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隨遇可安然

  楚玉和容止一共在馬車上待了三日,雖然沒有再挨打,但每天吃的食物都很少,楚玉的包袱自然是早就被馬賊們拿去了的,兩人下車時,都餓得頭昏眼花。

  不消說,這也是馬賊防止肉票逃跑的辦法,把他們給餓得沒力氣跑掉,只能乖乖的跟著他們走。

  到了最後一天,所有肉票都被蒙上眼睛,大概是不想讓他們知曉賊窩的確切所在地,楚玉和容止雖然獲得了特別禮遇,沒有給他們上眼罩,但是卻多了兩個馬賊坐在車內看著他們,不讓他們朝車外張望。

  儘管不能朝外看,但是外界光線的明暗還是能反應到車中,車隊停下來之前,曾經有一段路途極為的黑暗,就好像行駛的火車鑽過山洞裡那樣,周圍陷入一片漆黑,等走過了那段路,車內又忽然亮了起來。

  楚玉一被獲准下車,所做的便是朝前後左右看去。她原本以為,他們停下來的地方,應該是馬賊們的大本營,應該是建立在窮山惡水之中,極為險峻的山嶺之上的山寨,可是事實證明,她所想像的,與眼前的有極大差距。

  這是一個安寧又美麗的村子,四周平坦而開闊,屋舍排列整齊,土地肥沃,田間小路縱橫交錯,還偶爾能聽見村子裡傳出隱約的雞鳴與犬吠。八九名婦人老者正在田間勞作,田地裡是已經結了穗的麥子,沉甸甸的掛著,還有綠油油的蔬菜,長勢很是喜人。

  這是怎麼回事?楚玉一下子愣了神,下一刻,她立即想到,這一片平靜的田原,即將被凶殘的馬賊洗劫,頓時心中一陣不忍。

  可是又讓她大大意外的是,村裡人見馬賊們來了,不但不害怕,反而熱情的迎上來,婦人放下了手上的農活,村裡玩耍的孩子也蹦蹦跳跳的迎了上來,擦汗的擦汗,送水的送水,儼然是一家人的模樣。

  楚玉剎那間已經明白過來:這裡,竟然是馬賊的老巢!

  馬賊們回到這裡,一個個都歸了家,有幾人已經上去和自家妻子閒話,也有人抱起孩子轉圈,就連最凶悍的馬賊,也流露出了柔和溫馨的表情。

  在外面,他們是凶殘的惡鬼,掠劫財物和生命,可是回到家中,他們卻是好丈夫和好父親,一家人其樂融融幸福無比,縱然這幸福是建立在別人的不幸之上的。

  容止站在楚玉身邊,他比楚玉更早明白先後原委,看周圍的馬賊都放鬆了,便低聲對楚玉道:「我猜得果然不錯,這一群,是橫行十多年的追風盜,他們手段狠毒,來去如風,雖然官兵曾經出動剿滅,但是始終找不到他們的老巢,卻不料原來是這樣一個地方。」

  這村莊的所在,應該是極為隱蔽,即便是有人偶然來到這村子裡,也不會以為這樣一個寧靜祥和的地方,遮擋著凶殘猙獰的真相。

  至少一半的馬賊先離開隊伍去和家人團聚去了,剩下的一半則繼續押送肉票,所有人被分成兩撥,關在村頭的兩間屋子裡,其中楚玉和容止兩人算一撥,所住的環境比較舒適,而任老闆等人則被趕入另外一間較為寒酸簡陋的房中。

  楚玉心裡明白,他們能一直受到禮遇,幾乎是多虧了容止說的謊,士族畢竟身份高貴,顧忌著他們的身份,也看在巨額贖金的份上,馬賊會儘量的善待他們;但是皇族的身份卻不能暴露,因為這個身份意味著很可能會有軍隊介入,為了避免麻煩,馬賊反而會盡快的殺死他們。

  楚玉才和容止進入屋內,身後便傳來響亮的關門落鎖聲,她並沒有著急回頭,反而四下打量。

  此時差不多是正午,牆上一人高的位置,開有一個約莫七寸長寬的窗口,給屋內帶來了光源,楚玉看清室內的情形,屋子裡沒有床,只在牆角鋪了厚厚的稻草,佔了半屋地面,算是容人睡覺的地方。

  屋內還算乾淨,另一處牆腳處摞著兩張小馬扎,除此之外便沒有別的用具。

  以他們的身份,尚且還是這個待遇,可以想想另外一間屋子裡會是何等的惡劣。

  楚玉還在打量,容止便已經越過她走到稻草旁,翻身一躺,悠閒而慵懶的躺在厚厚的稻草上,嘴裡發出長長的嘆息:「可算是能躺下了。」

  見他如此輕鬆寫意,楚玉走近幾步,撇了撇嘴,道:「你有功夫睡覺,不如先想想如何脫身吧。」為面隔牆有耳,她將聲音壓得很低。

  容止也沒起來,只靜靜的躺著,與站在一旁的楚玉對視,他的目光漆黑幽深,平靜無瀾:「走不了,追風盜橫行十數年,就連軍隊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可見此地隱蔽,在你我尋找到出路之前,只怕早就已死在亂刀之下。」

  楚玉朝窗外看了一眼,村莊裡還是那樣的寧靜美麗,馬賊們也換上了務農的衣裳,來到田地裡幹活,倘若不是見過他們凶殘的行徑,楚玉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群馬賊。

  村子裡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蕩漾著滿足的笑容,這片土地是如此美好,簡直就好像傳說中可遇而不可求的世外桃源,可是然而桃源中的幸福生活,卻是用外面的流血換來的。

  她可以想像出這個村子的生存模式,平時婦女和老人在家務農,而男人們出去搶劫殺人,不管他們搶劫是基於什麼理由,這裡並不是陶淵明所描述的那個淳樸祥和的桃花源。

  知道楚玉在看什麼,容止淡淡道:「你且稍安心,江陵距離此地有一段路途,往返需要些時日,縱然他們到了江陵,也未必就會發覺我們是假冒的。」

  楚玉聞言微微驚訝,轉頭看向他,卻見容止笑吟吟,並不慌忙。

  「與其擔憂那麼久遠的事,不如與我一道,隨遇而安。」他拍了拍身邊的稻草,笑道,「不來試試麼?你身份尊貴,這稻草想必不曾睡過吧?來試試,還是很舒服的。」

  楚玉猶豫一下,也學容止的樣子,和他並肩躺下,稻草中有些較粗硬的秸桿,隔著衣服戳著背脊,讓肌膚有些微微的發癢,然而身下蓬鬆的感覺,卻讓精神緊繃了好幾天的楚玉一下子舒緩了緊張。

  轉眸正對上容止漆黑的眸子,楚玉微微笑道:「果然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