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 章
命懸於一線

  怎麼會這樣?

  楚玉站在床邊,看從宮中請出來的御醫給容止診斷。

  據花錯所說,容止正與他談天,忽然就口吐鮮血不止,隨後陷入昏迷,怎麼也叫不起來。

  她知道容止出事,便也顧不上逼問天如鏡,反正現在手環在她身上,橫豎也跑不掉,便暫時將這二人交予還沒怎麼走遠的桓遠,隨後便跟隨花錯來到沐雪園。

  公主府上也有醫官大夫,但是那些人才一診斷完便都是跪地求饒,口稱公主饒命,就是不肯說容止的病情,這反而讓楚玉從另一個角度明白了容止現在的處境,反而越來越憂心如焚。

  府上的醫官不管用,楚玉便讓人傳話入宮中,請皇宮裡的御醫來,至少御醫的本事應該比府上大夫強吧?

  此時何戢不在外苑留守,負責監視楚玉的是他的手下,得知公主最寵愛的面首命在旦夕,也不敢令人阻攔楚玉的信差,很快便從皇宮裡請來醫術最高明的陳御醫。

  這位御醫已經七十多歲,但是看上去還是五六十歲的樣子,保養得很好,此刻他坐在容止的床沿邊,伸出手指按在容止幾乎可以看到骨頭形狀的手腕上。

  楚玉望著他的手指,瞥見容止慘白手腕上青色的血脈,忍不住又是一陣難過,她光知道容止清減了不少,可是此時是冬天,大家都穿著好幾層的衣衫,她竟然直到方才,才知道容止已經憔悴成什麼樣?!

  在大夫來之前,楚玉脫下容止沾了血的外衣,讓他只著單衣躺在床上,她看到容止衣衫下的身體,原本年輕柔韌的修長身軀,眼下竟然瘦削得好像只剩下一具空架子,慘青的血管在皮膚下清晰顯現,每一條都彷彿容止即將斷絕的生命。

  而容止的呼吸和心跳也是那麼的微弱,微弱得好像隨時都會消失。

  他的身體,怎麼會糟糕成這樣?

  回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能走能坐,能穩穩當當地運籌帷幄,能笑嘻嘻地算計人。

  楚玉凝望著容止尖尖的眉梢,他的容色蒼白如碎雪,總是似笑非笑的眸子如今已然合上,縱然不省人事,他周身依舊籠罩著一種深沉又料峭的氣韻。

  她一直望著容止,目光定定地不移開,口中卻是問御醫:「他……怎麼樣?」

  御醫放開容止的手,望了眼楚玉,卻是欲言又止。楚玉瞥見他神情,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咬了咬牙,道:「有話直說吧,本公主不會怪罪。」

  至少,告訴她究竟怎麼樣了。

  總這麼吞吞吐吐的,她反而會越來越擔憂,不管結果如何,總歸要讓她知道個確切。

  於是那御醫壯了壯膽子,加上最近楚玉確實在宮中失了勢,便真的有話直說了:「公主還是……給他準備後事吧……」他沒說完便中途噤聲,因為看見楚玉的嘴角溢出來一線朱紅鮮血。

  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火辣辣的疼痛從唇瓣內側傳來,楚玉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在別人看來甚至是有一點兒陰冷淒厲:「究竟怎麼回事,你細細說來。」

  御醫嘆了口氣,躬身一禮,細細稟告。

  容止的身體在三四年前便已經嚴重受損,這些年來雖然一直調養,可是底子卻是虛的,明明是個少年人,體內生機卻消耗殆盡,而前陣子,容止又受了次傷,大大的虧損,之後又沒能好好調養,更是令他的身體徹底衰敗下來。

  御醫低聲道:「這位公子能活到今日,約莫是心志堅定,強自支持,如是換了尋常人,只怕早就死了。」在他看來,容止早就是個空殼子,現在還活著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可是不管意志如何堅忍穩固,終究不能夠起死回生,該死的總是要死的。

  楚玉抬起手來,抹去嘴角的血跡,以極大的自制力穩固住即將潰散的心神,緩慢問道:「沒有法子救麼?」

  御醫沒說話,看著她的目光似是帶著點憐憫。

  沒有答案便是答案。

  楚玉沉默一會,揮了揮手,好像用盡了全身所有氣力一般,有氣無力地道:「你下去吧。」

  怎麼會這樣呢?

  御醫走了之後,楚玉心中再一次發出這個疑問。

  容止的身體,從他回來的那時候,便已經衰敗得不成樣子,但是因為他總是掌控一切,讓人覺得他很厲害很胸有成竹很勝券在握的樣子,反而忽略了他虛弱的體質。

  包括她。

  就連她,也被他的強大狠毒冷靜堅定給迷惑了。

  因此在他的身體超越極限終於崩潰的時候,她的第一感覺不是傷心,而是震驚,驚訝於這件事的發生,也驚訝於——原來他也會倒下的。

  容止閉著眼睛,楚玉想起了剛才被她用藥放倒的天如鏡,也是這樣閉著眼的,可是她沒有心思像作弄天如鏡一樣作弄容止,因為天如鏡醒來之後什麼事都不會有,可是容止也許永遠醒不來了。

  要怎麼辦他才能醒來?

  假如醒不來又會怎麼樣?

  楚玉不敢去深思,深思的前方是無以計算的恐怖,可是卻有一個聲音在清晰地提醒她,這個少年會死去,在她面前凋零開敗,就好像世界上每一朵短暫的花。

  可是她怎麼辦?她還有話想要對他說,她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這場死別。

  楚玉望著容止,她感覺不到那種撕心裂肺的悲傷,可是卻覺得好像有黑色的濃霧慢慢地合攏過來,將她整個人包裹住,一點點吞噬湮沒。

  她不想這樣,這樣太消沉了,可是她控制不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上傳來輕敲聲,楚玉隨口道:「進來。」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容止身上。

  花錯走進屋內,見楚玉目沉如水那種死灰般的眼神簡直令他的心也揪了起來,他低喚楚玉,直到楚玉回過神來,才輕聲道:「公主,我想起來一事,或許與容止此時昏迷有關。」

  楚玉聞言,頓時精神一振:「你說。」她其實並沒有對花錯之言抱多大期待,只不過在這個時候,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她都會緊張地抓住。

  哪怕那根稻草比絲線還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