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覺得很奇怪,天如鏡今天怎麼了,竟然會主動問她好不好?他從前一向不關心這些,也從來不說客套話的啊。
問好的話從她口裡說出來是正常,可是從天如鏡口中說出來,卻是大大的反常了。
楚玉下意識的朝天際望一眼:沒錯,太陽還掛在東邊,沒蹦到西邊去。
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麼後,天如鏡咬住下唇,不知道為何有些懊惱,卻又不知為何,胸中淡淡的歡喜,彷彿泉水一般,源源不斷的湧出來。
從未有過這樣的迷茫,這樣的懵懂,這樣的不知所措。
也從來沒有過,僅僅是因為看到一個人,心跳便陡然雀躍起來,而僅僅數日不見,又讓他感覺缺失了重要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沒有人教導過他,他也絲毫不明白,可是他隱約的能預感到,倘若繼續這樣下去,會不妙,很不妙。
會墜入一個未知的境地,不知道有何等的下場。
朝楚玉點了點頭,天如鏡想要從楚玉身旁繞過去,才抬腳走了一步,身前卻橫著一隻手,攔阻住他的去路。
正好在這裡撞見了,那便把事情給一起辦了吧,楚玉笑眯眯的攔著天如鏡,道:「天師大人,別跑啊,來來來,我們先履行當初的契約,你沒有忘記你欠著我什麼吧?」
天如鏡一愣,隨即想起之前的約定,也便不得不留下來,他停下腳步,心底卻忍不住輕鬆的鬆了口氣:「好。」他不是自願留下來的,是為約定所迫,不得以才如此。
楚玉一笑向前帶路:「那好,我在公主府裡等著你,你進宮把事情給辦完了後,便立即來見我。」
前些天她暫緩索取報酬,是因為沒有想好今後應該站在哪一邊,現在她想好了,便不再有任何的遲疑。
天如鏡搖搖頭道:「我入宮沒什麼事,只是來這裡走走。」那個驅鬼的邀請,他不過是去當個擺設,不去也沒有關係,這便是沒有事了。
楚玉笑道:「如此正好,我們一起走吧。」
兩人上了馬車,坐在車裡楚玉便興致勃勃的道:「現在開始吧。你先打開『文』的那一塊給我瞧瞧。」馬車開始行駛,從車底傳來輕微的震動,橫豎車內除了他們沒有別人,楚玉決定乾脆現在就開始。
天如鏡卻沒有動,他看著楚玉,看著她明亮的目光定定的望著他的手腕,他與她的全部牽繫,便在於此了,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手環上,分給他的目光只是附帶。
忽然間,天如鏡覺得手腕上扣著的金屬環很沉,沉得他很不舒服。
他壓下心頭的不適,雙手微錯抬起,撩起袖子露出手腕,和往常一樣,將手指按在紅寶石之上,心中默念啟動。
假如是從前,一兩秒鐘內,便會有淡藍色的微光亮起,可是這一回,一直過了十多秒,馬車內還是一切如常。
楚玉不知道天如鏡在玩什麼玄虛,看著他手指按在紅寶石上卻沒反應,等了一會以為他心存顧忌怕被人看見,便寬慰道:「沒事的,這是我的馬車,不會有人進來看的,你儘管放心亮出來吧。」
天如鏡困惑的道:「我……」他神情陡然一變,好似遭遇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
楚玉正要問他怎麼了,卻見天如鏡飛快的伸出手去,掀開遮擋的車廂簾子,然後,從疾馳馬車上,躍下。
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楚玉甚至連出聲都來不及,便眼睜睜的看著天如鏡跳下車,馬車行駛很快,一瞬間便沒了那紫色的身影。
片刻功夫後,楚玉才出聲大叫:「停車!停下車來!」她話音尚未完全落下,蹄聲便伴隨著駿馬的嘶鳴放緩,又過幾秒鐘,車身的振動停止。
沒等馬車停穩,楚玉便生氣的跳下車:天如鏡剛才那舉動,是想賴賬麼?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已經距離天如鏡落地的地方有四五十米遠,楚玉快步的往回跑,打算抓住賴賬的傢伙,可是卻在跑出十多步時覺察到不對:天如鏡就算想要賴賬,也不必採用這樣拙劣的手法啊,他就算是擺明了對她說他要賴掉交易內容,她也不能將他怎麼樣。
畢竟他擁有超越時代的自保能力。
這裡還在皇宮外圍,天如鏡跳下車後,整個人狼狽的摔在地上,忍著痛楚爬起來,正好有一隊巡邏的衛兵走近,看見天如鏡狼狽的模樣,他們停了下來。
「你是什麼人?」一個新兵不認識天如鏡,首先出聲喝道,「這裡是皇……」
他話沒說完被身旁老兵攔住:「你不要命了,這是天師大人。」
領隊的隊長上前對天如鏡一施禮,道:「見過太史令大人,請問大人,出了什麼事麼?」
此時的天如鏡,形容是前所未有的狼狽,他跌倒時臉頰擦過地面,臉頰沾了一片灰塵,灰塵中又滲出殷紅的血珠,他的衣衫凌亂滿佈塵灰,髮髻鬆開垮垮的墜著,而最最狼狽的,是他的眼神,接近驚惶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昔日那個周身潔淨一塵不染,彷彿在雲端之上的天師,怎麼會落得這樣狼狽難看?
已經有認識天如鏡的衛兵小聲交頭接耳起來,他們的聲音全都落入了天如鏡耳中,他呆呆的站著,覺得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丟在大庭廣眾之間,他毫無防備的被人圍觀,被人議論,喧囂盈耳。
頭頂的日光熾熱,照耀得整個世界都發著白光,整個身體好像飄飛起來,隨後被一片耀眼的白吞沒殆盡。
楚玉這時候也看出了不對勁,她想要走近問個究竟,身前卻忽然攔著了一隻手,就好像她方才攔住天如鏡一般,越捷飛趕到她面前,攔住了她:「公主,請留步。」
越捷飛面色凝重,低聲道:「公主,請留步。」
楚玉被他所阻,不得不緩下腳步,她不滿的道:「越捷飛,你幹什麼?我沒打算對你的師弟怎麼樣?收起你那些疑心,我只想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越捷飛依舊固執的攔住她,這一次,他的語調中帶著懇求:「公主,您能不能,先回府?不要管鏡師弟了……真的,這件事,求您,別管了。」
楚玉沉默片刻,道:「是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情麼?」
越捷飛道:「是。」
他的神情十分堅持,楚玉知道自己不能強行闖過,也不為難,很乾脆的轉身往馬車的方向走:「好,我不過去,你也不能過去,至少,在送我回府之前。」
越捷飛如釋重負,鬆口氣跟上楚玉,行走之間,他匆匆的回頭瞥了一眼,看著依舊站在衛兵面前的天如鏡,眉宇之間飛快的劃過一絲憂慮。
一到公主府,腳還沒踏入門內,越捷飛便立即申請向楚玉告假,看他的樣子,楚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是要去看天如鏡,當下也不為難,揮一揮手准了假,看越捷飛三兩步躍上圍牆,直接從別人家頭頂上抄近路,楚玉也飛快的跑進府內,用她最快的速度直奔西上閣闖入沐雪園,從竹林裡揪起在青石台上午睡的容止。
「快,快……」楚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兒才能將話說順溜:「你讓花錯偷偷去看看,天如鏡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將方才發生的事簡要的跟容止敘述了一遍,末了補充一句:「別讓越捷飛發現了。」
切,攔住她一次她就會放棄了麼?
做夢!
事關她重要報酬,她今天還偏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