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章
今朝香如故

  墨香掀開斗篷時,楚玉一行人,幾乎都呆住了。這個在他們認知中早已死去的人,此刻卻又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縱然形容憔悴,容貌損毀,甚至神態也與從前大不相同,可是他們還是能辨認出來,這是墨香。

  這確確實實就是墨香。

  雪地裡,好像有幽婉的暗香,如絲如縷地擴散開來。

  流桑喃喃道:「那個,好像是墨香哥哥啊……他不是死了嗎?」說著他自己抖了一下,「難道是鬼?」

  楚玉瞧見墨香,略一錯愕,旋即有所領悟,笑了起來。

  花錯在墨香掀開斗篷前,就知道了來人的身份,可是看到墨香現在的形容,面上登時浮現愧疚之色。

  楚玉所能想到的,桓遠自然也想通了不少,他心中浮現被欺騙的怒意,目光銳利地望著容止,道:「容止,你是不是該給個解釋?」

  容止沒有回他,甚至沒有朝他瞥一眼,只一徑凝視墨香,墨香掀開斗篷,便緩慢低下身,想要行禮,他的行動似是極為不便,連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做起來都千難萬難。

  容止這回終於沒有繼續靠著馬車,他輕輕往前踏了一步,扶住正要下拜的墨香,低聲道:「苦了你了。」

  縱然沒有人跟他細說前後,他也能大致猜出來事情的經過:他讓墨香負責執行他的計畫,但是因為楚玉所做決定產生的意外,導致花錯的想法改變,為了制止墨香,花錯將墨香囚禁了起來,並摧毀了他一切與部屬聯繫的途徑,但墨香還是想方設法逃了出去,並直往江陵找到於文,也就是宇文雄,向他請求武力增援,以應付因為花錯胡亂插手而產生的亂局。

  雖然只帶了一百人,但是這一百人個個都是嫻熟弓馬慣於廝殺的猛士,馬上馬下皆可殺人,縱然是在千軍萬馬之中,亦可如利箭般突圍。

  江陵那邊墨香請出來宇文雄,讓他們趕來建康,而楚玉等人此時正遭受到宗越的追擊,正好趕上給他們解圍。

  這一遭的功勞,卻是要算在墨香身上。

  容止猜的與事實幾乎相差無幾,只是少了些細節:墨香被花錯打暈後,便被他關在建康城一座空宅子裡,雇了人看守著他,墨香不似花錯那樣身具武力,他想盡辦法逃出囚牢後,發現已經失去了與部屬聯繫的渠道,不得以只有一個人隻身前往江陵求救,他先天體質柔弱,身無分文,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甚至還有歹人打上他美色的主意,為了自保,他自毀容貌,歷盡艱險方至江陵,見到於文雄。

  而趕來建康的途中,雖然宇文雄見他身上帶傷,勸他不要同行,但是墨香還是以他在比較容易判斷局勢的理由堅持一道前往,一路折騰又讓他受了不少罪,但是不管多麼痛苦吃力,墨香卻咬緊牙關,從不叫喊,完全沒有拖慢黑騎的行進速度,硬是以孱弱的身軀支撐過了這段路途。

  幾日來,他已贏得了宇文雄以及一百黑騎的敬意。

  墨香吃的苦受的罪,他不打算說,容止也不打算問,他扶起來墨香後,那雙足以奪去人心志的眼眸看了他一會兒,便放開他後退兩步。

  接著,容止抬起雙手,正了正衣衫,彎下腰,端端正正地朝墨香做了一揖。

  墨香挨餓受凍時,並沒有後悔,他自毀容貌時,也不曾遲疑,可是面對容止這一禮,他卻忽然慌亂失措起來,連忙想躲開容止正前方,但是他的肩膀被身後伸來的一雙大手穩穩地固定住,硬是讓他受了這一禮。

  一直等容止重新直起腰來,宇文雄才放開墨香,道:「這是公子的心意,你受得起這一禮,不須避開。」

  縱然宇文雄這麼說,墨香依舊惴惴道:「但是我還是沒辦成公子交代的事……」

  容止輕笑著打斷他,道:「墨香,成事在天,非你之過。」

  幾乎在同時,站在三四丈開外的楚玉輕笑一聲,伸肘捅了捅桓遠:「哎,你可有覺察到,那傢伙方才行禮的樣子,很有你的幾分架勢呢?」桓遠一直是這樣端方嚴謹,禮數週到的樣子,卻不料今天能在容止身上看到相似的動作。

  雖然還散著頭髮,只正了衣,沒有正冠,但是這對平素居高臨下的容止而言,已經是極大的誠意了。

  桓遠見楚玉還笑得出來,忍不住訝然道:「公……」主字還沒吐出口,他便見楚玉明媚的眼眸帶點警示意味的眯了一下,隨即想起來正確的稱呼,漲紅了臉蚊子叫了一聲:「楚……玉。」

  頓了一下,他說話才恢復正常:「墨香詐死,該是容止授意,你怎的好似並不生氣?」

  楚玉偏頭想了想,笑道:「我生什麼氣?」

  楚玉沒有氣,桓遠心中卻有,他幾乎忍不住要脫口而出質問:「你就這麼喜歡他?喜歡到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他有直覺地感到自己沒有立場這麼問,只閉口不言,面色微沉。

  見桓遠有點變了臉色,楚玉心說不逗他了,又笑了笑道:「其實,我心裡早就隱約知道,容止手裡拿著什麼我不知道的倚仗,但那是什麼,我卻不怎麼曉得,今日總算是略知一二。」

  楚玉偏過頭,看著依舊對墨香說話的容止,神情晃過一絲恍惚,低聲道:「我是怎麼打算的,你待會便會曉得了。」

  容止對墨香說完話,便讓宇文雄率眾退至一旁,他邁開腳步,來到楚玉跟前,道:「公主,能否借一步說話?」

  楚玉卻沒有像對桓遠那樣糾正他的稱呼,只淡淡道:「有什麼事便在這裡說吧。」

  容止一笑道:「那也無妨。」說罷,他也像方才對墨香那樣,對楚玉端端正正地做了一揖。

  楚玉懶得避開,只冷笑道:「你拜我作甚?我又沒有像墨香那樣詐死,順便還請援軍來給你解了圍。」

  容止抿了抿嘴唇,笑道:「那時候,我聽見了。」

  「什麼?」他沒頭沒尾的來這麼一句,讓楚玉有些摸不著頭腦。

  容止靜靜道:「一千五百年。」她來自一千五百年後,這是她最大的秘密。

  楚玉當即色變:「你裝睡的!?」

  「是。」

  楚玉面色變幻不定,咬了咬牙道:「……我們借一步說話。」