貌若美女,可是不論動作還是神態,都藏著堅韌的剛性。
見少年走出來,劉彧譏諷的笑了笑:「兩年前我送出你,本來只是隨手做個人情,所有人中,我最沒有抱持期待的人就是你,卻沒料到,你卻成了唯一一個在這時候給我報訊的人。」
輕聲的,他說出少年的名字:「墨香。」
這少年,是墨香。
兩年前除了以色侍人什麼都不會的男寵,如今卻彷彿脫胎換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